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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百五十九章 逢生 文 / 雁九

    第七百五十九章逢生

    京城,什剎海邊上,十四阿哥的外宅,今日又迎來幾位貴客。

    除了十三阿哥這位難得露臉的皇子外,還有十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加上主人十四阿哥,當朝五位皇子齊聚於此。

    十七阿哥大病一場,清減許多。不過見到十三阿哥,他還是很高興,兄弟兩個湊到一起,說得熱鬧。

    十阿哥看來是頭一遭過來,像是有些不滿意,冷哼一聲,掃了眼十四阿哥道:「十四弟,你也忒不地道,這離哥哥的宅子那麼近,你都不說知會一聲。」

    「不是有意瞞著十哥,這不是為了吳氏的緣故,不好張揚麼?」十四阿哥笑著說道。

    「扯淡,養個外宅有什麼大不了,就是雅爾江阿愛著的那個,也沒十四弟護得那麼緊。」十阿哥不以為意,大大咧咧道:「弟妹也不是愛吃醋的,還能不讓你填個女人?」

    十四阿哥苦笑兩聲,沒有再言語。

    十六阿哥在旁,看了十四阿哥的表情,低下頭喫茶。這個十四哥是不是被德妃娘娘護得太好了,難道他以為自己是情聖不成,還這副「情深義重」的模樣。

    這個吳氏是無法弄進宮去,是漢人女子不說,還入了賤籍。

    既然有心奪嫡,還鬧個心尖子擺在大傢伙眼皮子底下,這不是等著人收拾麼?

    不說別人,就是十六阿哥與曹顒兩個,就將十四阿哥這位外宅調查個底通透。吳氏不只是犯官之女,其父祖還是早年的「太子黨」,最為康熙厭惡。要是真有人借此做手腳,十四阿哥也不好受。

    十四阿哥卻是春風得意,或許是沒有想到此處,或者是因為覺得自己是皇上寵愛的皇子,沒有人敢抹虎鬚。

    十六阿哥心中暗笑,怕是連十阿哥與十三阿哥、十七阿哥都會對吳氏留心。

    十七阿哥這邊,正問十三阿哥的鋪子,有沒有新到賬的洋貨。眼見就是十六阿哥的生日,他一直在宮裡養病,還沒有給十六阿哥預備壽禮。

    十六阿哥與曹顒的生日相隔不到半月,所以十七阿哥還要預備兩份。

    十三阿哥見他神容枯瘦,臉色蒼白,歎了口氣道:「怎麼病了這麼久?你才多大,凡事想開些,少操心,身子骨是自己的,最是要緊。」

    十七阿哥聞言,抬起頭來,瞅了瞅十三阿哥頭上的銀絲,牽了牽嘴角,道:「弟弟能有什麼可操心的?只是富貴病,瞎折騰。若是托生在窮人家裡,連麵糊糊都喝不上,怕就要活蹦亂跳了。擔著這個姓氏,除了生孩子,還能做什麼?像弟弟這樣的,在外頭眼中就是廢人了。」說到最後,帶了幾分自嘲。

    十三阿哥雖不理事,但也不是瞎子聾子,宮裡的消息也聽到過些。十七阿哥成親多年,沒有一兒半女,後宮的幾位主事嬪妃,這幾年沒少往十七阿哥的屋子裡塞人。聽說有幾個留牌子的秀女,還給十七阿哥留著,只是因為如今還在孝中,才拖著沒有指婚。

    這關係到子嗣,是頭等大事,十三阿哥也不好說什麼,只好拍了拍十七阿哥的肩膀道:「你才多大,就著急這個?等弟妹出了孝期,尋個好太醫給調理調理,自然而然就有了。」

    「謝十三哥吉言,有沒有孩子,弟弟這邊倒是不想強求,只是不放心福晉。她是個心軟的,同娘家哥哥也不親,要是沒有孩子傍身,往後可怎麼辦?」神色間,竟帶著幾許淒然。

    十三阿哥尚未說話,十四阿哥在旁聽了,已是忍不住,皺眉道:「不過是病了一場,十七弟何至於此?早年見你是個豁達的,這越長大越沒出息了。」

    「哥也不過是病了一場。」十七阿哥淡淡地說道。

    一句話,堵得十四阿哥沒話說。

    十六阿哥有些奇怪,自己這個十七弟並不是魯莽的性子,難道是生病生的,脾氣大了。

    十七阿哥已經站起身來,沖眾人抱了抱拳,道:「弟弟身子不舒坦,哥哥們慢坐,弟弟少陪了。」說完,不待眾人回話,就轉身出了院子。

    十四阿哥沒想到他來這麼一出,惱怒不已。

    十三阿哥已經跟著站起來,對十四阿哥道:「十四弟先陪十哥與十六弟說話,我不放心小十七,跟過去瞅瞅。」

    待十四阿哥想了措辭,想要出言挽留,十三阿哥已經出了屋子,追十七阿哥去了。

    還沒當開宴,就走了兩個,其中有個還是今日的主客。十四阿哥只覺得掃興不已,心中萬分後悔,不該請十七阿哥出來。

    原是想著,十七阿哥與十六阿哥一樣,都跟十三阿哥交好,要是講著幾個人都收攏了,那他的實力就今非昔比……

    什剎海邊,十三阿哥與十七阿哥騎著馬,並肩而行,兩人臉上都帶了笑意。

    「謝謝十七弟了,陪我演了這麼一出。」十三阿哥笑道。

    「舉手之勞,十三哥還同弟弟客氣什麼」十七阿哥有些不解,問道:「瞧著十四哥的勁兒,就算今兒脫身出來,難保沒有下回。十三哥也不能老躲著,還要想個法子才好。」

    「我出了大門,只是想鬆快些過日子,不是出來陪著他耍的。只是現下,我還不好得罪他,要不然他生出其他心思,使動德妃娘娘,就越發愁人。」十三阿哥說道:「先推兩回看看,待日子久了,他見我不當大用,就不會在我身上使勁了。」

    十七阿哥遲疑了一下,壓低了音量道:「十三哥,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為何還出來?眼下是渾水不假,卻佔不的什麼便宜。若是弟弟能開府,寧願關起門過自在日子,也不願整日裡勾心鬥角。」

    十三阿哥長吁了口氣,亦是低聲,回道:「哥哥沒想過佔便宜,只是怕水不夠渾。你我兄弟,身在這個位置,有什麼好盼的,不就是希望登上那個位置的,是位有情義,待手足好的麼?」

    十七阿哥聞言,心中震驚不已。

    看來十三阿哥是死心塌地想要再入奪嫡那趟渾水……

    每日早出晚歸,轉眼過來數日。

    曹顒一人行等,終於到了開封。開封是河南巡撫衙門駐地,現下出任河南巡撫是年前才從安徽布政使位上升上來的張聖佐。

    張聖佐的履歷,在來河南前,蔣堅就已經給曹顒預備齊當。他出自大儒之家,卻不是走的科舉仕途,而是以恩蔭入仕。

    早年官聲不顯,後來在廣西任道台時,因得罪了出京的太子家奴,他還差點丟官。等到康熙四十九年,他從道台升任江西按察使;康熙五十一年,升安徽布政使。聽說這個人官聲頗佳,但是又不同於張伯行那種耿介。

    這次升任河南巡撫,是九卿保奏,從這就能看出他算是個圓滑通達之人。

    現下對外,只說是逃犯裹挾良民,引發民亂。實際上的真相,卻是嚴重多了。不是三、五個匪徒,而是幾個縣成千上萬的百姓,聚眾起義,圍攻了衙門,劫持知縣,已經同造反無異。

    自從「朱三太子案」完結,已經幾十年沒有聽說過「造反」的,就攤在河南。

    這一個月來,張聖佐都急白了頭髮。

    西北正不太平,河南府作為中原腹地,要是真鬧騰起來,那可是大熱鬧。朝廷也丟不起這個臉,自己也擔當不了這個責任。

    他曉得,自己順風順水了六、七年,好運氣是到頭了。如今,只能想著將事情早日平息,還能保全腦袋。

    如今這一個來月,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封鎖消息,同時發令下去,要求地方州府封鎖消息,嚴加防範。只是等著朝廷的消息,是撫是剿,還要看朝廷的旨意。

    河南這幾年不是水澇,就是旱災,民生多艱。西北又耗錢糧,不知地方藩庫早就空了,今年又開始預征明年的錢糧,還有朝廷攤派下來的養馬之資,負擔更重。

    張聖佐心裡清楚,卻又無可奈何,聖命不可違。

    打仗需要銀子,西北諸省需要安撫,錢糧還在減免中。江南賦稅本來就重,朝廷還要昭顯「仁義」,每年還要開恩減免部分州縣的賦稅;直隸是天子腳下,要求太平安穩,也是無法加稅的。

    如此一來,朝廷每每缺銀子,這加稅就落到山東、河南、山西這幾個省。

    按照這種加法,就算是河南府不亂,不用三兩年,其他地方也會有亂的。

    就這樣苦苦等了大半月,只等來個「查案」的欽差,這到底是撫還是剿?張聖佐心裡也糊塗了。

    曹顒與張聖佐兩人,還是初見。雖說年前張聖佐回京陛見,但是並未在京城久留,只使人往六部長官與姻親故舊府裡送了炭敬。曹寅與他是故交,所以曹家也受到了他的禮物。

    京城的消息,張聖佐自然有渠道。做到他這樣的督撫大員,遠離經濟,都會在京城留幾個心腹幕僚,關注朝廷時事。

    對於曹顒的大名,他已是早有聽聞。

    這次河南民亂,河南知府往這邊報時,還專程提了一句,別劫持到匪寨的官員,除了永寧知縣高式卿外,還有河南知府屬官曹項。

    這個永寧知縣也是個倒霉蛋,這橫徵暴斂、避反百姓的是宜陽知縣張育徽。除了預收明年稅收外,張育徽還私自加了四成的火耗。百姓實在沒活路了,就跑到山裡聚眾起義。因臨著永年縣,就將縣裡的糧倉分了,將知縣等官員都劫走了。

    這邊一亂,又有兩個縣的民人相應,圍攻縣城,事情就鬧開。

    這個曹項後邊注了,二等伯曹寅親侄,和碩額駙曹顒堂弟。張聖佐見了,思量後,還專程給曹寅修書一封。

    沒想到,這來辦案的欽差,就是曹寅親子曹顒。

    等到說完官話,私禮相見,曹顒將曹頌也引進給張聖佐時,張聖佐心裡曉得,曹家的聖眷比外人想得厚。

    這一路上,曹顒也想明白了。

    康熙沒有直接下旨意是撫是剿的緣故,不管幾個人,只要是提到一個「反」字,就是觸犯了龍之逆鱗,哪裡會寬恕?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面對數億萬萬計的漢人,身為滿人統治者的康熙,防範之心堅不可破。

    但是為了個「仁君」的名聲,他又不肯下旨「剿殺」。

    這晚上的接風宴上,張聖佐已經忍不住,向曹顒問道:「曹大人是欽差,這聖心如何,可否告之一二?」

    曹顒聞言,忙道:「下官只是奉旨徹查亢氏兄弟越獄案,至於其他,關係地方民政,自然是以撫台大人為馬首。」

    張聖佐聞言,只覺得嘴裡直冒苦水。、

    看來朝廷那邊,是打定了注意,要讓自己擔這個這責任。想到前些日子得來的消息,這亂民之中,還有白蓮教教徒出沒,他心中一稟。

    看來,別無選擇,只能今早剿滅。

    曹顒在旁,見了張聖佐露出絕決之色,思量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想來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個貪官,幾個暴民。皇上既點了撫台大人巡撫河南,自然信得過大人。」

    不是曹顒多事,只是怕張聖佐狗急跳牆,為了推卸責任,來場大屠殺。

    為了地方太平,為首之人饒不得,但是脅從百姓,並不是罪不可恕。曹顒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果不其然,聽了曹顒的話,張聖佐臉色舒緩不少。

    是啊,皇上與朝廷要面子,這事情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樣下來,就算有人揪後賬,讓自己頂缸,這罪名也能輕了不少。

    想到這些,張聖佐只覺得絕處逢生,看了曹顒一眼,心裡有了算計。

    只在開封停了一晚,次日,曹顒就帶著眾人再次啟程,兩日後到抵洛陽。

    洛陽城中,備森嚴,往來巡邏的兵丁,絡繹不絕。曹顒見了,不禁搖頭,偌大的古城,堅實的城牆,得多少兵力才能拿下?

    按照大清律,地方官員有守土之則,違者不論緣由,都是斬立決。

    看來,這個河南知府李廷臣,還真是個惜命之人。

    曹顒猜測的不錯,李廷臣這些日子寢食難安,半夜都會做噩夢驚醒,就是怕掉了腦袋。

    聽人稟告欽差到了,他只覺得頭皮發麻,忙問是哪位大人。聽說是戶部給事中曹顒,他的臉上立時添了鮮活,只覺得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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