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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百三十九章 第一關(中) 文 / 雁九

    第七百三十九章第一關

    內庫若真的那麼富足,怎麼會等到曹顒去年招投標湊出銀子,才修繕熱河行宮、修建湯泉行宮?

    從年前內務府往外兌換金子起,曹顒就曉得,這其中的彎彎道道。若不是機緣巧合,方種公帶回了王鶯,就算曹顒曉得風吹草動,也不會想到「盜陵」上。

    十萬兩黃金,相當於白銀百萬餘兩。

    曹顒想起王鶯拿出來的地圖,忙搖了搖頭,收了自己的貪婪之心。

    從年前開始,他就琢磨「生財之道」,這畢竟不是千百兩生意,哪裡能說想到就想到?

    曹顒正想著,就聽到有人隔門稟告,是戶部的公到了……

    外間,蔣堅卻有些神情恍惚,抬起頭來,望了望裡屋的門板。

    大人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還是壓根不知道?之前缺銀子時,魏黑的援手只是趕巧?年前外頭的孝敬,格外豐厚。

    換做往常,並不稀奇。年前卻趕上曹寅請辭、曹顒貶官,往來送禮的人家都減了不少,同去年曹顒升任內務府的盛況截然不同。

    蔣堅是為幕之人,平時就是玩心機的,自是瞧出其中的不對。

    這不怪曹顒粗心,他吩咐魏黑時,還沒有後來的事兒;過後要操心的事兒多,就忘了這茬,不小心露了馬腳。

    原以為要等萬壽節後,朝廷才開始納捐,沒想到這各處的缺一圈出來,京城各處已經是聞風而動。

    蔣堅心裡著急,因為在曹府眾人眼中,李衛眼下還在徐州,不在京城。沒想到,曹顒已經使人出面,隱下曹府,給李衛弄妥了。

    花了三萬餘兩白銀,補了從五品的實缺兵部員外郎。曹顒還專程問過蔣堅,卻定他沒有出仕之意,才沒有為其張羅。

    若只是從五品員外郎官銜,不過是千來兩銀子,貴是貴在補缺上。要知道,這年頭官銜好買,實缺卻是等靠本事搶的。要不然一輩子也只能是個「候補」,七老十,也無比補的上。

    蔣堅先為李衛之友,隨後才入曹家為幕的,所以對曹家與李衛的關係也清楚得很。從曹顒收了翰林請托,援手李衛,到後來的容留李衛,他都清楚。

    如今,曹顒又在李衛不在的情況下,將他將捐官的事料理乾淨,這恩情不可謂不大。

    蔣堅摸了摸袖子裡的信,隱隱地生出幾分愧疚。曹顒待人以「義」,他們卻是如何做的?

    想到此處,蔣堅只覺得如坐針氈,忙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讓自己鎮定下來。

    好不容易熬到落衙,曹顒要去拜訪十三阿哥,叫蔣堅他們先回府。這正合了蔣堅心思,他尋了個由子,連小廝也沒帶,出了前門,去見李衛。

    那封信,是曹顒親筆所書。

    只有寥寥數筆,無非是問候他尊親健康,隨後就是提了納捐之事,問他能否早日回京,云云。

    李衛養了幾個月的病,人瘦了一圈。他向來不拘小節,加上蔣堅是好友,所以就披著外衣,坐在炕邊看了。

    「兵部員外郎,我李衛是官身?」李衛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這還能有假?恭喜又玠了,終於得償所願。」蔣堅笑著點了點頭,倒是真心祝福老友。

    「娘,爹,我是官兒了……」李衛拿著信,一下子從炕邊竄下來,手舞足蹈地說道。

    蔣堅見狀,心裡歎了口氣。李衛滯留京城數年,若沒有曹家,想要心想事成,談何容易。看來,曹顒真是李衛的貴人。

    補在兵部,而不是戶部,怕也是有意為之。

    李衛有本家長輩在兵部,也能有個照應。沒有用曹家出面為李衛捐官,也是不願李衛沾上曹家關係。畢竟如今曹家處境甚是微妙,只覺得迷霧重重,看不到前面是坦途,還是險阻。

    其實,這點他有些想當然了。

    曹顒沒有將李衛補在戶部,純屬意外。因戶部的油水大,戶部的缺大傢伙都是擠破腦袋。沒有搶到差事,才是實情。

    因這個緣故,連曹顒都感歎不已,不知道四阿哥與李衛這對歷史上著名的君臣到底何時才能相會。

    雍正朝三大模範總督,李衛、田鏡、尹繼善。尹繼善還沒影,田鏡時任巡鹽御史,李衛才沒入仕。

    李衛只是性子爽快些,並不是愚鈍之人。他歡喜過後,也覺得不對,重新做回炕邊,道:「非磷兄,曹爺如今在戶部不好過麼?」

    蔣堅皺眉,道:「說不上好,也稱不上壞,眼下還看不出什麼。瞧著大人倒是榮辱不驚,同十六阿哥、十三阿哥等人來往如故。」

    李衛聞言,將曹顒的手書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道:「那曹爺是厭我了?要不怎麼支到兵部去?我肚子裡這點墨水,別人不曉得,曹爺當是清楚的,哪兒是做官的材料?我還想跟在曹爺與非磷身邊好生。」

    話說出來,他自己個兒也不信。要不曹顒真厭他,哪裡還會專程費心為他補缺。

    蔣堅也聽出李衛不過隨口說出,沒有放在心上,打量了李衛一眼,道:「又玠,你還要瞞下去麼?那算算這封信往返徐州的功夫,你還能養上大半月。」

    李衛聽了,猶豫了一下,問道:「非磷兄,這幾個月,都是上等藥材,花費了不少銀錢吧?」

    他捐官的銀子還沒到京,之前吃花酒,也將積蓄揮霍得差不多。這次生病的費用,多是蔣堅援手。

    蔣堅猶豫了一下,道:「花了兩千多兩銀子,其中我身邊積蓄幾百兩,其他的,多是因我在大人幕僚位上,外頭的孝敬。」

    「多些非磷了,等過些日子家裡的銀子到了,就將這銀子還給非磷。」李衛抱拳謝道。

    蔣堅皺眉,道:「又玠,或許,大人已經曉得了……」

    「啊?」李衛聽了,訝然出聲。

    就聽蔣堅接著說道:「想想這幾個月,也能尋到些蛛絲馬跡。就拿同仁堂的藥材來說,每次咱們去買,都是頂頂好的,有的是櫃檯上根本就沒有賣的。就說這人參,就是官宦人家府裡,也未必有那些多上等的。卻是源源不斷地買給我們,約摸著這邊用完,還打發小廝來相問。再說年前沒銀子那會兒,總是覺得有些不對……」

    接下來,他將曹家目前窘境,也對李衛說了。

    李衛之前只知道曹顒被李家拖累,被貶到戶部,還不知道曹家莊子出事,曹寅因彈劾辭官之事。

    聽了蔣堅講述,李衛臉上露出幾分正色,想來也是瞧出其中的蹊蹺。

    「非磷,走,咱們這就去見曹爺。」李衛已經是坐不住。

    蔣堅一把拉住他,道:「又玠,稍安勿躁。許是大人顧忌又玠顏面,才故作不知。又玠這般衝動,不是辜負大人好心?」

    李衛挑了挑眉,道:「顏面麼?事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再丟臉,這病也得了。再裝模作樣下去,也不過是自欺欺人。我李衛雖是個小人物,也曉得道義。曹爺這般對我李衛,我若還不能坦誠以待,豈不是畜生不如……」

    金魚胡同,十三阿哥府。

    王全泰奉命,來到前廳時,就見十三阿哥與曹顒兩個分水落座,相談正歡。

    「奴才見過主子爺,見過曹爺。」王全泰上前兩步,打千道。

    十三阿哥見狀,擺擺手,笑道:「起吧。」

    曹顒這邊,欠身還了半禮。十三阿哥瞥了他一眼,道:「你幫了他大忙,別說受他請安,受他大禮也是當得的。」

    曹顒道:「不敢,不敢,不過是受十三爺所托,略盡綿力罷了。」

    王全泰起身站在一邊,聽著這兩人說話,還有些糊塗。不過,從新年過後,這還是頭一次見曹顒,他不禁多看兩眼,想起去年招投標之事。

    莫不是曹顒曉得他這個內務府總管做不長,所以才有先見之明,將他叔叔引見給十三阿哥麼?

    十三阿哥看了看王全泰,道:「全泰,經過曹大人籌劃,給你補了個從三品的武缺,你可得好好謝謝他。」

    從三品的京官武缺有限,不過是包衣護軍參領、包衣驍騎參領與王府一等護衛。

    王全泰想起妻子這幾日的告誡,最近京城權貴都忙著納捐。

    這納捐分好幾種,白身捐官身是一種,低級官員陞官是一種。王全泰之前也心動,想著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補缺,卻被妻子勸下。

    按照鄭氏的說法,如今他們夫妻既依附於十三阿哥府,就要曉得分寸,不好自專。他之前雖說補了武官,但是平素還在留在阿哥府這頭,教導幾位小阿哥武事。

    不僅不能自己捐官,就算十三阿哥有恩典,也要謹記一個「忠」字,要不然就失了立身根本。

    要是包衣護軍參領、包衣驍騎參領還好,要是王府一等侍衛,豈不是要背主?王全泰猶豫了一下,問道:「十三爺……」

    「游擊,補得是杭州富庶之地。」十三阿哥笑道。

    王全泰先是一愣,隨後就挑了前襟,雙膝跪下,道:「按理說,是爺的恩典,奴才自當聽命;只是如今府裡人少,幾位小阿哥還要功夫,若是京官還罷,要是外放地方,奴才何忍?」

    這一番話,聽得十三阿哥不禁有些動容。

    「全泰,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可得想好。」十三阿哥的神色有些複雜:「拘在爺這府裡,有什麼前途。只有出去了,才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王全泰山神色堅定,道:「奴才只想在爺身邊當差,也實捨不得幾位小阿哥……」說到後來,卻是真情流露。

    這個卻不是作偽,他已經是而立之年,因成親晚,至今沒有一兒半女,同府裡的幾位小阿哥感情甚深。

    十三阿哥望了王全泰一會兒,擺了擺手,道:「爺曉得了,你先下去吧……」

    王全泰應了一聲,起身又衝曹顒說過,才轉身下去。

    直穿過院子,繞過影壁,他才擦了擦額上的汗。巧婦伴拙夫,聽媳婦的,應該沒錯吧?

    只是從三品的游擊,真是讓人眼熱,要是能換上那身官服,回到舊日同僚面前,該有多神氣。

    罷了,左右自己拿著這邊府裡的供奉銀子,又不差那百十兩銀子的俸祿,不當就不當吧……

    客廳裡,十三阿哥待王全泰出去,才轉過頭來,對曹顒道:「齊魯漢子,卻有幾分忠義。我當好好謝你,這麼好的門人,送到我這邊。」

    曹顒哪裡好居功,道:「能夠投十三爺的緣法,是他們夫妻的福氣。」

    十三阿哥笑著搖搖頭,道:「服了你了,就不能厚著臉皮,當聲謝。你將這謙虛恭謹都佔了,叫別人怎麼辦?」

    曹顒聞言,也跟著笑了,道:「十三爺,人活著豈能萬事隨心?要是不裝得老實些,保不齊什麼時候腦袋上就撞了大包。要是能自在些,我只願混吃混喝,做個逍遙自在的紈褲。」

    十三爺這回功夫,卻是收了臉上笑意,露出幾分鄭重來,看著曹顒,道:「曹顒,爺不想再混吃混喝,不想再繼續『逍遙自在』下去,爺想出山,你願助我一臂之力否?」

    「十三爺?」曹顒聞言,不由愕然。

    難道歷史又發生什麼偏差值,十三阿哥不是沉寂整個康熙末年,直到四阿哥登基,才出現在人前麼?

    「曹顒,你現下執掌六科,有舉薦之權,能幫我這一次麼?」十三阿哥見曹顒驚詫,重複了一遍說道:「我知道,提這個是為難你,畢竟皇阿瑪待我……若是天下太平,朝廷無事,我也不會生這個年頭。可偏偏如今西北硝煙未散,朝廷吏治**,民生多艱……皇阿瑪又老了……」

    十三爺重新出仕,這可是大事。

    如今正是阿哥病故,儲位懸而未決的關鍵時刻。十三阿哥出山,是福,是禍?

    「十三爺吩咐,曹顒自是遵從,只是十三爺想過四爺那邊沒有……」曹顒心裡掙扎了一下,還是說出心中所慮。

    四阿哥能一直與十三阿哥表現得手足情深,有交情好的緣故,也有十三阿哥沒有奪嫡希望,依附四阿哥的緣故。

    若是十三阿哥提前出山,那康熙末年的奪嫡,會不會風波再起?

    要是四阿哥與十三阿哥反目成仇,那曹顒這些年的心血豈不是要付之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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