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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六百五十六章 「祈雨」 文 / 雁九

    第六百五十六章「祈雨」

    京城,太和殿廣場。

    高高的祭台上,擺放著七口青花大缸。禮樂聲中,不停地有禮部官員吟著祈雨唱詞。

    雖說還不到午時,但是烈日當空,曬得人眼睛發花。

    四阿哥穿著禮服,站在廣場上,腦門子的汗就沒有止過。他的身邊,稀稀落落的幾個王公貝勒。在另一側,原本應是京堂們站著的地方,也空著不少缺。

    從今日起,遵照聖旨,由禮部主持的祈雨在太和殿廣場舉行。

    在京的官員,每日辰時到未時,四個時辰,在這邊祈雨。

    城裡,已經是柳枝掃街,忌宰牲。

    說起來,祈雨真不算新鮮事。雨水大的時候,祈晴;沒雨的時候,祈雨。十年裡,有九年春夏要舉行祈雨的。

    區別不過是規模大小,時間長短罷了。

    祈雨的日子,都是根據欽天監那邊給的時間選定的。通常情況下,都會在三日內祈下甘霖來,也好讓百姓沐浴朝廷恩澤。要不然,干祈不下的話,引得民心惶惶,又尋思是不是「老天爺示警」什麼的,豈不糟糕。

    今年立春以來少雨,又是大旱之年,這祈雨自是少不得的。

    這替朝廷祈雨,也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是只有六部九卿、內閣士、有職的王公貝勒才在名單之上。

    戶部瑣事雖多,但是四阿哥還是按照規定時間,早早來了。

    戶部差事最為繁雜,因此戶部尚書趙申喬並未親至,只有兩位侍郎到了,看來他是在衙門那邊理事。

    祈雨到底是皇命,四阿哥瞧著那些空缺出來的地方,不由皺眉。

    聖駕不在京裡,就敢這般怠慢,可見這些堂官的憊懶與猖獗。

    四阿哥正想著,就聽身後有人道:「四哥,給你。」

    四阿哥回頭一看,是十四阿哥與訥爾蘇在身後,遞給自己一隻錦袋。

    四阿哥疑惑地看了一眼十四阿哥手中的錦袋,十四阿哥湊過頭,笑著說道:「是冰袋。」說著,塞進四阿哥的手中。

    雖說隔著錦緞,但是絲絲冷意,讓使得人舒坦不少。

    內務府的冰窖每年五月才開啟,四阿哥拿著冰袋,有些好奇。莫非,聖駕不在京,內務府這邊的規矩都變了。

    十四阿哥挑了挑嘴角,道:「是外頭的冰,今年閏月,不少人家已經耐不住暑熱了。」

    訥爾蘇跟著說道:「是啊,早晚還好,中午已經熱得穿不住大衣服了。」

    幾個人正說著話,就聽到「塔拉」、「塔拉」的腳步聲。隨後,就聽有官員陸續道:「見過九貝,在九貝子請安。」

    四阿哥轉過頭望去,剛貞度門進來,是數日未見的九阿哥。

    「九哥,您怎麼得空?」十四阿哥迎上兩步,笑著說道。

    「怎麼,就你們這些大忙人能過來,爺這個閒人就來不得了?」九阿哥使勁搖著折扇,面上有些難看。

    「瞧九哥說的,不是曉得九哥畏暑麼?」十四阿哥也不惱,神情頗為親近。

    九阿哥掃了四阿哥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弟弟給四哥請安了,有事尋十四弟說話,就暫不相陪了。」

    他向來陰陽怪氣的,四阿哥也沒有放在心上,點點頭道:「九弟自便。」

    十四阿哥見九阿哥為尋自己而來,看了看祈雨眾人,猶豫了一下,隨九阿哥離開。

    訥爾蘇見四阿哥低頭祈雨,站在起身後,也跟著振振有詞起來。卻是東一句,西一句,有些亂不說,還甚是彆扭。

    四阿哥聽了幾句,實是聽不下去了,轉過頭皺眉道:「這念得是什麼?」

    「禮部的祈雨詞啊。」訥爾蘇看著手中的半張紙條,道:「今年不知是哪位大人撰寫的,侄兒讀著甚是咬口。」

    四阿哥伸出手去,從訥爾蘇手中拿過那半張字條,掃了一遍,搖了搖頭。

    訥爾蘇見了稀奇,開口問道:「咦?有什麼不對麼?侄兒早上從禮部侍郎王思軾那領的。」

    四阿哥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訥爾蘇。

    訥爾蘇接過看了,雖說詞兒是一樣的詞兒,但是因句讀的位置不同,這讀起來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這禮部官員也太糊弄人了。」訥爾蘇嘀咕一句,雙手將那張紙遞還四阿哥。

    四阿哥擺擺手,道:「你看吧,本王已經記下。」

    「那侄兒就謝過四叔了。」訥爾蘇躬身謝過,四阿哥已經轉過身去,又俯首祈禱。

    過了半晌,四阿哥的後背已經濕透了,站著的石板上也滴落了不少汗水。

    十四阿哥留下的錦袋,四阿哥並沒有抄在手中,而是擱在腳邊。經過烈日暴曬,裡面的冰已經化成水,留下一圈水漬。

    訥爾蘇不由乍舌,這祈雨眾人中,要數四阿哥最虔誠。

    近日,聽了不少人抱怨,因祈雨的緣故,禁宰牲、禁各府唱戲宴請,眾人都覺得日子乏味得緊。

    想來,只有四阿哥這樣隔三差五就吃齋念佛之人,才不會覺得祈雨有什麼煩的,能如常過日子。

    九阿哥沉寂了不少日子,這次來尋十四阿哥何事呢?

    訥爾蘇的視線落在手中的祈雨詞上,嘴裡低聲念著,思緒不曉得飛到何處……

    出了金水橋,騎馬走了半條街,還不見九阿哥說話,十四阿哥回頭望了望皇城,心裡有些不自在。

    祈雨雖不算什麼大差事,到底是皇父欽命,他這當兒子的,乖乖領命,不是顯得心誠麼?

    若不是為了討好皇父,其他的王爺貝勒,也不會樂意到日頭底下苦熬。

    不過到底大了,不會再將喜怒掛在臉上,他笑了笑,問道:「大熱天,九哥不在府裡喝涼茶,這是要帶弟弟溜馬路?」

    九阿哥轉頭看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丁點兒笑模樣,道:「怎麼著,十四弟出息了,哥哥我使喚不動了是麼?」

    「沒那個意思,就是九哥今兒不來尋弟弟,弟弟祈雨完畢也想著給九哥請安的。眼看就要端午了,弟弟還想著打打牙祭。」十四阿哥笑著說道:「宮裡的伙食九哥是曉得的,多是糊弄人的多。肥鴨子肥雞的,看著鮮亮,味道膩乎乎的,冬天還能吃下去,夏日裡誰耐煩動那個?」

    九阿哥聽了這話,臉上現出幾分得意,道:「說別的,哥哥不敢稱好;說起這廚子來,京城還沒有哪家府裡能比得上我們府。」

    十四阿哥聽了,不住點頭:「是啊,是啊,這外頭的王公府邸,還有四九城出名的酒樓館子,弟弟也多嘗過,還是在九哥府裡吃得最爽口。上次那道沸煮魚肚,吃得弟弟差點沒咬掉舌頭。」

    「別人家想做,也得做得起。那是用一百尾活鯉魚的魚泡烹製的,這一道菜就要十來兩銀子。」九阿哥說道。

    十四阿哥聽著,心裡也曉得,九阿哥所言不假。

    雖說九阿哥封爵不過是固山貝子,但是過得比一般王府都自在,無它,只因家資富足。

    前幾年的時候,還因阿哥的緣故,要大把大把的花銀子,邀買人心;這幾年阿哥沉寂,九阿哥的財路通達,名下產業眾多,想來積蓄的銀子有不少。

    十四阿哥多了幾分雀躍,只覺得心裡暢快不少。

    好像連老天都賞臉,不知何時飄過來幾片雲,遮住了日頭。十四阿哥揚起頭,看了天上一眼,對九阿哥道:「九哥,看著像要落雨點啊,咱們得快行幾步,要不就成落湯雞了。」

    「往揆敘府去。」九阿哥說著,搖了搖馬韁,口裡道「駕」,加快了速度。

    「揆敘?」十四阿哥已經收了笑,猶豫了一下,還是策馬跟上。

    「九哥……這是要去『探病』?」十四阿哥不死心地問道:「這個時候去,方便麼?九哥身份貴重,別再過了『病氣』?」

    九阿哥得意地笑笑,道:「這世道,向來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爺是善心人,揆敘平素待哥也算忠心,什麼疾不疾的,爺就去瞧瞧他,皇阿瑪還能將我吃了?」

    九阿哥說得體面,十四阿哥一句不信。

    無利不起早,九阿哥這些年來,除了銀子,何曾講過其他的。

    揆敘是明珠次子,明珠可是顯赫了幾十年的權相,不能說富可敵國,但也是京裡數得上的富戶。

    十四阿哥想到這點,也跟著笑了。

    看來自己想要那個位兒,還真離不開九阿哥這個「活財神」……

    曹府,東院,內宅。

    姨娘寶蝶與翡翠兩個合住一個院子,上房三間,東西是屋子,中間是廳。五兒白日裡跟著四姐在兆佳氏屋子裡規矩,晚上也住在這邊,由翡翠撫養。

    翡翠無兒無女,五兒失了生母生父,都算是可憐人。五兒乖巧,翡翠性子溫和寬厚,母女兩個感情甚厚。

    兩旁的廂房,是丫鬟的住處與倉庫。

    見曹項沒到下功夫就回來,還難得到這邊院子,翡翠曉得他指定是有事尋寶蝶。

    兩下見過後,她便尋了個由子,避了出去,留下寶蝶母子在上房說話。

    寶蝶見兒子額上帶著汗,頗為心疼,用涼水投了毛巾,給他擦汗,道:「怎麼才中午就回來了,裡放假?」

    「姨娘,兒子有事同您商量。」曹項上午已經在吏部辦了交割手續,半月內就要出京往任上去了。

    想要說服曹碩,談何容易?

    曹項已經急得滿口是泡,原本想得簡單,沒想到尊卑身份就是最大障礙。良賤不婚,只要綠菊一日不脫籍,他就不能娶之為妻。

    就算綠菊脫了奴籍,還要入旗籍,兩人才能正式婚配。「旗漢不通婚」,這是鐵律。

    想要納漢妾容易,沒人問,上至王公貝勒,下到尋常旗人家,都是有的;想要娶漢妻,別說前程不保,被人揪出來,還要打板子判離。

    曹項實在沒有法子,就尋思跟生母商量商量。

    「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意?項兒要是有為難的,跟二爺說才對。」寶蝶搖搖頭,說道。

    「姨娘,兒子想跟姨娘商量。」曹項低頭說道:「二哥那邊,兒子也說了。只是,二哥他……不太贊同兒子作為……」

    寶蝶聽了,不由擔心,拉著兒子的胳膊,問道:「到底是什麼事兒,二爺不許的?二爺心善,待你也好。你若是想做什麼,二爺沒有攔著的道理啊?到底怎麼回事兒,別嚇唬姨娘。是不是有不三不四的人拉你出去鬼混,還是有什麼惹二爺生氣的地方?還是消停些吧,鬧到太太跟前,哪裡有你的好果子吃?」

    曹項看著生母戰戰兢兢的樣子,心裡歎了口氣,從袖子裡掏出一紙公來,送到寶蝶面前。

    寶蝶跟著翡翠過記賬,所認識的字數也有限,看著那公,不解其意:「這是什麼?」

    「姨娘,兒子要放外任了,端午後就動身,到河南府任訓導。」曹項回道。

    寶蝶聞言,怔住了,半晌方緩過來,嘴裡磕磕巴巴的,已經說不利索:「訓導……訓導……是當先生麼?你才多大,還是生呢,哪兒能去教別人。」

    「姨娘,是當官,不是當先生。是知府衙門的輔官,主要也是跟地方士子打交道,清閒又自在。」曹項說道。

    說實話,最後知縣去不了,補了訓導的缺,也是他的運氣。

    換作其他人,或許覺得知縣是肥缺,畢竟是一方父母,不用受制於人,刮地皮也方便;但是對曹項來說,也是考驗。

    以他的年紀,實是太兒戲了些。若是有什麼紕漏,就要背干係。這個是曹頌曉得弟弟鐵心要外放後,厚著臉皮去幾個堂姨父那邊尋人走的關係,調的缺。

    想到此處,曹項心裡對哥哥多了幾分感激。

    只是作為男人,就要講信義,若是因遇到困難,就棄了綠菊,曹項往後就再也瞧不起自己了。

    寶蝶這才明白過味兒來,已經坐不住,站起身來,上下打量著兒子,眼淚已經出來:「項兒要當官了?總算是成人了,老爺在地下也會歡喜。」說完,就拉著兒子的胳膊進了裡屋。

    她掏出鑰匙來,打開櫃子,從裡面抱出一個盒子來。

    盒子上也上著鎖,她又拿鑰匙打開來,推到曹項跟前。

    裡面是格子,裝有金子、金鐲子、銀簪子、銀鏈子,還有些元寶與碎銀。

    「這些……」曹項看著,曉得是生母的私房銀子。想著太太身邊的丫頭,都穿金戴銀的,生母卻連幾樣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這就是為人妾室的苦處。

    想到這裡,曹項胸口堵堵的,眼睛有些發酸。

    寶蝶從裡面拿起一對細細的絞絲金手鐲,笑著對曹項道:「這個是老爺當年送給我的,留著給項兒的媳婦。其他的,你拿出去換了銀子,留著人情打點用。記得當年大爺外放當官時,大老爺那邊還給尋了好幾個師爺、長隨伴當也是要的。你不比大爺,自己個兒也著張羅些,別心疼銀子。」說到最後,已經笑不出,拿著帕子擦著眼睛,道:「只是,只是……這媳婦也沒娶,就這樣出京,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兒。」

    說到這裡,她想起一事,對曹項道:「我瞧著丁香不錯,行事也穩重……」

    「姨娘,說這些做什麼……」曹項說道:「姨娘心裡,想要什麼樣的兒媳婦?」

    「這個我哪裡插得上話,還是要看太太做主。」寶蝶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圖別的,只盼著是個性子柔順的。你平素雖不發火,但心裡是有主意的,要是娶個脾氣像爆炭的,這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家世麼?門第呢?姨娘想過沒有?」曹項試探地問道。

    寶蝶寵溺地看了兒子一眼,打趣道:「莫不是你瞧上哪位大人家的小姐,想要攀高枝了?」

    「姨娘,兒子說真的。要是兒子瞧上個尋常人家的閨女,不是什麼大家千金,姨娘會失望麼?」曹項看著寶蝶,心已經提到嗓子眼。

    這個世上,除了綠菊,還有個女人是他不能背叛的,就是眼前的生母。

    寶蝶笑著說道:「尋常人家的閨女才好呢,沒有架子。要是高門大戶出來的,估摸瞧也不會瞧我這姨娘一眼。」說到這裡,壓低音量道:「太太的性子不是好相與的,即便真有高門大戶的,還有老五在,哪裡會輪到項兒。咱們爭不過,也不去同他們爭。只是媳婦家世平常的話,嫁妝有限,往後在府裡,太太跟前、妯娌之間,都有些難做。」

    瞧著生母並沒有攀權附勢之心,曹項心裡鬆了口氣,開口道:「姨娘,兒子有個心上人……」

    熱河,淳王府園子,西院。

    曹顒喂初瑜喝了藥,見天氣晴好,就讓人燒了熱水,給初瑜擦了擦身子。

    因怕碰到初瑜的身子,小心又小心的,用了大半個時辰。待給初瑜擦乾淨,換了衣裳,曹顒額上已經汗津津的。

    就聽喜彩在廊下稟道:「額駙,前院來客了,說是輔國公府上的小公爺,在前廳候著。」

    曹顒一邊扶初瑜躺下,一邊低聲道:「你先歇一覺,我到前院瞧瞧去。」

    初瑜道:「我沒事了,額駙見過客後,去別院陪陪太太吧。老爺還沒到,太太身邊連個說話人都沒有,一個人怪悶的。」

    曹顒點點頭:「嗯,曉得了。一會兒你打發人跟岳父說一聲,一會兒見完客我直接回那邊府裡,陪太太用了晚飯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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