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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百一十三章 懿旨(下) 文 / 雁九

    第七百一十三章懿旨

    暢春園,皇太后宮。

    各種繁瑣的儀式過後,這邊漸漸地肅靜下來。太后被人扶著,去暖閣換下大禮服,換了家常的衣服,到炕上坐下,笑咪咪地看著眼前諸人。

    那模樣,沒有一國之母的架子,倒像是尋常人家的老封君,看著兒孫們。

    德妃與宜妃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有些疑惑。賀壽的誥命都已經退出太后宮,只留下了李氏婆媳、平郡王福晉曹佳氏,還有國公塞什圖的夫人曹氏。內命婦也都叫跪安,只留下貴妃佟佳氏與德妃、宜妃三人。

    不禁幾位宮妃疑惑,李氏等人也有幾分忐忑。留下這幾人,不是曹家媳婦,就是曹家女兒,不曉得太后有何用意。

    不過,瞧著她老人家溫煦,並不像是要斥責之意,李氏方心安些。

    初瑜與曹佳氏、曹頤,多多少少都聽過李氏身世的傳聞,心裡雖不盡信,但也都有各自思量。這兩年,瞧著太后的另眼相待,倒不像是空穴來風。

    只是一個是媳婦,兩個是女兒,不管傳聞如何,都絲毫不影響她們對李氏的敬愛之心。加上畢竟是長輩之事,不是晚輩好嚼舌頭的,所以她們幾個反而主動提及此事。

    太后是自在慣了的人,留些貴妃幾人,自是另有用意。她絲毫沒有收斂自己對李氏的親近之意,讓她在炕邊坐了,拉著她的手說道:「哀家活了這些年,前半生靠著太皇太后的寵愛,後半生靠著皇帝的孝敬,過得還算舒心自在。就算長生天隨時召喚哀家去了,哀家也沒什麼可怨的。孩子,你過得如何?可有受到委屈的地方?」

    幾位宮妃,都是偕蒙語的;曹佳氏這邊,入王府多年,也了些,曹頤則是連聽帶猜的,知道一半。

    不管是聽懂的,還是沒聽懂的,都能看出太后待李氏非同一般。就算是科爾沁大妃來朝,也不見太后這般親厚。

    這一番話,說得太長,李氏聽得一知半解,不知該如何作答。初瑜見了,著早先的習慣,近前在李氏身後,低聲用漢話,又說了一遍。

    當著幾位宮妃的面,還有女兒媳婦在場,李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笑著用略顯生硬的蒙語回道:「不委屈,謝過太后垂問。」

    太后摩挲著李氏的手,帶著幾分心疼道:「打小寄人籬下,可憐見地。若是你早些上京,哀家定不讓受這些委屈。」

    初瑜在李氏身後,低聲了一遍。

    李氏聞言,心裡一熱,不禁紅了眼圈。說起來,她未落地就喪父,隨同母親高氏,住在伯父家。雖說是至親,但是到底不是自己個兒家。加上高氏性子嚴厲,實不是慈母的做派,李氏幼時也頗為孤苦。

    幸好李鼎之妻韓氏為人溫柔可親,對這個比女兒大不了幾歲的小姑子也甚好,才稍解李氏孤苦。這也是為何李氏待堂侄李鼐格外親近的緣故,也是有感激嫂子當年撫養之恩的意思

    太后見李氏這般神情,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臉上越發慈愛。

    就連平素吃齋念佛、不理外務的佟佳氏,瞧了此情此景,也感覺詫異。瞧著太后待李氏的模樣,哪裡是待外命婦,說是帶自己骨肉,也是有人信得。

    初瑜與曹佳氏、曹頤知道的版本差不多,心裡已經尋思李氏是不是真如外界傳言的那般,有皇家血脈。但是心裡也疑惑,就算母親真是太后失散在外的孫女,這也過了些。

    除了親自撫養的五阿哥,還沒有聽說太后對哪位孫輩這般寵溺。

    只有德妃與宜妃兩個曉得其中隱情,自是曉得為什麼太后會對李氏這般親厚。李氏身上,留著的愛新覺羅與科爾沁的血脈,是太皇太后嫡親的外孫女。

    雖說這其中涉及到悖論,無法擺在明面上,但是作為皇帝與大長公主之女,李氏的真實身份確實尊貴無比。

    德妃尚好,心裡沒有什麼可擔憂的;長子與養子同曹顒交好,小兒子同平郡王那邊也往來頻繁。宜妃這邊,則是添了擔憂。

    阿哥薨了的消息,至今還瞞著太后宮這邊。就算怕她老人家大病初癒,聽聞凶信傷心,所以才瞞著,打算過了聖壽節,太后身子好些再告之。

    今兒太后關注著李氏,所以沒有留意孫媳婦裡少了一個福晉。

    福晉帶著重孝,自是不好進宮賀壽。

    瞧著太后對李氏這般關愛,待曹佳氏、曹頤姊妹也像孫女似的,要是曉得曹顒被九阿哥給湊了,說不定要發作的就是九阿哥。

    想到這些,宜妃一陣心煩意亂,暗道:「說到底,不過是個私生女,同她額娘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難道太后老糊塗了不成,這般大張旗鼓的,莫不是想要宣告天下,這曹家還擱著一個和碩公主?」

    「小兒子要週歲了麼?他週歲,哀家就不預備禮了,哀家從皇帝那裡,討了個封賞。一等輕車都尉。守著個爵位,大了些,也省得你們操心。」太后溫煦地說著,絲毫沒有當成回事。

    初瑜突然想到,丈夫小時候被賞賜的爵位也是一等輕車都尉。

    按照律法規定,和碩公主嫡子落地就有爵位,就是一等到三等輕車都尉。

    早年曹顒雖得了這個爵位,那是佔了父祖兩輩子的體面,加上是曹家長房獨子,又是在聖駕南巡,曹家接駕時恩封的,所以並不顯眼。如今,長生還是襁褓之中,就得了這個封賞,實是賞賜太重。

    雖沒有明著叫李氏認罪歸宗,但是這個賞賜一下,無意中也驗證了之前的傳言。

    只有李氏,只感覺到太后的一片慈愛,沒有想那麼多。聽說賞賜了三品爵位,也以為同長子早先的一樣,都是皇家對曹家的恩賜,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拜謝了太后恩賞。

    太后叫初瑜將李氏扶起,笑著說道:「那不算什麼。哀家還有好東西留給你。」說著,回頭對個老嬤嬤低聲吩咐了一句。

    少一時,就見老嬤嬤雙手捧著個黃綾包袱過來。

    太后接過來,親自打開,裡面是一隻尺長的紫檀木盒子。她又將木盒打開,眾人的視線都齊齊地望去,就見裡面擺著三隻巴掌長短的白玉如意。

    太后從盒子裡拿出一柄如意,笑著對李氏道:「前些年,你不在哀家眼前,就不說了。往後,卻不會讓你受了委屈。這裡有三柄如意,你收好。往後若是有人敢欺負你,或者是讓你受了委屈,你就奏明緣由,同這如意一起叫人送到御前,自然有皇帝為你做主。」

    一句話說完,除了渾然不解的李氏外,其他人都變了臉色。

    雖說不是鐵卷丹書,但是這是太后懿旨,就是皇帝也無法違背。這跟鐵卷丹書的效力也差不多了,婦道人家,誰不是以夫為天,靠著兒子活著。

    有了這三柄如意,就算曹寅父子犯了死罪,也能求生了。

    太后雖有些偏執,但在宮裡生活了大半輩子,並不是看著那麼糊塗。這如有能拿到這裡,能賞賜到李氏手中,指定是經過皇帝點頭的。

    曹家的體面,這次是大了。

    清溪書屋,幾位大時稟奏完差事,已經是退了下去。

    康熙胳膊支在炕桌上,也不知道想些什麼,緘默許久。直到魏珠進來回稟,道是十六阿哥奉旨見駕,他才點點頭,道:「傳。」

    他使人傳召十六阿哥,是為得九阿哥「患病」之事與阿哥府的喪事。

    人心很奇怪,就算曉得兒子難保會生怨,但是康熙也有自己的底線,受不了兒子們過節。因此,他昨兒才會命十六阿哥往阿哥府與九阿哥府去探看。

    對於皇父的心思,十六阿哥也曉得一二,只是這其中沒有他說話的餘地,只能領命招辦。

    換做其他人,說不得為了私心,落井下石,添油加醋兩句,就能使得九阿哥無法翻身。

    十六阿哥性子還算寬厚,不願節外生枝,側重於太醫的診治,顯出幾分憂心來。九阿哥心火過旺,患了目疾,如今兩眼紅腫不堪,幾乎不能視物。

    康熙這邊原是篤定九阿哥「裝病」的,聽了十六阿哥的話,不覺動容,皺眉道:「吩咐太醫院那邊,盡心診治,不要耽擱了病情。」

    提起耽擱病情,他想到病故的阿哥,心裡添了不自在,對十六阿哥道:「阿哥中秋後患病,到薨逝,期間一個來月功夫,太醫院那邊是幹什麼吃的?是哪個太醫給那邊診治,交由內務府核查。若是有輕忽怠慢之處,斬立決!」說到最後,已經是滿臉寒霜。

    十六阿哥暗歎一聲,看來又要有倒霉的太醫,要承擔皇父的怒火。

    事情的大概,他也曉得些,如何能追究?往前查,不是要糾出德妃,就是要揪出雅爾江阿,要不然就是追到曹顒與董殿邦身上。

    不管追到誰身上,都會有一番動盪,所以就只能完結在太醫院裡,將過錯都推給太醫院那邊……

    從太后宮出來,李氏帶著媳婦、女兒乘坐回城。進城後,曹佳氏與曹頤沒有馬上回婆家,而是跟著李氏回了曹府。

    蘭院上房,幾個小的,望著那裝白玉如意的盒子,都帶著幾分不安。

    李氏這邊,瞅著盒子半晌,帶著幾分擔憂,問道:「是不是把你們也嚇到了。我也嚇到了。這好像太貴重了,當年老太君在世時,也沒得過這樣的封賞。」

    曹佳氏嚇到母親,搖搖頭,笑著說道:「這是大喜事,有什麼好嚇的。看來太后是真喜歡母親,要不然也不會巴巴地賜下這個來。按照我說啊,這也只能做個擺設。弟弟與弟媳婦都是孝順之人,父親同母親又恩愛,哪裡會有受到委屈的時候?」

    李氏聽了,才好過些,點點頭,道:「是啊,如今日子過得舒心,哪裡會受氣的時候?不過說來也怪,方才一路捧著這如意回來,就好像多了個主心骨似的,就跟多了個娘家似的。」

    說到這裡,李氏望了望屋子裡,道:「這東西太金貴了,供到哪裡好呢……

    宮裡耳目眾多,哪裡會有秘密。不到半日功夫,就有不少人得到消息,太后賜李氏如意。

    安定門外,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看著手中的消息,半晌說不出話來,臉上陰晴莫辯,看不出是喜是怒。戴錦躬身站在書桌前,卻是緊閉嘴唇,一個字兒也沒有多說。

    他是聰明人,太后待李氏,這其中牽扯皇室秘辛,就不是他一個幕僚能插嘴的。

    「如意啊,真能萬事隨心,如意一生?」四阿哥手中不停地數著佛珠,心中已經難掩貪念。

    他不由地鄙視自己,自己胡思亂想些什麼。

    就算是太后賜下,也要看皇父願意不願意去首肯。李氏是皇族遺珠,不能公開認祖歸宗,這般厚道,也算是彌補。

    這個如意,只有在李氏手中,才是「如意」;換做其他人拿著,不過是塊精美的石頭。

    想到這裡,他不由警醒。隨著阿哥的薨逝,他好像也有些懈怠。難道,那個位置,還能憑空落到自己個兒頭上不成?

    聖心難測,也要去揣測。

    曹家的「如意」也好,自己的「念想」也好,都繫在皇帝的喜怒上。

    九阿哥這裡,則是收到宜妃親筆手書,上面將太后賜如意所說的話,也如實寫上。

    九阿哥紅著眼睛,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皺眉道:「什麼意思?曹顒那小子有了保命符,不怕死了……」

    同那些消息靈通的宗室相比,曹顒這邊,反而是最後得到的消息。

    傍晚歸家後,到蘭院給母親請安時,曹顒才曉得有這些一回事兒。同曹佳氏、初瑜的反應一樣,曹顒也驚呆了。

    雖說曉得太后那邊有異動,今兒或許有賞賜下來,但是也沒有想過是這樣的「重賞」。

    真是受寵若驚了,驚得曹顒說不出話,看著這三柄如意,思緒已經不知飛到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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