第二部縣 第一一三章 文 / 舍人
第一一三章
沙沙嚇了一跳,忙問:「六子,怎麼了我?」
楊陸順拽過沙沙指著一行字怒罵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收點煙酒物質我不說你什麼,你、你居然敢收錢?你不知道笑面虎是怎麼進去的嗎?」
沙沙看了下委屈地說:「那、那白經理是送給你爸媽買補品的,才八百塊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楊陸順氣得直哆嗦,幾下把那本子撕得粉碎:「沙沙,平時見你也蠻精明,怎麼就在這上面犯糊塗了呢?你今天敢收八百,明天就會拿人家一千、幾千!你呀,真是蠢得像豬!」
沙沙與六子結婚多年,還頭次被如此責罵,當即反駁:「我蠢得像豬,我混蛋,世界上就只有你聰明,你領了幾百工資對我一交,喏大個家五、六口人吃喝過日子就全叫我調擺,你曉得一家開銷有多大?你曉得我們那點工資應付得了不?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衝我發脾氣,我不怕告訴你,就算抓也不得抓我,抓的是你爸媽!」
楊陸順一楞:「那錢是白利民送給我爹娘的?」
沙沙說:「你媽七十歲大壽你沒操辦,你說才進黨校怕影響不好,不曉得白經理從哪裡曉得了信,就封了個壽包徑直給了你媽,我也是昨天聽四姐說起才知道,你叫我怎麼辦?是你媽自己不明白事理,這麼大的事只給她女說,我這做媳婦的不照樣蒙在鼓裡。你說我蠢,我是蠢,這個家我當不起。我在外面上班,人家送來的東西你姐姐你爸媽就自己做主收下了,他們有跟你說過沒有?你姐招工不上班拿工資,他們又跟你說過沒有?在你爸媽眼裡,我始終是個外人,天曉得他們還有多少事沒跟我說呢?你沒在家你不清楚,現在你爸神氣嘍,天天坐在樓下客廳裡,不到來瞌睡不進屋,生怕別人送的禮沒他們的份,被我這媳婦獨吞送了娘家!」
楊陸順頓時啞了火,他沒想到平素老實巴交的爹娘也熱衷虛榮,沉默了片刻,把沙沙拉在懷裡說:「是我沒問清楚就胡亂發火,別生氣了,等下旺旺看見你哭鼻子會嚇著他的。」
沙沙聽了六子的軟話卻哭得更厲害了,說:「六子,有些事說明白點好。不是我女人家心眼小,自從你進黨校後,家裡走動的人就多了,你的同事同學我的同事同學,你爸媽開始還以為我這媳婦不守婦道,竟然叫你姐躲在門外聽牆角,只要家裡來個男人,他們就要在下面盤問,見我跟男同事們說笑就不給我好臉色,有時我被人叫出去打麻將,還讓你姐不論多晚都要等我,生怕我在外面偷人養漢,甚至在吃飯時還冷言冷語地敲邊鼓。六子,天地良心,我汪溪沙清清白白嫁給你,在單位沒有半句閒話讓同事說,偏生你爸媽就不放心我,燦燦有男同學來玩,他們明著教育外孫女,實際指桑罵槐呢。還有,我們的同事朋友們提了東西看望老人,我總要回人情吧?同事朋友家的老人病了什麼的,總也要提點東西去看望吧?他們就總懷疑我擰回了娘家。以前你老嘀咕我看不起你農村的爹娘,你也看到了,你爹娘住在這裡,我哪有嫌棄過他們?我們倆外面看起來風光,實際上底子薄得很,你是知道的,可逢年過節,給你爹娘的孝敬比給我自己爸媽的孝敬還要多還要好!是,家裡的家務四姐確實分擔得多點,四姐是真心疼我,說我上班辛苦了回家多休息點,你姐勤快做事麻利,我想插手還真有點幫倒忙,可我也盡量幫持著,掃地洗碗什麼的,可你爹娘總認為我把四姐當傭人在使喚」
楊陸順拍了拍沙沙的背說:「好了,怎麼與公婆和睦相處,你做媳婦的是要盡點心,我爹娘到底年紀來了,想事難免犯糊塗,你就莫與老人計較,俗話說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老人小孩都要哄,多從小地方哄哄老人,讓他們覺得媳婦該很關心很照顧,不就好了,我也會去勸勸老人的,家和萬事才興嘛。沙沙,不管老人怎麼誤會你,你都要有高姿態,你畢竟是晚輩,而且你是城裡人,肯定比他們鄉下人要明事理的。這點我放心,知道你能把宋姨那些領導夫人都哄得高興,何況我爹娘呢,到底是自家人撒。莫傷心了,剛才我亂發脾氣是我錯,你哭壞了身體叫我怎麼安心呢?」
女人受點委屈其實只要男人好言慰籍就很快沒事,沙沙也就收住了眼淚,嗔怪道:「六子,你真是官長脾氣大,剛才真把我嚇住了。」
楊陸順長歎一聲,藉機規勸道:「不是我脾氣大,結婚這麼多年,我很少發脾氣,這次實在是嚇出來的火,笑面虎是前車之鑒啊!想我楊陸順趕在事業上有點轉機,就發現家裡人收別人的錢,能不火大麼?在機關單位多年,我不再是從前只顧清高不會做人的楊陸順了,在社會上做人有兩條底線,一條是道德底線,如今我堅守著的道德底線崩潰了,就只能堅守法律底線了」
沙沙猛地坐直身子,瞪大眼睛說:「你的道德底線崩潰了?你作風出問題了啊!」
楊陸順說:「又開始胡說了,作風問題只是道德中的一種。以前我看不慣請客送禮拍領導馬屁,這就是堅守著道德底線,可你也看到了,自從進城關鎮後,我知道我不順應大流將會一事無成,於是給領導送禮巴結領導到現在別人給我送禮巴結我,送禮物好在可以用人情往來洗脫,可收錢就是犯法了,人都是貪婪的,嘗到了甜頭就會越陷越深,比方說劉剛笑面虎他們,一開始不也就是收點小錢,可到後來胃口越大,最終將被法律制裁。沙沙,黨校畢業後,也許我的職務會提升,將來上門奉承巴結的人會越來越多。你也經歷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討好巴結送禮無非就是看上了領導手上的權利,達到替自己辦事的目的,我們是這樣走過來的,就要防止在這問題上犯錯。」
沙沙眼珠兒一轉笑道:「我當然清楚了,當初我費力巴沙去討好宋姨,這才有你楊陸順的今天嘛,你看我什麼時候在你耳邊吹過枕頭風?以前我還嘀咕叫你幫我哥嫂換個好工作,可我知道你權利有限,不也再沒麻煩過你楊大主任了麼?我最關心的還是你,只要你平安無事順利進步,我自然有官太太做有福享,外面風傳你黨校畢業後會進地區或者省裡大機關,其實我看還不如就在南平當個縣長書記算了,也讓我在老同事老同學面前抖一把!」
楊陸順苦笑道:「汪組織部長,你就隨便安排為夫當個地委書記不是更好?你們女人呀,總把政府機關的人事工作看得那麼簡單,真像你說得那麼簡單,還要組織部門做什麼?而且你也要謹慎,莫搞什麼婦憑夫貴,安安心心搞好你自己的本職工作,我不指望你對我的仕途有幫助,只求你莫添亂子就成。」
沙沙氣惱地挖了六子一眼說:「是,我沒本事,既不是什麼大老闆也沒當大官的老爺子,啊我想起來了,我家旺旺的奇奇乾媽倒是在你仕途上有幫助的喲,要不我做旺旺的乾媽,把你老同學扶正吧!你老同學又有錢人又高貴大方,這才配得上你楊陸順嘛。反正你道德淪喪了,作風問題也就不是問題嘍!」
楊陸順心裡一動,雖然沙沙說的是袁總,可他想到的卻是徐心言,趕緊搖了搖都把心言晃出思緒,說:「沙沙,我現在要去白利民家,把錢還給老白,你去取八百元錢我,別急著睡覺,估計何斌晚點會來。」
沙沙咬著牙說:「你找你媽要八百塊錢去,哪有這樣的事,錢她得了叫我們還債!我告訴你,家裡過年只有千多塊錢,你幾個姐姐來,我就打發了她們不少東西,為了給你撐面子,那些舅外孫都是封的五十元壓歲錢!」
楊陸順撓著頭說:「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撐什麼門面?」
沙沙說:「你爹娘以為你是天大的官,自然要分點餘蔭給你姐姐了。我封了壓歲錢,他們也封了,打發的煙酒你姐她們都說太高級了,你娘說拿去拿去,捨不得吃就賣了換錢,反正六子這些東西多!你姐姐們想乘天沒黑趕緊回,你爹說,吃了晚飯再走,叫你弟媳婦弄輛車,挨個送到家門口,臨時害我找建設聯繫了輛中巴車。建設說那司機看面子不要錢就拿條煙抽,你娘見我拿煙給司機,就嘀咕我敗家,說搭車才二、三十塊錢,一條煙要百多塊!她老人家也不想想,人家春節期間跑趟車少說也是兩百多,還要挨個送回家呀,真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還有,你爹老氣我爸,總在我爸面前炫耀他一個兒子頂別人家兩、三
個!」
楊陸順不禁頭都大了,說:「沙沙,你嘮叨這些做什麼呢?我自有分寸,這個家莫說我爹娘,就連你也別想幹政。我急著去老白家,明天我會給我爹娘他們說清楚的,看你們都鬧成什麼了。」
沙沙進房把一疊錢拿出來放在茶几上說:「家裡的現金全在這裡了,你看著花。」
楊陸順拿起數了數才一千五,加上他兜裡四百多,才兩千塊錢,就問:「沙沙,你、你有打麻將的錢沒?」
沙沙乜了六子一眼說:「吃飯都快沒錢了,還打麻將!而且從正月初六開始,連續有十幾場酒要喝,你籌錢吧,人家都請了你的。」
楊陸順笑著說:「快過年了你哭什麼窮呢,我知道你有招,你是咱家的財政部長嘛。來,陪我去雜屋挑點禮物,老白對咱不錯,不能空手進門。」
沙沙就氣咻咻地領著六子去了樓下雜屋,打開一看,好傢伙,裡面早就分門別類整理好了,她順手擰起一個黑塑袋說:「這是給白經理家準備的,還有箱水果,要不要一起拿去?」
楊陸順轉圈看了看,大部分袋子上都沾了個紙條,上面寫著名字,看來沙沙的準備工作確實做得很充分,接過袋子,裡面是兩條精品玉沙和一對五糧液,就咋舌說:「沙沙,這麼多東西全是別人送的?看來你又要找個人賣了換錢嘍!」
沙沙抿嘴一笑說:「沒錯,我叫王胖子過年後就搬去他的飯店,所有東西都比批發價還低一成。早先他還拖去四百多斤魚肉,二十幾隻風乾雞呢。」想想又湊在六子耳邊說:「你娘見東西被拉走,急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問我,在客廳裡直兜圈。」說罷咯咯直笑,楊陸順搖了搖頭說:「明年千萬不能要這些東西了,不值錢還招人閒話。」
楊陸順隻身尋到白利民家,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看穿著應該是白利民的愛人,就笑著招呼:「是萬嫂子吧,老白在家嗎?」
外面走廊挺黑,萬紅根本沒看來人是誰,逕直看到來人提了東西,才讓進門說:「你是誰,找老白做什麼?」
楊陸順把東西隨手擱在牆邊,彎下腰換著鞋說:「哦,我是楊陸順,專程來看老白和萬嫂子的。」
萬紅仔細瞧了瞧來人,驚喜地說:「哎呀是楊主任,稀客貴客啊,快請坐請坐,外面挺冷的吧,快坐火桶上暖和暖和,哎呀,你來我們歡迎還來不及,還提什麼東西呢,真是太客氣了。你先坐會,我打電話叫老白,他在孟副經理家打麻將,老孟就住另一個單元,幾分鐘就過來了。」
楊陸順笑著坐下,把腳伸進火桶裡,捧著熱氣騰騰的茶,很是愜意,轉目看了看客廳佈置,覺得還算簡樸,萬紅打完電話說:「楊主任,老白馬上就過來。」撅起屁股想把楊陸順的皮鞋放上鞋架,見上面沾了不少泥濘,趕緊又拿鞋刷仔細刷著,說:「哎呀,這麼晚還勞動楊主任來,都把鞋弄髒了,這麼高級的皮鞋,浸了水就容易壞的,等下放火桶裡烘烘,一會就干了。」
楊陸順始終微笑著,說:「嫂子,怎麼不見你家兩個小白呢?」
萬紅微一楞,趕緊笑道:「哦,你說我兩個兒子啊,呵呵,上他們爺爺家玩去了,大的讀高二、小的讀初三,淘氣得很,放假就跑他爺爺家去玩了,沒一個想留在家搞學習的。」
楊陸順又說:「嫂子,你一個人在家怎麼不去找沙沙打麻將呢?」
萬紅象捧著什麼寶貝一樣精心把鞋子放進火桶,才斜坐一邊說:「打麻將呀,我也經常打的,不過我們幾個堂客們都是打輸贏幾十塊的小麻將,怎麼能跟銀行的人一起打喲,他們一般都是兩三百輸贏。楊主任,吃個南橘,點都不酸,蠻好吃呢。什麼時候從黨校回來的呀?」
楊陸順說:「才回,這不馬上就來給老白和嫂子拜早年,沙沙本也要來的,臨出門,她行裡來了同事,就來不成了。嫂子,你還跟新平一樣沒怎麼變啊。」
萬紅拍手笑道:「楊主任又笑我這老堂客們做什麼,我老得跟你手裡的橘子皮一樣了,我看你和沙沙就真沒變,還是老樣子。」
楊陸順問:「嫂子,在單位還搞工會吧?」
萬紅說:「沒搞工會了,在日雜公司當會計,我本來在生資」聽到門響,趕緊汲著拖鞋去開門,老白氣喘吁吁地招呼:「楊主任,知道你來了,我一把萬一色的門清都懶糊得,推了牌就走。萬紅,楊主任你還認識吧?新平」
萬紅遞上拖鞋笑道:「我當然認得了,就是我不認識,一天聽你說起楊主任十幾次,我也認得了。楊主任你不知道,老白最愛在家提你,有時間教訓不聽話的孩子,都拿你當榜樣!哦,老白,你看楊主任多客氣,還提了東西上門。」
白利民笑呵呵地說:「萬紅,我早跟你說了吧,楊主任最沒領導架子,他這是把我當好朋友呢,感謝領導,東西照收!」
楊陸順看著他們夫妻一唱一和,不覺就想了自己與沙沙在闞書記家的表演,心裡感慨萬分,即便老白真有什麼難處,只要不太違背原則,盡量幫幫他。
萬紅見楊陸順只是微笑不說話,知道領導有事跟男人說,就說:「楊主任,我去煮碗甜酒荔枝桂圓,過年了都興吃這個。」
楊陸順等萬紅進了廚房,就套出八百元錢遞給白利民說:「老白,這錢是我娘叫我還你的,她說白經理是好人,情領了錢不能收,老人家講究這些,又沒辦酒又沒請客吃飯,她就不會收人情的。我這做兒子的當然聽老人的話,老白,我們是好朋友,你別讓我為難。」
白利民呵呵笑道:「楊主任,老人家的講究我們做晚輩的當然要聽了,你娘還真照顧了我面子,至少沒當場不收。黨校放幾天假呀?」
楊陸順見老白沒囉嗦就收了錢,心裡很滿意,說:「本來二十七才放假,碰巧顧書記去省城辦事,就請假跟顧書記一起回了。中午在南風喝酒,害得何斌臨時搭車去南風開車。」
老白笑道:「那我還要感謝你呢,沒酒後駕駛,保護了我們生資公司的財產!」
楊陸順說:「老白,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老白搖了搖手說:「何斌在省裡開聯絡處,順便關照下縣裡的領導,是份內工作,你說謝謝就沒把我當朋友喲。何斌那小伙子還不錯,心細也有小勤快,楊主任還滿意吧?」
楊陸順說:「你白經理欣賞的人才,我當然滿意了。老白,老謝的案情怎麼樣了?我在春江學習任務緊,顧不上瞭解。」
老白無聲笑笑說:「在縣裡沒關幾天就押解到了南風,我也沒怎麼去關心,聽說老謝最少也要判上十年八年的,老劉更夠戧,死刑吧。」
楊陸順歎息道:「這個老謝啊,我十幾歲就認識他,那時候在縣五中任教導主任,而後在新平又是我的鄉長,他不是生來就貪的人,剛到新平還很講原則,一心撲在工作上,實在是個難得的黨員幹部,至於為什麼貪婪到不顧黨紀國法,重要的是放鬆了思想改造,讓金錢迷住了心靈啊。從收受禮物到金錢,而後發展到索賄,才一步一步走向了犯罪深淵。內因是變化的依據,外因是變化的條件,他固然可恨可悲,但促使他走向犯罪道路的外部因素也不容忽視,你說對嗎老白!」
白利民何嘗不懂楊陸順的弦外之音,忙點頭說:「楊主任所言極是,老謝案發後,縣委組織了全縣黨員幹部開了幾次警鐘會,顧書記強調說一個巴掌拍不響,黨員特別是領導幹部要潔身自好,要堅決抵制社會上的歪風邪氣,老謝的問題值得我們黨員幹部深思。」
楊陸順忽然輕鬆地笑起來,說:「老白,不說這些沉悶的東西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做東喊上幾個老朋友一起喝酒呀,雖然上頭強調不要大吃大喝,但在社會上這些哪裡避免得了?撇開黨員幹部,我們始終還是朋友,人情南北還是丟不脫的了。乾脆還是上我家吃,你幫我姐解決了後顧之憂,我姐老念叨著要好好謝謝白經理呢。」
白利民推辭著說:「唉,些許小事,你姐老記著做什麼,鄉里鄉親的幫點小忙應該嘛,只是我老白只有這麼點本事」
楊陸順說:「我其實一直想怎麼安排下四姐最合適,原本想慢慢來解決個幹部編製進個行政事業單位牢靠,沒想老白走到了我前面,不是我姐說起,我還不知道呢。」
白利民臊了個大紅臉,正要解釋,楊陸順丟了根煙給他說:「老白,總的來說還是要感激你,至少你心裡有我這朋友。上次幫四姐家燦燦弄個讀書指標還差點丟官罷職,老白你比我行,安排工作了也無聲無息。」
楊陸順走了好一會,白利民心裡還翻騰不已,心說這楊陸順號稱楊不倒,還真不是虛名,我總以為三十多的毛小子再怎麼深沉也難免有少年得志的驕橫,沒想心思如此縝密,行事也不張狂,明明幫他解決了四姐的大事反倒還不合他要求,卻又拿停止罷官的事來貶低他自己,讓我又不太尷尬還暗中警告我把尾子收好不搞出什麼閒話,難得的是老練圓滑,看來老謝這老師總算把他教畢業了。
萬紅拿出黑塑袋的東西高興地說:「老白,你看楊陸順來了兩條精品玉沙兩瓶五糧液呢,好幾百的東西喲。比其他那些當官的要懂事多了。」
白利民隨口說:「你個婆娘知道個屁,他之所以親自上門來回禮,是覺得在南平地位還不穩,他要當了縣長書記,還會來看我這小經理?!」
萬紅說:「我是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加油活動,縣供銷社有風說幾大公司的經理要動一動,你別保不住經理位置。這個楊陸順還不知道究竟回不回南平,你莫把心思全用在他身上。」
白利民哈哈笑道:「他不回南平去地區更好,你還記得在新平我怎麼評價的楊陸順?我就看得出這人是富貴命,那麼好的面相他爬得不快才邪門了呢,才三十二歲,到縣委大院僅僅三年就是正科級,我都四十三年才勉強提了個副科,還是自己跑來的,我不現在雪中送碳,等他當了縣長書記再去錦上添花,人家會交我這朋友麼?萬紅,我們打個賭,楊陸順要是回南平提了副縣級,你男人我保證跟著吃香喝辣!要是進地區大院,我說不定會跟著進地區供銷社呢!」萬紅笑哈哈地說:「賭就賭,我輸了就親自陪你睡覺!」
第二天上午,楊陸順見老父母精神不錯,就叫上四姐進了老人房間,看到爹娘身體健康精神矍鑠就笑著說:「爹娘,沙沙給你們買的皮襖子穿著還暖和吧?」他爹笑呵呵地說:「暖和著呢,你媳婦也還用心,年年都給我們制了新衣服。」他娘說:「六子,你要上進才好呢,男人本事了,你媳婦才會對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好,你本事了,我們也跟著有光呢。」
楊陸順說:「娘,這次沒跟您操辦七十大壽,不怪兒子不孝順吧?」
他娘慈祥地笑著說:「傻六子呢,你對娘好,娘知道。不辦酒席也是不想招人閒話,你爹你姐他們跟我一說,我就曉得了,還沒老糊塗,不能為了我影響你進步啊。」
楊陸順說:「你們曉得兒子有苦衷就好了,其實上次幫燦燦搞讀書指標就差點惹了大麻煩」
四姐忙說:「六子,姐都曉得了,你年紀輕輕就當縣裡的大幹部,別人眼紅犯嫉妒,就到處告你的黑狀,燦燦知道後,在電話裡哭得沒了氣,說一定考好成績報答舅舅。」
楊陸順說:「是啊,現在就有那麼些人見不得別人比他好,我上次被人誣告差點就撤了職,可姐你怎麼就輕信了白經理的話去招工了呢?現在外面又有人心裡不服氣要搞我的名堂了。」
他爹娘馬上就焦急起來,四姐更是臉色發白,淚珠子就落了下來:「哎呀,那個白經理哄我說是你同意了的啊,要是又影響了你,我、我怎麼對得起你喲,我就跟白經理說去,我不去領工資了,還把領了的錢都退回去!」
楊陸順苦著臉對他娘說:「娘,那白經理給你八百塊錢壽禮,你怎麼也就收了呢?您老什麼時候見過上人情上八百塊錢的喲,這都是犯錯犯法的啊!」
他娘急得直拍膝蓋:「老頭子喲,你說咋辦,我們又連累六子了。」
楊陸順說:「你們也別太急,幸虧我知道得早,跟縣裡的領導承認錯誤及時,才沒被追究,以前新平的謝鄉長,也就是收別人的錢被公安抓了啊。以後千萬莫亂收別人的東西了,好吧?」
他爹他娘四姐腦殼點得如小雞子啄米,楊陸順又說:「爹娘四姐,那些上家裡送禮送錢的人,都是看著我當了領導,想找我走後門的,有時候我拒絕了,他們就從你們這裡打開缺口,吃了人家的嘴巴軟拿了人家的手軟,真要是找我辦些違法亂紀的事,我不同意,他們就會拿送禮送錢的事去告我,這次娘收了白經理八百塊錢,還一直瞞著不說,幸虧四姐告訴了沙沙,沙沙急得不的了,打電話叫我從省裡回家,我昨天連夜去縣委領導哪裡承認錯誤退了錢,才從輕處理的啊。」
他娘追悔莫及:「我哪裡曉得這些喲,以為是人情就收了,也沒告訴沙沙,想不到唉,娘老糊塗了,你爹你姐又都是鄉下人,哪裡曉得這麼多喲!」
楊陸順說:「爹娘,這事過去了就算了,也沒讓兒子擔什麼責任,可以後千萬不能再犯了啊,爹娘你們盡量莫跟上門的人見面,他們不管送什麼你們都不能要,四姐你要把好關,沙沙上班去了,家裡有什麼事,我在就告訴我,我不在一定要告訴沙沙,免得闖了大禍還不知!天上哪裡有餡餅掉呢,送一分錢禮物,我就幫他們辦一分錢的事啊!新平的謝鄉長就是這樣犯的錯誤,他愛人也是瞞著他收了別人的錢財,還不是被抓了,聽說要判十年徒刑呢!」
老人和四姐徹底嚇住了,他們可不能讓六子再被領導批評,為了六子的前途,他們連連保證再不亂收東西更不敢收錢了。
楊陸順其實也心疼爹娘擔驚受怕,可不嚇嚇老人,還真怕以後出麻煩,同時他也暗中告誡自己,不管什麼人什麼事,凡是走夫人路線家人路線的,一律不予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