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九百三十七章 留刀 文 / 雁九
第九百三十七章留刀
曹顒聽到恆生的低語,看著恆生,沒有替他做主。
恆生見狀,想著父親昨日所說,收禮還禮那套很複雜,擺了擺手,脆生生道:「我不要,我已經有蒙古刀了!」
他有好幾把蒙古刀,都是沒開刃的,有曹顒給的,有十六阿哥從蒙古帶回來的。
格埒克延丕勒這把蒙古刀把柄上鑲嵌了紅寶石,所以恆生才多看了兩眼。他想著的是這寶石挺大,要是能給妹妹淘換就好了。
想是想,待到對方真送他,他覺得麻煩,就曉得不能要。
弘晝阿哥是同他有過節,送了東西陪情,要是不收的話,就抹了其面子;眼前端坐這個人,卻不同他有什麼相干,不好收他的重禮。
格埒克延丕勒見恆生眼神清明,不見貪鄙,拿著蒙古刀,倒是不知如何是好。
天祐見狀,低聲對曹顒道:「父親,夫子留了課業,明日要查,兒子同弟弟能不能先回去?」
雖是低聲,倒是坐上諸人都聽到了。
恆生在功課上向來吃緊,聽了這話,倒是有些著急,小聲接道:「是啊,兒子還有十副大字沒寫。」
曹顒看了看兒子們,又看了格埒克延丕勒一眼,喚來曹元,吩咐他將天祐、恆生送回去。
曹元俯身應了,天祐與恆生早已從座位上起身,同父親與客人別過,才隨著曹元出去。
格埒克延丕勒看著恆生的背影,神色有些抑鬱,半晌方道:「總有一日,他會曉得自己不是曹家子孫。」
曹顒沒有接話,此事本沒瞞著恆生,不過是因他現下年紀小,沒有詳細告之。
「他是我的兒子!」將曹顒不接話,格埒克延丕勒抬起頭來,臉上頹廢之色漸消,露出幾分堅定來。
曹顒看著他的眼睛,道:「曹某只曉得,恆生是曹家的孩子。他的去留,他的未來,旁人無權做主。等到他十歲,王爺再來說這些吧,是留在京城,還是回喀爾喀,都由恆生自己個兒拿主意。」
格埒克延丕勒雖懊惱父子無法相認,但是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昨日曹顒的話,雖沒有明說,也提點的明白,有世子妃與兩個嫡子在,恆生即便帶回喀爾喀,處境也尷尬。
格埒克延丕勒沒有收回手中的蒙古刀,而是擺在曹顒面前,道:「恆生是我的兒子,我不會沒名沒份就接他回去。這把刀,是我扎薩克圖旗第一代汗王遺物,歷來為每代汗王所有,在汗王府傳來幾代人,前年由阿媽交到我手中,如今留給恆生,請曹大人代為保管。」說到最後,他已經帶了幾分懇求。
他的意思,表白得明白,留下表記來,說明傳位之心。
曹顒絲毫不覺欣喜,但是關係到恆生前途,也沒有獨斷專行地回絕,只是道:「世子托付,曹某就代為保管。至於恆生最終要不要這把刀,曹某還是那句老話,等到恆生十歲,由他自己個兒抉擇。」
他樂意為恆生謀個更好的出身,卻捨不得孩子遠去蒙古。
要是能襲了王爵,留在京城,就圓滿了。可哪裡有實權蒙古王爺離開封地的,就算想要駐守京城,也要到有世子或者世弟留守。
一時之間,曹顒心亂如麻。
格埒克延丕勒卻是只有欣喜的,雖說這兩日曹顒沒有讓他痛快認子,但是出發點都是為了恆生。
兒子失母,能有曹顒與初瑜這樣身份的養父母撫養,也算是有所依靠。
他叫了兩個健僕過來,對曹顒道:「這兩人,一個叫巴拉,一個叫赤那,騎射功夫還能入眼,就送給曹大人做奴才,還請曹大人不要嫌棄。」
明面上說送給曹顒,實際上是送恆生的。
曹顒仔細打量兩眼,這巴拉、赤那都是常見的蒙古名字,前者是「虎」的意思,後者是「狼」。
這兩人的長相,倒是真有些同名字相吻合。
巴拉身形高大魁實,比赤那高大半頭,就算不到兩米,也差不多。不過他年歲不大,眉眼之間,還是帶著幾分少年的拘謹。
赤那看著比巴拉年長些,瘦長臉,半邊臉上有幾道泛紅的疤痕,週身帶著一股狠厲。
見曹顒打量他們,格埒克延丕勒道:「巴拉沒搏過虎,卻是我們旗的大力士,幾拳頭就能錘死一匹馬。赤那雖沒巴拉力氣大可性子機靈,箭法也好,十五歲就手刃過狼王。」
大力士還算尋常,這狼性狡猾,草原上的狼王都有靈性。赤那能手刃狼王,不僅需要搏擊的技巧,還有縝密的思維。
「既是世子身邊當用的,那給了曹某,是不是大材小用?若是屈尊了兩位壯士,豈不是曹某的罪過。」曹顒稍加思量,道。
這人才好是好,但是畢竟是格埒克延丕勒留給恆生的。恆生年歲小,未必轄制得住,若是性子不遜,留在曹府,也叫人不省心。
格埒克延丕勒忙道:「曹大人肯收下他們,就是他們的福氣,什麼屈尊不屈尊的?」說到這裡,他從懷裡掏出兩張身契,同那蒙古刀擱在一處,道:「這是他們的身契,往後他們就是曹大人的奴才,生死全憑曹大人定奪。」
曹顒見他如此,就曉得這兩日的違和感從哪裡來了。
格埒克延丕勒太過平靜,原來是進京前,就做了兩手準備。能不能帶走恆生,都是的他能從容應對。
這個男人,倒是有幾分算計。
曹顒點了點頭,意思是答應收人。
雖只見了兩面,但是他相信格埒克延丕勒,相信其拳拳愛子之心。
格埒克延丕勒大喜,用蒙語對巴拉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曹大人家的奴才,你的老母幼弟會由汗王府奉養,你不用掛心。」而後又對赤那道:「你的副隊長職位,會由你的侄兒接替,你的寡嬸,會由王府安排差事。」
兩人聽了,先是給格埒克延丕勒磕頭,隨後又鄭重給曹顒磕頭,算是認下新主人
曹顒是懂蒙語的,聽了這番話,沒有覺得格埒克延丕勒的安排有什麼不妥,反而因王府的牽制,對這兩人放心。
要真是無牽無掛兩個孤兒,他就算要了,也不敢往孩子們身邊安排。
格埒克延丕勒安排完這些,方鬆了口氣。
眼看就要過年,他要留在京城,年後才能返回喀爾喀。問過曹顒,是否這些日子,能再見恆生兩面。
曹顒沒有拒絕,但是也說明自己的顧慮,不希望他上門。
格埒克延丕勒應了,兩人就此別過。
曹顒讓小滿將身契與蒙古刀收好,帶著眾人回府。
格埒克延丕勒不是小氣人,這人都給了,馬匹自然也留下。巴拉與赤那兩個就上了馬,跟在曹顒馬車後。
今日隨著曹顒出門的是魏黑、小滿、王瑞、趙岡這幾個,小滿揣著兩人身契,自是明白這是旁人送的下人。
官場舊俗,這送下人奴僕並不是稀罕之事。
只是曹府行事,自打祖輩起,就不用外人的。就算有外頭送的奴才,不是轉送,就是閒置。
因曹家身份有異,也沒人挑曹家的理兒。
等到曹顒這輩,遠離了江寧,少了些避諱,也曾有人送下人。曹顒還是尊舊俗,東西收的,人鮮少收;就算偶有推脫不過的,也多是打發了,從不留在府裡。
因這個緣故,曹府雖不是鐵板一塊,但是也少了不少下人是非。
旁人沒見到格埒克延丕勒,小滿卻是見著的。那與恆生少爺肖似長相,是不能瞞人的。小滿摸了摸胸口,倒是舒服許多。
留人就留人吧,總比帶人走強。別說是爺與太太捨不得,就是他與媳婦烏恩也捨不得。
這些年,他雖沒有領旁的差事,但是就因他與曹顒一起長大,情分不同,就是天祐、恆生見他,都要叫一聲「滿叔」。就是他老子與伯父,也沒有這般體面……
*
葵院,書房。
天祐支著下巴,看恆生寫大字。
恆生雖背書慢,但是大字寫得也算勉強能入人眼。無他,唯有勤能補拙罷了。
恆生倒是不分心,一口氣寫了好幾張也不停。
天祐怕他手酸,道:「二弟先歇歇,吃兩口茶再寫。」
說是茶,但是因小孩子脾胃弱,這準備的都是果茶。山楂干與金銀花泡出來的,給他們解渴用。
恆生聽話地撂下毛筆,吃了兩口茶,想起一事兒,嘴裡說著「哥哥等等我」,而後「蹬蹬」地跑到上房,抱出一隻錦盒來。
天祐認出是裝西洋銅獅子那隻,笑著說道:「昨兒晚了半天,還沒玩夠?」
恆生搖搖頭,道:「不是我玩兒,是想著叫人給妹妹送去。咱們都見過了,妹妹還沒見過。」
天祐道:「那也不用巴巴送去,倒是讓姑母多心。眼看就要臘,王府裡事務也忙,說不定妹妹過兩日就回來了。」
恆生抓了抓後腦勺,道:「大哥說的是,我魯莽了。那大哥幫我想想,用什麼給弘晝阿哥回禮。父親不是讓咱們這兩日過去給四福晉請安加還禮麼?」
天祐想了想,道:「他們是王府,內造的東西,比咱們家還多,用不上;要不然,咱們也尋件西洋玩意兒回禮?」
早年魏信在廣州做生意,每年往京城送的東西中,最不缺的就是西洋各種小玩意兒。除了收起來的,剩下的就在上房百寶格上擺著。
恆生聽了,直點頭,兄弟兩個去了正房,站在百寶格子望著。
兄弟兩個的視線,都落在一隻兩尺來長的銀製西洋帆船模型上。
「就這個吧,看著不張揚,又值些份量。」天祐笑著說道。
恆生有些猶豫,道:「這是哥哥心愛的物件兒,還是送旁的吧。」
「咱們稀罕的,旁人也會稀罕啊;咱們不喜歡的,弘晝阿哥也未必見得喜歡。那個小獅子,咱們都瞧著好,難保不是弘晝阿哥的心頭好。一好換一好,不是正應當麼?」天祐說道。
恆生見狀,便也點頭。
天祐喚丫鬟進來,移開帆船外頭的玻璃罩,仔細將帆船收到錦盒中。
「給弘晝阿哥的禮有了,弘歷阿哥那邊也不好拉下,再挑一樣給他。剩下的,請母親預備就好。」天祐說著,又從百寶格前,挑了對銀質西洋仕女燭台,也叫人包好。
做完這些,兄弟兩個相視笑了。
「都是銀子做的,頂哥哥同我一年月例了,能給妹妹添多少好玩的。」恆生摸索著錦盒,有些捨不得。
天祐道:「是啊,這回讓那兩位阿哥賺了。這兩樣東西,不算頂好,也比那獅子值錢。」
天祐的丫鬟核桃與恆生的丫鬟小榭在旁,見兩位小爺嘰嘰咕咕的,不禁失笑。
「大爺,二爺,這兩樣都是老爺、太太早年給兩位爺的,兩位爺要送禮,是不是要同太太說一聲?」核桃說道。
天祐點點頭,道:「正當如此,就請核桃姐姐與小榭姐姐走一遭。就說除了讓母親把關,還請母親幫著預備給四福晉的禮。等二弟寫完大字,我再同弟弟過去看母親。」
核桃與小榭應聲去了,天祐與恆生折返回書房,接著做功課不提……
梧桐苑中,初瑜見了帆船模型與燭台,沒有說什麼,只是叫人捧出賬冊,又添了兩樣西洋物件,用來給弘時與年側福晉所出小阿哥的。
雖說孩子們是禮尚往來,但是要顧及到方方面面。
旁的禮單,她也早已擬好,就按照每年給雍親王府的年禮,再加上幾樣,作為李氏送四福晉的回禮就好。
左右現下就要到臘,也到送年禮的時候。
讓曹顒帶著孩子們同去,也顯得恭敬鄭重。
安排完這些,初瑜打發小榭回去回話,留下核桃。
「你是個姑娘家,本不當同你說,但是你老娘是個沒主意的,你轉年又二十一,不好再耽擱。你在大爺身邊多年,功勞苦勞都有,倒是往後有什麼章程,你心中可有計較?」初瑜問道。
核桃滿臉緋紅,全無平素的爽利。
她小時候,老是跟烏恩叨咕要外嫁,要買地做地主。長大後,也算明白過來,做百姓也不容易,未必有豪門做奴舒心。
這府中外嫁的丫鬟不是沒有,但她與她老娘是半道進曹府的,孤兒寡母,沒有親戚張羅,想要外嫁,也沒有什麼合適人選,不是身體有殘障的,就是做填房。
她心氣高,也不願意,事情就耽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