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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百七十章 孽緣 文 / 雁九

    第七百七十章孽緣

    「妹妹,我不行了。」隔著幔子,楊子墨的聲音沙啞而陌生。

    透過幔帳,看著裡面披散著頭髮楊子墨,韓江氏只覺得心揪得生疼生疼。

    「姐姐為何出此不吉之語?姐姐這幾年不是一直在調息麼?」韓江氏依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帶著幾分嗔怪說道:「姐姐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休養身子才好。平白說這些話來嚇唬人,幸好兩位小格格還小,要不然大些,還不知多難過。」

    她嘴裡這樣說著,實際上心裡已經是擔心不已。楊氏三個月前添了個小格格,韓江氏還以為「她」身子不好,是產後失調所致。

    「小格格……」聽了這話,楊子墨沉默了半晌。

    對於楊子墨為雅爾江阿外室,韓江氏心裡本是不贊同的。畢竟是以色侍人,還是名聲狼藉的親王。

    不過,這兩年看下來,韓江氏卻瞧出雅爾江阿是真疼自己這位「乾姐姐」。

    因衙門的差事忙,怕「楊氏」寂寞,去年送來個七格格,今年楊氏又自己生了個格格。

    「我原以為只不放心你這個妹妹,沒想到臨了臨了又添了這個小的。」楊子墨聞言,不禁苦笑。

    去年他不過一時興起,想要為韓江氏這個妹妹恩人謀個安身,誰會想到會引得雅爾江阿多心,弄了個酒局,將自己設計了。

    幸好添得是個女孩,要是個男孩,就算雅爾江阿再寵愛他,也不會混淆皇家血統。

    七格格失母、格格失父,楊子墨想起兩個女兒來,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兒。

    七格格尚好,畢竟是王爺親生骨肉;格格卻是念著他的舊情,要是有一日王爺有了新人,哪裡會再費心照看。

    「姐姐快些好起來,就要到小格格百日了。倒是還要請個好戲班子,給姐姐聽曲兒。」韓江氏說道。

    楊子墨從幔帳裡推出個檀木匣,道:「妹妹,這個是我的體己,勞煩妹妹幫我收著。等到日後七格格、格格出嫁之事,幫著姐姐送幾件添妝之物。」

    這已經是交代遺言的意思,韓江氏哪裡還站得住。她站起身來,挑開幔帳,就看到楊氏臉色白得駭人。

    楊氏平素極為重視容顏修飾,韓江氏還是頭一次見「她」素面朝天,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楊子墨見韓江氏挑來幔帳,抿了抿嘴唇,抬頭看著韓江氏。這幾年相處下來,他真是將韓江氏視之為手足,有心想要告之自己的真實身份,但是這其中涉及格格的身世,又不好開口。

    韓江氏的眼淚已經出來,她原以為自己這位「姐姐」既然生了王爺的女兒,往後就算恩愛衰減,也能有個依靠,才打算安心回揚州的,誰會想到成了這般模樣。

    這會兒功夫,楊子墨已經伸手,放下幔帳。

    「姐姐,姐姐……」韓江氏低頭試了淚,低聲道:「曹爺府上原有位方大夫,是位神醫,曹家小姐的眼疾就是他治好的。後來召到御前了,妹妹一會兒去曹府,看能不能請這位神醫回來為姐姐看病。」

    「不要費事了,我的身子,自己個兒還不曉得麼……」楊子墨啞聲回道。

    韓江氏想著自己半生孤苦,好不容易有這個不是手足、勝似手足的好姐姐,又成了這個模樣,只覺得嘴裡發苦,眼淚簌簌落下。

    楊子墨說了這會兒話,已經乏極,只覺得眼前一個勁地發黑。

    「好妹子……我乏了,要躺一躺……」楊子墨耐住胸口的翻騰,顫聲說道。

    韓江氏這邊,已經是手足無措,不想得該如何是好,就將雅爾江阿挑了簾子進來。

    「子墨……」雅爾江阿不放心楊子墨,顧不得韓江氏,上前幾步,拉開幔帳。

    楊子墨已是滿口腥氣,他忙用袖子堵了嘴巴,挺著精神道:「爺……使人……送妹妹回去……」

    雅爾江阿轉過頭,看看韓江氏,喚人送她出去,隨即就湊到炕上,去擁抱楊子墨。

    韓江氏雖不放心,但是見了這個情景,也不好再待,跟著這邊的婆子出去。

    她還沒到二門,就有丫鬟追過來,雙手捧得就是方才楊子墨推出來的檀木匣子,說是王爺叫送出來的。

    韓江氏只覺得這匣子有千金重,神色有些恍惚。

    楊子墨屋裡,雅爾江阿已是看見楊子墨嘴角的血跡,不由地心慌。

    從楊子墨被賣進簡親王府,至今已經二十多年。雖說雅爾江阿貪花好色,但是對於楊子墨也是頗有幾分真情。

    「即是沒精神,就好好養著,還費什麼神?」看著楊子墨紅了的眼圈,雅爾江阿只覺得心頭火氣,帶著幾分薄怒道。

    楊子墨卻沒有絲毫辯解,看著雅爾江阿的惱怒,反而添了笑意,道:「爺,福晉……性情如何……」

    聽著這沒頭沒尾的,雅爾江阿帶著不耐煩道:「乏了就早些歇著,怎麼說起她?」

    楊子墨抓住雅爾江阿的胳膊,喃喃道:「爺,若是王府那邊……沒有兒容身之地……就將她送到妹妹處……」

    雅爾江阿心裡本就難受,聽了這話,越發火大,道:「胡說道,兒是你的女兒,你不養著,送到哪去……」

    不知楊子墨是安心,還什麼,眼裡添了光彩。

    「大阿哥,墨兒給您唱兩句吧……許久沒唱,墨兒嗓子癢癢……」他抓著雅爾江阿的胳膊,輕聲說道。

    這卻是舊日稱呼,雅爾江阿沒有襲爵前。

    雅爾江阿曉得他是的愛戲的,不忍撫他的心意,點點頭,道:「允了,就兩句,你也省些力氣……」

    楊子墨聽了,十分歡喜,臉色越發紅潤:「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韓宅,韓江氏坐在梳妝鏡前,將眼前的匣子打開,裡面半匣子珍珠寶石,還有半匣子首飾,件件都是精品。

    她合上匣子,想著楊子墨那張青白的臉,只覺得再也坐不住:「來人,吩咐下去,駕車,我要出府……」

    話音未洛,就將小喜慌慌張張地進來,道:「姑娘,方家胡同那邊宅子來人報喪……」

    雖說在宗室玉蝶上,沒有楊子墨的名字,但是京城權貴,誰不曉得「她」是簡親王的心尖子。

    永佳這邊,是第一時間就得了消息,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曉得外宅那位生了格格後就病著,怎麼說沒就沒了。

    別的不說,那邊還有兩位小格格。永佳歎息兩聲,一邊吩咐人收拾屋子,一邊使妥當人過去接兩位小格格回府。

    楊子墨雖沒誥封,卻是小格格生母,並不同尋常妾室。永佳這邊,少不得又挑了幾個王府老人,過去幫著料理後事。

    方家胡同那邊,雅爾江阿已經叫人搭起靈棚,大作法陸道場。走到胡同口,就能見到香煙了了,各種誦經聲不斷。

    曹顒是次日聽到喪信的,也是不敢置信。初時,還覺得奇怪,因為他是曉得楊子墨是男人身份的,這死於「產後失調」不是扯麼?

    他甚至有些惡意地揣測,是不是雅爾江阿厭了楊子墨,尋了不是害了他的性命。

    直到十六阿哥過來,提及雅爾江阿「如喪考妣」,傷痛莫名,走路都不穩當了,曹顒才覺得羞愧,自己將雅爾江阿想得太壞。

    想著楊子墨昔日戲台上的「驚艷」,曹顒亦是不禁歎惋。

    十六阿哥愛戲,這幾年與雅爾江阿頗為私交,也是曉得楊子墨真實身份的人之一。

    「接三」那日,他就去弔喪;到了「頭七」,他又來拉曹顒同往。

    他換了藍色素服,腰間的荷包也換了青色,神色悵然地很,跟曹顒念叨一路:「紅顏薄命,紅顏薄命……若是我早日開府,定養個戲班子,讓楊老闆如魚得水,不讓他成了這金絲雀,鬱鬱而終……」

    曹顒這邊,沒有像十六阿哥這般悵然若失,但是到底是認識的人,心裡多少有些感慨,同時感歎古人的短壽。

    十六阿哥越說越來勁,看出是真難過,嘴角耷拉著,不停地歎氣。

    將要到方家胡同時,曹顒不得不告誡他兩句,讓他收了哀色,省得落到別人眼中,還不知要嚼出什麼舌來。

    十六阿哥曉得曹顒說得是正理,掩飾了心情,跟著曹顒再次進府弔唁。

    除了滿院子的和尚道士不說,這放眼一看,都是宗室的貝勒、王公。雅爾江阿的身份在這裡,操辦白事兒,大家自然都過來湊趣,好藉機巴結巴結這位鐵帽子親王。

    至於靈柩中那位「外寵」,反而沒有誰會留心。

    雅爾江阿是人精子,哪裡還不明白的,冷哼幾聲,懶得搭理這些人。直到看到十六阿哥與曹顒過來,他才有些動容。

    因為他們兩個,曉得楊子墨的真實身份。見他們在靈前上香,絲毫沒有輕視之意,雅爾江阿也覺得眼睛發酸。

    這邊亂遭遭的,曹顒與十六阿哥沒有多留,與雅爾江阿說了幾句,就告辭出來。

    「怎不見十四阿哥?」出了宅子後,曹顒問十六阿哥道。就算最近一段時日,十四阿哥雌伏,但是像這樣賣好的機會,不會不出現。

    「許是今兒沒來,聽說他次日就上門了。只是不曉得為何,沒得雅爾江阿的待見,沒說幾句就走了。」十六阿哥有些幸災樂禍,道:「想想也是,雅爾江阿那性子,平素應付他幾句,已經是給了面子;這眼下這難受了,誰還樂意同他假惺惺。」

    「聖駕就要到京了。」曹顒聽著身後傳來的誦經聲,想著病重的太后,心裡有些沉重。

    通過十六阿哥,已經得了準確消息,正是因太后身子不舒坦,聖駕才延遲了回京日期。

    聽這個這話話,十六阿哥收斂了笑,低聲道:「內務府這邊,已經開始預備著了……」

    這裡的「預備」,就是太后的後事。

    太后是一國之母,身後事是國喪,這其中的規矩繁瑣得很……

    在初瑜、紫晶她們看來,這個「楊氏」就是紅顏命薄。她們只見楊氏一兩遭,聽到消息不過感慨一聲。

    初瑜有些擔心的,是已經將稻香村鋪子交出來的韓江氏,曉得她孤苦,待「楊氏」那位干親頗為依賴。她使人探視了韓江氏,過後還將韓江氏請過府寬慰。

    韓江氏看不出大悲大喜,謝過了初瑜的好意。她清減許多,小臉瘦得沒有巴掌大,看著叫人不忍。

    曹顒這邊,還等著她的回復。

    等到聖駕回京,這「煙草」大計就該差不多報批下來,就要開始運行。

    韓江氏這邊,卻有些迷茫。她也曉得孤身女子不容易,就算回揚州,也不過是無奈之下的法子;但是對於投到十六阿哥門下,打理官商事務,她多少有些牴觸。

    以她的財力,本不需要投靠他人,這些年在京城因要曹家照拂,才投到曹家。

    她雖是商賈出身,心裡還有「信」、「義」二字。總覺得若是的投了十六阿哥,就跟當年的鄭氏沃雪一般,背棄了曹家。

    曹顒哪裡會想到她想這個,還以為她到底是女子,河南府又是陌生之地,才猶豫不決。

    他自己心裡也反省,是不是看到別人出力,就習以為常了,想要多使喚。要不然,十六阿哥那邊就算尋不到最合適的人選,挑個把個忠心的門人,還是不難的。

    因此,他沒有給韓江氏壓低,只請她自便,過些日子給他答覆。

    這個時候,他有點心動。

    若不是身份所限,他自己個兒依附十六阿哥,做個官商,日子可比現在鬆快多了。

    簡親王府,內宅。

    因為已經是冬天,現收拾其他的院子,暖炕還要有幾日,所以永佳就將她這院的廂房收拾出來,安置兩位小格格。

    七格格一生日多了,已經會走路;格格雖未百日,但是卻結結實實的,整日裡除了吃就是睡,看著也省心。

    真兒對這兩個妹妹好奇得緊,每日裡睜開眼睛,就要往廂房裡跑。

    雅爾江阿大操大辦,為外室辦後事,永佳這邊曉得的清清楚,心裡倒是有些羨慕「楊氏」。這府裡的女人,十來個,就算是生了幾位阿哥、格格的側福晉,也未必會讓雅爾江阿這般費心。

    只是可憐了這兩個小的,一個失了養母,一個失了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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