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1440,誰折斷了天使之翼 文 / 亦辰
十七明亮的眼神被陰霾遮擋,榮臻手掌輕輕在她臉上滑動。
「秀色空絕世,馨香為誰傳?」
十七衝他笑開,榮臻低聲問,「你、不記得父親了是嗎?」
「記得。」十七點頭,「他很高大,很厲害,他很疼我,卻也很嚴厲。」
「記得父親長相嗎?」榮臻輕聲問道。
十七眸中閃過遲疑,不點頭也不搖頭,大概在回想吧。她坐在地上,靠著他健穩的腿,頭枕在他膝蓋上,樣子天真卻叫人瞧了悲從心來。
榮臻看著十七,她一定經歷了很大的痛苦,才變得如此。
十七抬眼,「我累了。」
「那在這裡休息會兒還是回你那邊?」榮臻輕聲問她,十七搖頭,「不,在這。」
榮臻好笑,卻依言坐著不動,十七手臂枕在他膝蓋,臉貼在手上。閉目,不願談及家人。
榮臻輕聲歎息,「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若是我,他絕不會讓我的小天使傷心至此。」
有什麼比親生女兒的快樂更重要?
榮臻知道自己只是個過客,只是跟隨父親來京城開個兩天的會而已,明天一早就走,遇到她,是意外,就像做了個夢一樣,天亮夢醒。明天一早,他們就分別。她的故事,他想探知,卻無權干涉,除了同情和憐憫,他什麼都不能做。
「我想見小天使。」十七低低出聲。
榮臻眉頭深皺,緩緩抬起的手掌,到底還是撫上了她的頭,一下一下輕輕安慰。
十七抬起頭,眼神執著,又帶著請求,「可以嗎?」
榮臻對著十七的眼神,那麼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一時間令他有些無所適從,對視片刻後,他小心的拒絕。
「小天使在很遠的地方……」
「會比我哥哥的地方還遠嗎?」十七問。
「你哥哥在哪?」
「在很遠的地方。」她堅定的回答。
「……小天使可能近一點,她青城,但不在京城。見小天使,就要離開這裡,百花洲,京城,還有、你的父母、親人、朋友……」
「我只是想見一見小天使。」十七頭又埋了下去。
榮臻心底微微泛起漣漪,單純美好的孩子,任誰都不忍心傷害。
「我會向你父親請示,他答應,我就帶你去青城玩,我做你的導遊,帶你看看青城的山和水,古城和建築,嘗一嘗青城的特色小吃,聽一聽青城的古老歌謠……」
榮臻微微抬眼,看到了他們兩人帶著女兒在街上閒逛的場景,他們手拉手去爬山,她唱歌,他彈鋼琴伴奏,像童話裡的快樂,單純,靜謐,暖意暖身。
榮臻是攝影愛好者,唸書時期身上的標籤兒是「藝青年」,他眼裡,任何事物都有一個最好的角度可以呈現在相機的畫面中,他願意看見生活的真善美,不願接受黑暗面。他的理想主義是現在社會所排斥的,他厭惡世俗的女子,所以家裡安排的聯姻對象,他都挽拒。
寧缺毋濫,不合適的兩人,為什麼要勉強在一起?
結婚不是一日一月,是一世,將就過一世,為難自己也難為對方,何苦?
「我想去。」十七輕輕的說,依舊帶著極輕極淡的笑容。
榮臻修長的手,再一次落在她的眉間,明明在笑,看起來卻顯得這麼無禮,這明亮的眼神後面,藏了什麼樣的心酸?
「琪琪,如果有一天小天使告訴我,她想離開我,我想,我一定痛不欲生。」榮臻輕輕說著,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愁。
這樣的男人,怎麼適合在商場生存?他的策略,方式都太理想化,太個人主義,不考慮環境因素,生意不是成就他一個人,不是他一個人的攝影展,而是所有人互利共贏,如今早已經不是一個人坐擁天下的時代,想要成功,拼的是實力,平台,資源。而他不與之為伍,嫌商人銅臭滿身,他一人能成什麼?
十七不解的看著榮臻,「為什麼要離開你?」
「如同你現在一樣,你想去青城,就得離開你的父親,離開你的家。有一天,小天使也會如此。」榮臻輕輕說著。
十七眸色暗下去,「原來我的希望,是不能實現的,我要一直住在這裡,不能離開……」
父親是天使折翼的罪人,她這一刻努力在想,父親在哪裡。
「你的母親呢?」榮臻忽然問。
十七怔怔的望著榮臻,「母親?」
她眼神漸漸渙散,忽明忽暗,大概努力尋找母親在哪裡。
她開始用手抓扯頭髮,敲打著頭,用力搖著頭,口裡發出怪異的聲音,面色變得猙獰。榮臻下意識將她雙手抓住,半蹲在她面前。
「不要想了,別想了,我不問了……」
她臉色蒼白,她眼眶含血,她眼神渙散,她髮絲凌亂,她像被逼入迷途的小鹿渾身在發抖。
榮臻輕輕將她抱住,像哄小女兒一樣順撫著她後背,輕輕哼唱著那首童謠。
她不應該被關在這裡,像對待精神病患者一樣對待她,她神志清醒,她能夠與他對答如流,只要不讓她想家人,她狀況很好。所以,這裡不屬於她,她的世界那麼美好,那麼單純,不應該被禁錮在這裡。
十七趴在榮臻身上睡著了,頭輕輕枕在他肩膀上。
榮臻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兩點快到了,有些心急,蹲得腿麻,也不能動一下。
榮臻試著調整位置,想將她放上沙發,他是不敢將人抱進房間的,這裡是京城,他膽子還沒大到那個程度。
榮臻一動,十七就醒了,緩緩鬆開他,往沙發上靠,榮臻笑著,然後站起身,站著就沒動了,腿上酸麻的勁兒上來,他站得僵直。
十七抬眼望著榮臻,輕輕的說,「我經常趴在我哥哥背上睡覺,他背著我回家,知道我睡著了,就算到家了也不進去,想讓我多睡一會兒。」
榮臻笑了,多麼靈透的女孩,她看得懂他的好,她理解。
十七望著榮臻,輕輕的笑了。
現實中她恨著寇全,棋曜,殊不知,他早已被刻進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