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8他不是騙子只是一個傻子 文 / 雲嫿
安彥希盯著雍容華貴的女人看了片刻,然後收回了目光。
雖然面前的人已經老了,但總盯著一個女人看,總歸是不禮貌的行為。
他低頭良久的望著食指上的戒指,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旁的女人也不再開口打擾他—窀—
她隱約猜到,這孩子一定是在反覆琢磨什麼事情,或許是在琢磨,要不要將真相告訴她……
她心裡著急想知道真相,但她不敢咄咄相逼——
封念亭已經不在了,只剩下這樣一個遺物,她又怎麼敢將這最後一個和亭亭有關聯的人逼急了?
長久的沉默以後,安彥希終於開口了。
他側眸看了一眼身邊的女人,淡聲說:「我從不認識您所說的封女士,也不知道這是她的遺物。甚至於,我都不知道這戒指有什麼過去——」
「我……」
女人著急的望著安彥希!
剛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安彥希打斷了——
「這戒指是我從一個小女孩兒那兒拿走的,也許她才是您要找的人。」
安彥希側眸重新看著身邊的女人,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
女人驚喜的望著安彥希,剛才的焦躁變成了期待和緊張——
那個女孩兒……是亭亭的什麼人?
「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我想,也許她和您口中的封女士,有某些關聯。」
安彥希將女人的緊張看在眼中,笑得溫柔無害。
「不過這畢竟是她的事情,所以關於她的線索我不方便透露。不過,您可以把聯繫方式給我,等我回去問過了她以後,她若是想見您,自然會聯繫您。她若是不想見,對這些往事沒有任何興趣,那很抱歉,我不會自作主張帶您去打擾她——」
女人驚喜萬分的盯著安彥希的眼睛,喜不自勝!
亭亭將戒指留給了一個小女孩兒……
那個小女孩兒從小就失去了母親……
這樣的事情連串起來,女人不能不驚喜,因為她發現,她或許在這個世界上會多一個至親的人!
那個女孩兒,或許是她這輩子和亡夫封雲亭唯一的血脈——
她呆呆的望了安彥希片刻,連忙從一旁的包包裡掏出紙張,拿出筆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因為離開意大利之前,家裡人已經派人來k市將一切打點好了,下榻的酒店名字她也記得,因此把自己的住址也一併寫在紙上。
然後,她小心翼翼的將紙遞給安彥希——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請您務必收好。」
她望著紙張,似乎生怕安彥希將紙弄丟了,到時候那丫頭聯繫不到她——
安彥希將紙接過去以後,她又補充道:「我原本只打算在k市逗留三五日,今天遇到了你,我想我會延遲回去的時間,我在k市等你一個月,若是一個月內都沒有消息……」
說到這兒,她的嗓音戛然而止,驀地停下了。
她好不容易知道有一個女孩兒可能和亭亭有關係,她那麼迫切的想見到那個女孩兒,她不敢去想,自己會等一個月都等不到對方的消息……
即使已經上了年紀,即使已經飽經滄桑,她的眼中,依然有一縱即逝的無措。
那種幾不可見的脆弱,讓安彥希不由得心生憐憫。
他抿唇一笑,安慰一般望著女人,「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兒,我想,她不會忍心讓您望眼欲穿的等上一個月又失望而去的——」
「真的嗎?」
女人驚喜的望著安彥希,眼中有些迷濛的霧氣。
都說人上了年紀以後,淚水會乾涸,可她依然感覺到眼角有些酸澀。
安彥希點點頭,給予她撫慰的一笑。
「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兒。」
安彥希的話,無聲無息的滋潤了身邊女人乾涸的心田。
她安慰的側眸看著安彥希,雖然還不確定那個女孩兒跟自己是否有血緣關係,但心裡有那種期待,再聽到有人將那女孩兒說得如此好,她心裡自然滿滿都是激動——
女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側眸看向身邊你的人,「你……是她的什麼人?」
安彥希抬頭望著前方,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選擇了笑而不語。
女人卻誤會了——
「你一定很愛她,沒有誰會把一枚如此平凡的銀戒一直戴著。既然戴著,要麼戒指的主人跟你有特殊的關係,要麼……」
「我是她小叔。」
安彥希淡淡一語打斷了女人的話,靜默的閉上眼。
他從不願意將自己的情感暴露在任何人的目光下——
他心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在愛慕,又何苦讓別人一再的在他心上戳下傷疤。
愛?
他早已經是不配愛的人——
女人有些驚異的側眸盯著安彥希。
一句「小叔」,讓她心裡升起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屬於女人的敏|感直覺。
如果真的是小叔,那麼,他是不應該對那個女孩兒產生感情的。
可從他剛剛的話裡,那種感覺明明已經接近於男女之間的情感……
她一時不知道該用怎樣的眼光,看身邊這個人。
而身邊的人說完那一句話以後便閉上眼睛假寐,她也不好再開口問些什麼,只能望著前方出神。
平靜了幾十年的心,忽然勾起了一絲絲漣漪。
這些年,她在意大利生活得很好,可不代表她的心有表面上看去那樣快樂。
封念亭還在的時候,她的日子還不至於這麼難熬。
可自從封念亭去了以後,她才有了一種度日如年的痛苦滋味——
她這輩子,愛過三個人。
一個,是年少懵懂的時候愛慕上的富家子弟,讓她徹底看清了所謂的富二代是什麼嘴臉。
一個,雖然陪她平靜的過了這後半輩子,可遇見的時候,她已經過了轟轟烈烈去愛的年紀,早已經失去了那種炙熱的心。
三個人裡,唯有那個叫封雲亭的人,讓她這輩子都難以忘懷。
他出現在她最痛心,最絕望的時候,其實,最初遇見他時,他也不過是一個驕傲而自負的男人,甚至被她當成了登徒浪子——
但也是他,在她的自尊心已經快要被紅塵俗世碾碎的時候,給了她一方淨土。
那個下著磅礡大雨的夜晚,她孤身一人走在冰冷的巷子裡。
身後似乎有人一直跟著她。
她不敢回頭看,只能焦急的加快步伐,越走越快,想將那腳步聲甩在身後……
可是,她快了幾步,身後不遠處的腳步聲也快了幾步,她慢幾步,身後的腳步聲也隨著停下——
她慌不擇路,一不小心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眼見著前方無路可走,她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轉過身看著身後的人。
那個人似乎沒有意識到她會突然停下。
看到她轉過身來,他才懊惱的發現,前面是死胡同……
他對上她驚懼而剛烈的眼神,抬手抵在唇邊,假意咳嗽了一聲——
「你怎麼帶路的,把我帶進死胡同了……」
說到這兒,他低下頭去掏自己的錢包,說,「嗯,我聽說這種地方最方便謀財害命了,錢包給你,你留下我一條命,就這麼說定了——」
「……」
她氣得身子都有些發抖!
什麼叫她把他帶進死胡同了!
是他大半夜的鬼鬼祟祟跟著他,倒反咬一口!
而且說什麼謀財害命,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怎麼看也不像是打劫的那個,他至於這麼羞|辱人麼!
他抬頭看著她氣得蒼白的臉,雨絲在兩人頭頂不間斷的落下。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後別開目光,繼續咳一聲掩飾自己的丁點忐忑。
「那什麼……我迷路了。」
他低低的說完,然後就抬頭望著天空,想讓自己不那麼尷尬。
「……」
她不相信他說的話,依然死死盯著他——
他見她沒反應,只好往前走了一步,再也不顧自己的尷尬,小聲說,「我剛剛搬來這個城市,然後我方向感有一點點……有一點點弱,剛剛從朋友的生日派對出來,大家都走了,沒人送我,又打不到車,剛好有人說,你跟我是一個小區的……」
「我不認識你。」她終於清冷的開口。
他抬頭看著她,一雙清澈的眸子眨呀眨,「我一個禮拜前剛剛搬來,你不認識我很正常。」
「一個禮拜還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兒,呵,有這麼蠢的人?」
她冷嗤一聲,這個人的借口,實在是太蹩腳。
他皺了皺眉,清澈的眸子裡顯示了他有些不開心的情緒。
「你可以懷疑我撒謊,但是你不能質疑我的智商。我只是方向感不太好而已,我不傻——」
她冷笑著移開目光。
因為她剛剛發現,他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受傷的情緒。
或許真的是路癡,從小被人取笑得太多了吧!
兩個人就這麼站著,一會兒以後,他身上的襯衫已經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水了。
他低頭擰了一把自己襯衫上的水,瀟灑的抖了抖襯衫下擺,抬頭重新看著她,又恢復了之前的大方迷人——
「雨好大,你先帶我回家好不好?」
她靜靜地盯著他。
他的舉止做派,雖然一開始有些紈褲子弟的輕佻,但那只是掩飾他是「路癡」才刻意裝出來的。
而後面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清澈無比,一點也不像是騙人。
她最終在半信半疑的情況下,帶他回了小區。
到了小區門口,果然有看門的大叔跟他打招呼——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封雲亭。
她走進去的時候,本來早已經進了小區的他,卻站在昏暗的路燈下看著她。
她停下腳步,依舊警惕的望著他,但已經少了之前的質疑。
他又擰了一把襯衫上的水,本來應該是狼狽的模樣,卻因為俊美的容顏,那幾分狼狽也轉為了另一種瀟灑。
他看著她笑,下著磅礡大雨的夜晚,她卻似乎從他眼睛裡看到了美不勝收的星光——
「我叫封雲亭,z市人,一個禮拜前剛剛搬到k市。人生地不熟,目前沒有認識的朋友,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當時腦子一抽,嗆了他一句,「你剛剛說去參加朋友的生日派對。」呵,還敢撒謊說自己沒有認識的朋友——
「……」
他笑容變了變,似乎有些尷尬。
她低聲說了一句「騙子」,然後就繞過他往旁邊走了——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騙子其實不是騙子,他當時只是被一個相親對像糊里糊塗的拉去參加了一個生日派對,所以等他出來的時候,大家跟著小壽星一起瘋狂去了,沒人管他了……
她失笑,這才知道,原來那是個傻子——
可正是那個傻子,那三個好聽的字,從此成為了糾纏她一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