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八百五十一章 龍虎鬥(中) 文 / 雁九
第百五十一章龍虎鬥
傅鼐同伊都立雖是長輩,但是他們兩個都不是嚴肅的性格,所以幾個小輩待著,也都隨和。
少一時,就有筆帖式將今兒的拍賣單子遞進來。攏共四份,每沓都是厚厚的,有十來頁紙。
曹項、曹頫兄弟看一份,曹頫將上半沓遞給哥哥,自己從下半沓看。正如他所想,上半沓是小物件,房宅地產在後半沓。
前半沓都是小物件,不過卻是化零為整。例如這一條,金簪一盒十支,金重總計二斤二兩,成色九成五,底價二百七十兩白銀。
不算樣式手工,單算金重,這些金簪也能溶出純金將近三十兩,換成銀子,官兌金一銀十,就是將盡三百兩銀。
這次拍賣的低價,卻只有二百七十兩。
不過曹項都沒有停留,這樣明眼的便宜,惦記的人也多,底價雖低,但是想要拿到手,未必便宜。
今日來的主要任務,曹項已經聽弟弟說了。
雖說同長房分家幾年,但是堂兄這些年沒少照顧他們,如今連買宅置產之事都給想到,曹項是感激中夾著羞愧。
他已出仕,七品的編修,年俸四十五兩銀子,祿米二十二石五斗。別說貼補家裡,就是他自己的交際往來都不夠。
翰林院又是有名的清水衙門,外官進京那些炭敬冰敬的,又沒有他們什麼事兒。
外任雖油水多,曹項又不是能下得去手貪的。要不然,洛陽那兩年,也不會過得那麼艱難。
左右要熬完這一任,至於以後如此,曹項也在猶豫著。
曹頫那邊,將標明田產的先放到一邊,看著那些房宅。這樣來的宗親多,他們就算要置產,也不會看上小宅子,大宅同田產的可能性大,競爭也就多了。
自幼住慣了大宅,也看過別人家二進的宅子,有的屋子少,看著就覺得擠。三進的麼?往後他們是分家小住的,跟著的下人有數,也用不了太多屋子。
這般思量著,曹頫就將看下房產標注的屋子總數,超過二十間,低於四十間的,就用毛筆在前面做個標記,遞給邊上的曹項將這個房產資料抄到一張紙上。
至於位置什麼的,就等一會兒再細選。
傅鼐只是想要湊個熱鬧,開始並沒打算買什麼,但是見前面的小物件中,有不少底價便宜的,也就有些動心。
一會兒的功夫,他挑了對金殼懷表,底價只有六百兩銀子。外頭買新的,一隻金殼懷表,幾百兩銀子到上千兩不等。
這單子的介紹,只寫了一句,每隻重三兩六錢,九成新。懷表是金貴玩意兒,就算不是新的,想來也是愛護有加。
傅鼐猶豫了一下,還是記下這對表前面的編號,在紙上寫了個百的開價,後邊是寫了「乙子-甲」三個,算是自己的暗標。
伊都立則隨意的多,他家裡房產地產多,還有銀樓,對於這些小物件自然看不上,就挑些世面上少見的古董字畫來看。
看到對眼的,在價格方面,他倒是不小氣。
因為他曉得,京城這些爺裡,打腫臉充胖子的有,有閒有銀子的也不少。要是因為想要省幾個銀錢,同看上眼的物件失之交臂,那豈不是令人懊惱。
不過,這古董,不是幾個字的介紹,就能勾人的。總要瞧兩眼成色,才能安心。
這點,他倒是不愁,因為底價過千兩的古董、字畫,都在外頭擺著,眾人可以近前去看。
對於這個估價,有異議的,看到下邊註明的幾位估價師傅來自琉璃坊的幾個大古董字畫店,也就熄了動靜。
不管是消遣,還是想要佔得小便宜的,都各取所需。不過,這同鋪子裡買東西不一樣,因為誰也不曉得別人給的價是什麼。就算底價便宜,也要尋思尋思旁人是不是也瞧上了這些東西。
若沒有心儀之物的還好,要是真瞧著什麼,還真的好生琢磨琢磨。
這心裡,還真有點緊張。
要說最緊張的,則是負責銀行的內務府郎中崔華。
這個拍賣,崔華原本沒放在心上。雖說拍賣成績不好,形成積壓,對銀行銀錢上的流動很不利,可也沒有大礙,因為銀行開業一年多來,有不少存銀,還能堅持個半年一載。那些質押的產業同古董字畫等貴重物件,拍不出去,往後慢慢往外賣也好。
要知道,銀行有不少人盯著這些質押物。
畢竟,像房產與田地這些,都是按照外頭六折到七折的價格質押的。古董字畫這些,這其中的說頭就更多了。
例如外頭價值五百兩銀子的古董,往當鋪能當二百兩銀子,在銀行貸款也是二百兩。銀行並不比外頭當鋪給的價格高,但是利息低。那些心裡盼著贖回的,自然樂意往銀行質押。
要是能按照質押價格處理這些東西,那其中的油水,想想都叫人心動。
不過,董華只是想想。
他已經五十來歲,在內務府當了三十年的差,才熬到郎中任上,並不是無能,而是膽小本分,是個做事極穩當的人。不急不躁,不撈不貪,不媚上,不牽扯那些沒用的。
十六阿哥選他的緣故,也是如此。
現下,他卻直覺得腦門子冒汗,有些著急。
要知道,前幾日戶部從銀行提走了十萬,幾乎佔了銀行庫銀的一半。這年底,又是銀錢流動最多的時候,倘若是這些質押品拍賣不成功,那用不了幾個月,銀行就沒銀錢往後貸款了。
想到此處,他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看著手中的單子,小心翼翼地地對邊上坐著的十六阿哥道:「十六爺,前頭的還好,後頭的底價是不是高了些?」
十六阿哥搖了搖頭,道:「不高。估價的成,也比外頭的低許多……至於最後賣價,那就要看大家運氣……」
十七阿哥坐在十六阿哥下首,手中也有張單子。
他也是銀行股東之人,也有資格參加競拍的。其實,十六阿哥同樣有資格,但是為了避閒,十六阿哥就沒打算參合。
見十七阿哥看得仔細,十六阿哥側過身子,湊過去,道:「十七弟打算挑什麼?」
十七阿哥指了手中看到的古董這張,看著過萬的底價,皺眉道:「十六哥,旁的還好,這幾張上的古董字畫底價這麼高,與估價無二了,能捨得花這些銀子的人少,怕是要流拍了,會不會壓銀子?」
聖駕回京後,十七阿哥的「休假生活」就終結了。如今,他在兵部當差,曉得戶部從銀行借銀之事,所以為十六阿哥擔心。
銀行不知干係內務府,還將京城的宗親有頭臉的一打盡,要是真因銀錢缺乏的緣故開不下去,十六阿哥得罪的人就多了。
看出十七阿哥的擔憂,十六阿哥臉上添了笑意,道:「他們沒銀子,總有人有銀子,這京裡闊綽的人還少了。好東西,不愁賣。自打請那幾家古董鋪子的師傅估價後,惦記這幾樣東西的人可不少,請托的話,都要磨破我耳朵了。只是礙於宗親們,不好應承。過了今日,流拍的物件,年底還有次拍賣,是明著競標。我還指望這些物件,給銀行多添了銀子,年底孝敬皇阿瑪也底氣足些。」
十七阿哥見十六阿哥另有打算,才算放下心來。
大家選東西下標的時間,是一個時辰,巳初到午初。內務府整理暗標的時間也是一個時辰,未初開始開標。
今兒奉了旨意,做監場的,是乾清宮當差的兩個小太監。一個是魏珠的徒孫常青,一個是王太平,都是十六阿哥認識的。
至於這監場宗親,則是五阿哥同七阿哥。
會場旁邊一個沒有隔斷的大庫房中,四面牆上都糊了白紙,上邊貼得是今日的標的物名稱,下邊留著空餘的地方。
三十個從六部臨時借來的筆帖式,三人一組,一人唱標,一人監看,一個人將眾人寫的暗標價格與請帖號,填到標的物下。
之所以臨時借人,沒有用內務府的筆帖式,是怕內務府這邊有徇私的情況。而借來的這些筆帖式,來自三個衙門,就算家中有帖子,參加競標的,也沒時間琢磨在統計時做手腳,畢竟還有旁人盯著。
不說別的,就是在單子第一張第一行列的那盒金簪子,就有十多人競價。一會兒功夫,那金簪西邊留出的地方就寫滿了。
十六阿哥剛好看見,指了指那個,對諸人道:「若是手中標價,低於牆上所寫的,那不用再在牆上寫了。」
眾人應了一聲,繼續唱標的唱標,寫標的寫標。
因安排的有條不紊,這邊統計起來,甚是利索。
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唱標完畢。
再看四面牆,都寫得差不多。
十六阿哥又吩咐人,按列將這些標的同最高價、投標帖子編號,依次抄錄。
他自己,則是陪著五阿哥、七阿哥四下裡看著。
正如他所料,底價超過一萬兩銀子的古董字畫參加競標的人少,但也不是說沒有。就如一個戰國鼎,就有人開價一萬千兩銀子。再看標注的請帖號,是「甲丁-甲」,看得十六阿哥一愣。
這「甲丁」開頭的帖子,是從他手中流出的。標著「甲」這張,他記得是給了福晉。福晉提過,是宜妃要的。一要,還是三張。
十六阿哥有三張朋親的帖子,他往來的親戚都有自己的帖子,多也輪不到他操心。
十六阿哥當時還不以為然,要說帖子,九阿哥手中可以六張。向他要,是什麼意思?
怕不是宜妃的意思,是九阿哥的意思。九阿哥門下的商賈富戶多,地位卻有限,需要多幾張帖子,也正常。
不過是個人情,十六阿哥沒有多想,就將自己的帖子都送宜妃了。
這些買賣人,倒是捨得花銀子。十六阿哥想到戶部要拍出的那些布料,眼睛一亮,壓在程家一家身上,總是不妥當。要是有人摻合,就更好了。
只是商賈人家,買這麼貴的東西,留在手中賞玩,不是敗家麼?
持「甲丁-甲」帖子的這位,除了這字畫,還標了一個唐朝的字畫,開價比底價高三千兩,兩萬三的價格。
十六阿哥看了,頓時撫額,看來這位的眼光倒是不差。那戰國鼎同唐畫,他之前都有留心,就是估價師傅,也沒敢低估。
到底是哪個,買得都是這些雅物,就算是商人,也當算是儒商了。
五阿哥站在十六阿哥旁邊,看到熟悉的帖子編號,笑著指給七阿哥看:「老七,我得了個對好梅瓶,天聖官窯的,正經好東西,待會老七可要好好看看。」
七阿哥笑著應了,視線落在自己投過標的幾個物件上,沒有自己的帖子號。上面的價格,遠遠地超過他給的價格許多。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個十六弟。
這拍賣單子,第一張寫的小物件,底價開得都低,看著就好像能佔了便宜似的。後邊的,就算有超過外頭價格的或者持平的,也就不顯眼了。
這銀行的利潤半數歸內庫,看來皇父因西北戰事空了的銀庫又能富裕一陣子。
十六阿哥平素嘻嘻哈哈,不顯山不露水,卻能解皇父之憂,怨不得皇父寵愛有加。
少一時,筆帖式已經有將前幾列抄寫齊當。
掏出懷表,看看時辰將近未初,十六阿哥使人崔華捧著,帶著幾個大嗓門的筆帖式,到會場唱標去了。
這次買賣,與那邊內務府的不同,不僅是暗標,而且還沒有交押金。
不過,也不怕有人賴標,因為早在發帖子下去時,十六阿哥就有話交代了。賴標的話,從股東分紅裡扣等額的銀子充當罰金。若是持親友帖子的競買人賴標,也要扣相關股東宗親的分紅印子。
會場這邊,已經有人再催了。
見有人出來唱標,會場才安靜下來。
沒有人留意到,掛著「甲乙」的包房外,兩個筆帖式的面色慘白,身上瑟瑟發抖,偶爾回頭望向包廂的眼神,也帶了幾分畏懼之意。
會場中間的檯子上,大嗓門的筆帖式已經開始唱標。
有性子急的,已經從包廂出來,站在包廂外頭來聽。得了標的,也不過笑笑;失了標的,也沒有罵娘的。
都是有身份的人,多是龍子龍孫,自然也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