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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侍郎 文 / 雁九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侍郎

    曹顒回到戶部衙門時,已經有人在等著他。

    不是別人,就是從倉廩衙門調回本堂的戶部侍郎張伯行。

    現下戶部四位侍郎,除了曹顒與張伯行外,還有李周望與赫成額。

    這李周望出身名門望族,曾祖與祖父都是曾在士林中名震一時的大儒,父親曾官至吏部侍郎,加尚書銜致仕。

    他本人是康熙三十六年的進士,而後就入了翰林院,二十多年來一直是政官,官至國子監祭酒,去年才調戶部。論起來,曹項還是他的生。

    早年曹項初入國子監時,曹顒還曾以長兄身份,帶著堂弟去拜訪過李周望。如今卻是同衙為官,說起來也算緣分。

    赫成額跟其他人比起來,則是名聲不顯。他是從六部主事,一步一步熬上來的,並無什麼卓越政績,只是出身滿洲大戶,人情練達而已。

    張伯行已過古稀之年,但是端坐在那裡,腰板挺著直直的。

    見曹顒回來,他起身,平禮相見。

    曹顒心中,對這位「天下第一清官」還是敬佩的,忙請他上坐。

    張伯行主政江南時,與曹寅也有舊,見曹顒如此,謙讓一番就坐下,說明來意。

    原來,他是為玉米種子來的。

    因南北交通不便利,許多省份的玉米試點要從明年種起。河南府官倉中囤積的玉米,除了部分調往各省做種子外,剩下的就要運回京城。

    「口外墾荒?」曹顒聽了,有些疑惑。

    朝廷可是禁止百姓出關的,張伯行此舉根本行不通。

    張伯行道:「這兩年朝廷都撥大批銀子飼養官馬,卻是受氣候變化的緣故,多有損耗。眼下,曹大人推行這苞谷,不僅種子可養民,秸稈還可飼馬,正是一舉兩得之事。口外土地遼闊,幾處牧場到張家口之間,鮮有人蹤。正可以移百姓,填口外。」

    曹顒沒有張伯行的樂觀,這老爺子沒有去過口外,只是看著戶部的土地丈量冊子,才有這樣的提議。

    曹顒早年做過太僕寺卿的,親自跑過口外的。

    那邊雖在朝廷的掌控內,但是卻坐落著幾處牧場,還有旗練兵場。算起來,也算是軍事要地,怎麼會讓百姓過去混居。

    那是大清與蒙古的緩衝地,就算朝廷真惦記那邊的土地,也要顧及能蒙古人的想法。

    「大人,朝廷可是有禁令,禁止百姓隨意出關。大人想法雖好,行起來卻是艱難。」曹顒想了想,道。

    這條禁令,主要是防止漢人與蒙古人聯繫到一處。若是漢人與蒙古人恩有所關聯,那滿人的天下如何還坐得穩當?

    張伯行雖是出了名的耿直,但是也出仕數十年,不會不知道這點。今日說起這個,定有後招。

    果不其然,就見張伯行撫著鬍鬚道:「移京旗,填口外,也能解決旗生計。」

    曹顒方才是疑惑,現下是驚詫了。

    張伯行身為漢官,妄議旗政,已經是逾越。按照規矩,六部之中,只有滿、蒙尚書,才有資格參議旗政。

    見曹顒如此,張伯行從袖子裡掏出個折子,遞給曹顒。

    曹顒接過來看了,原來上面記載的是近二十年直隸的人口與土地增減與各種賦稅。

    近二十年的功夫,人口與土地增加了四成,賦稅卻不見減少,反而下降了兩成。

    曹顒稍加思量,明白其中緣故。墾荒再多,也比不過土地兼併的速度。

    只是這與旗生計似乎扯不上關係,曹顒道:「還請大人解惑?」

    「旗丁銀甚重,朝廷已無力負荷。長此以往下去,每年國庫收入,就要拿出半數來支付旗丁銀。」張伯行說著,又遞給曹顒個折子,又是幾組數據。

    話說到這個地步,曹顒算是明白了,原來張伯行想說的是「出旗為民」這一條。

    將京城閒散旗人出旗為百姓,出口外墾荒。

    說起來,這也是老調重彈了。

    曹顒當年剛進京時,就聽過類似的言論。士林中,有不少人支持相應。

    想法是好,可是曹顒曉得,這是不可能的。

    在滿清皇帝眼中,坐穩天下的保證,就是旗鐵騎,而不是書生們的清談。

    旗制度,雖與國家有損,養出了一大批不無術的旗子弟,卻也將滿人栓在一條繩上。

    張伯行提議的,雖是更利於民生,但是絕不會被皇帝採納。而且,若是讓外人曉得此事,少不得還要彈劾張伯行「居心叵測」、「窺查旗務」。

    「大人,還請三思。准格爾蒙古尚未平定,內蒙古與外蒙古更是不容有半點波瀾。若是有半點閃失,引起兵戈,受苦的還是百姓。」曹顒帶了幾分鄭重道。

    張伯行聽了曹顒的話,有些猶豫,道:「可這苞谷確實是好東西。若是多囤積一些,災荒之年,也不至使得百姓流離失所。」

    「口外不行,西北卻是正好的。大人不提,小子就疏忽了。朝廷正在新疆與甘肅屯田,若是將苞谷與蕃薯推廣過去,就能建兩個糧倉,足可以養兵拒敵。」曹顒道。

    他只去過一次西北,入眼還是連天的草原。

    只是他曉得,東北地區在三百年後主要農作物就是玉米,華北地區玉米與比較普及。西北緯度與東北差不多,溫度應該不會差多少,這玉米腿種植當不成問題。

    張伯行最關心的就是民生經濟,他之所以連「出旗為民」的昏主意都想出來了,不過是瞧著國庫空糜,經不起天災**,才心中著急。

    曹顒的提議,表明上與他之前提議的不搭界,可若是施行起來,卻是節省了西北軍費開支。

    一個「開源」,一個「節流」,殊途同歸。

    因此,老爺子眼睛都亮了。

    只是,老爺子不是清談之人,已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查詢西北共墾荒多少頃地,換做苞谷會增產多好。如此,不僅能解決西北大軍的口糧問題,還能省了養馬的銀子。

    他站起身來,打量了曹顒一眼,道:「好,很好,曹大人沉著穩重,有忠正公遺風!老朽就不打擾曹大人了,曹大人且忙。」

    曹顒跟著起身,口中謙遜著,親自送張伯行出去。

    望向張伯行的背影,看著那細細的花白辮子,曹顒暗暗鬆了口氣。

    這老爺子實是不容易,希望他能得臨了臨了,得個善終。

    當年康熙對張伯行,先是捧得不行,而後一下子摔打到地上。調回京城十幾年,也都是冷落著。換做其他人,早就熬不住,請辭回鄉教養孫子去了,張伯行卻依舊想著百姓民生,不管放到什麼職位上,都兢兢業業,恪盡職守……

    張伯行走了沒一會兒,就有筆帖式過來傳話。尚書孫渣齊那邊,召喚幾位堂官過去。

    戶部衙門這邊,同地方官衙不同。

    在兩位尚書的帶領下,幾位侍郎與下邊司官都各司其職。只有逢五逢十的日子,眾人才齊聚堂上,聆聽兩位尚書大人的教導。

    今天,是三月十九,還不到齊聚的日子。

    曹顒雖然疑惑,還是起身往孫渣齊處。

    他的屋子離孫渣齊最近,所以他到時,只有孫渣齊與田從典兩位尚書在,其他幾位侍郎還沒到。

    曹顒給兩人見過,右側椅子第一位坐了。

    這是幾位堂官平素議事的小廳,每個人的位置都有固定的。

    少一時,其他三位侍郎也到了。

    赫成額與張伯行居左一左二,李周望位於曹顒下首。

    瞧著他們的三個的樣子,張伯行與李周望一切如常,只有赫成額,神色有些恍惚。

    曹顒見狀,心中納罕。

    沒想到,此次的孫渣齊請眾人過來,正是為了赫成額。

    皇上已經有旨意下來,赫成額差往歸化,侍讀士托時署戶部侍郎。

    眾人聽了,面色各異。

    六部堂官,出京辦差,並不稀奇。可是派出去了,自己的差事就有人署理,這就使人費思量。

    眾人的目光,都望向赫成額。

    赫成額面色灰敗,卻是強笑著,起身與眾人道:「本當與兩位大人與眾位同僚作別,只是皇上命我後日出京,功夫有些倉促,在下就不能全禮了。」

    到了這個時候,任是誰也瞧出,他是受貶謫。

    這幾個月,雍正對外行雷霆手段,發作了不少地方大員,但是對京官,還是以加恩為主。

    就拿戶部來說,孫渣齊與曹顒都得了世爵。

    直至今日,看到赫成額,眾人才明白,什麼叫「雷霆雨露」。

    一時之間,眾人都緘默,廳上氣氛有些沉重。

    孫渣齊「咳」了一聲,道:「同衙為官數年,本當為赫大人設宴踐行。既是赫大人行程倉促,那明日赫大人與托大人交接完畢,我等就在衙門中給赫大人作別吧?」說到最後,卻是望向其他等人。

    官場上規矩,除非是不能緩和的死敵,否則都要留三分餘地。

    赫成額雖無大功,畢竟是戶部老人,在戶部的資歷還在其他侍郎上。

    摸不清皇上的心意,也不敢設宴為其踐行,但是該有的送別禮數,還是要有的。

    赫成額見尚書大人顧全自己的臉面,百感交集,哆嗦著嘴唇,躬身道:「不敢勞煩諸位大人。這幾年,多受諸位大人照拂,還請受在下一拜。」說著,已經是抱拳環拜。

    孫渣齊與田從典只受了半禮,其他三人都起身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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