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地獄。彼岸花。至愛。】 第105章 下地獄之取得黑色曼陀羅 文 / 玥
在走進百鬼谷的時候,面無表情,嘴角帶著蒼涼的笑容的宿四突然回過頭看了白差一眼,輕輕道:「你知道什麼才是最大的恐懼嗎?」
白差看著她慘白的臉,但是卻亮如星辰的眸子,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宿四卻自顧自地道:「你的心是冷的,你的靈魂是無所依的,你的存在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那樣,才是真的恐懼。你在揣測我的心嗎?在想我為什麼不恐懼嗎?」
白差尷尬地看著一臉瞭然的她。
而宿四已經走向前,看著黑暗無底,如同一個可怕的巨大漩渦一般的百鬼谷,臉上沒有絲毫猶豫地縱身跳了下去。
「哎……」白差伸手過去想抓住她,可是,她已經消失在眼前。留下他,一個人看著手心裡那片破碎的袍靜靜地發怔。
在墜落的過程中,耳邊是嘩嘩的風聲,才過了不久,黑暗中突然出現了很多奇怪的聲響,尖銳的,淒厲的,慟哭的,還有邪惡興奮的。他們彷彿承載著人間冷暖一般的千種世態炎涼。
宿四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下落的過程被黑暗中一個又一個飄蕩的白影鋒利的牙齒,尖銳的指甲慢慢地撕裂,咬碎,宿四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盡情地張開雙臂,如果可以,她就當作這是為了隱而做的一次飛翔,即使,她薄弱的雙翅被獵鷹的利爪抓傷,即使,她的飛羽被厲鬼的恨意一點一點地拔光,即使,這次的飛翔,代表的,依然是一次墮落。
讓她如同那天空中隕落的星辰,靜靜地墜入那無底的深淵的一角吧。
白差在百鬼谷的盡頭,谷中風口焦急地一直等著她的出現,可是那層層黑色的迷霧之中,久久沒有出現她的身影。白差聽著自己竟然會跳動的心,他竟然在擔心她走不出來,被那群厲鬼撕成碎片,消失於天地之間。
就在白差等了太久,長長一歎,以為她真的不會出現的時候,那厚重的黑色濃霧之中,突然傳出一個輕而飄渺的聲音:「你……是在等我嗎?」
白差欣喜地轉過頭,去看到捂著全是血的雙臂,撐著已經被厲鬼撕得只剩下陰陰白骨的雙腳艱難地爬出那縈繞滿整個百鬼谷,由地獄裡所有厲鬼的怨氣所凝結成的黑色霧障,一般墜入此地的鬼魂都會找不到出去的路,在那些黑霧中活活地被撕碎。
然後被厲鬼一點一點地吞入腹中。
白差看著她幾乎被撕裂得只剩下一身骨架的身體,胸口一悶,忍耐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哽咽道:「你這是何苦?!」
宿四扯出一個慘白的笑容,輕道:「你不是說過嗎?這些都是夢境啊。夢境是不真實的存在,不是嗎?」
可是,白差心中明白,雖是夢境,可是在夢境裡發生的一切,經歷的所有痛苦確實活生生的,那痛那絕望全都是真的。
剛剛她的身體被撕裂的痛,被百鬼齊咬的痛,全是真的。
看著趴在地上的她,白差想去扶她,可是,又擔心自己的力道太重,讓她剩下的骨架轟然倒塌。
宿四臉上失去了一隻眼睛,皮膚被撕下來,看得到血肉,她勉強微弱道:「告訴我路口,我自己能爬過去。」
白差一指,宿四就拖著殘缺的腿向那個出口爬過去,是,身體是很痛,痛得想讓她流淚痛苦,可是,還不行,還沒有抵達盡頭,她還不能放棄。
一隻手趴在地上支撐著身體爬過去,宿四看著那個盡頭,知道自己爬過去一切夢境就會消失,可是,殘存在記憶中那些活生生的痛真的會消失嗎?
她記得剛剛有一個厲鬼在挖出她的眼睛的時候就在淒厲地喊著她的丈夫為什麼為了其他的女人挖掉她的雙目,斬斷她的四肢,讓她活活痛死過去。
這人世間的冷暖,真的讓宿四冷如骨髓,所以在她的怨氣之下,那隻眼睛被她的利爪挖出,她竟然笑了,竟然沒有絲毫怨恨。
如果她的痛能夠成全他人的怨恨,減少他人的痛,那麼,她心甘情願。
爬出那個路口,看著一路上的斑斑血跡,看著自己的身體血肉慢慢地恢復,宿四突然想起了死寂大師超然的笑容。
暗沉如同薄暮私語,明晰如同纖塵縈繞。
宿四看著腳下那潺潺無聲流過的忘川河水,彷彿看到了一輪朝陽從那河的盡頭冉冉升起,就在那一瞬間,放射出萬丈光芒,映照在宿四單薄瘦小的身體上。
白差看著她超脫的笑容,週身縈繞的那層淡淡白光,知道此時的她,乾淨得讓他不敢褻瀆。
人世間的悲傷,憤怒,仇恨,不甘,疑問,彷徨……
在她博愛大愛的胸懷中,一切變得淺淡無波。
宿四緩緩地邁步走向第六層的時候,整個人清淡而飄忽的氣息似遠還近,似拒還迎,如同絕代女伶一般乾淨剔透。
當她的心臟被穿透那一瞬間,宿四的腦海裡所有不好的記憶,所有被她隱藏在內心深處一輩子都不想提及的記憶全都突然浮出腦面,宿四撫著自己的右胸,吐出一口暗黑妖嬈的血,漸漸的,她覺得很多東西開始和她遠離,心底發寒,渾身不自在,心痛得無法呼吸。
宿四帶著血的嘴角突然勾起一個妖詭的笑容來,也好,痛過了以後便忘記了。
讓腳下忘川河的河水講她想忘記想釋懷的記憶都沖蝕而走吧,沒有堤岸,沒有停歇的盡頭,那一路的血紅妖冶彼岸花,會被這些記憶澆灌出更美更艷麗的顏色。
白差看著這樣淡然灑脫的她,突然,微微地笑了。
這是這個鬼差幾千年來唯一的一次笑容。
疼痛的磨礪之後,宿四突然出現在煙霧繚繞中,她的神情冷淡孤傲,一雙琉璃般的黑眼珠泛出幽光,她的蛻化不是那突如其來的一鳴驚人的千古絕唱,而是那螢石之下一點一點萌芽出來的曼陀羅花。
彷彿她就是那朵在半空中獨自妖嬈綻放的黑色曼陀羅花。世間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當宿四走到第七層的時候,白差突然輕道:「蠱魂之殤。此刻已經漸漸超然的你,已經不會感覺到痛苦了。心境越是超脫,越是淡漠無華,越是清冷如水,你的靈魂將不會受到蠱魂之殤的痛苦,它的存在,只為了讓你得到最純潔的靈魂。」
宿四淡淡一笑,面無波瀾起伏,她此刻想到的,只是要救隱而已,已經沒有時間沒有氣力去想自己。
金色陽光從那黑色濃霧中破繭而出,偶間從如同黑色綢緞的雲錦中穿透灑下在宿四的身體上,為彷彿化身為雲霧和繁花的宿四披上一層爛漫霞光,移換不定。
金光縷縷纏繞在宿四身上,待宿四緩緩睜開雙眼,卻看到那金光閃閃,懸浮在半空中的那棵黑色曼陀羅花,宿四清淡的眸色突然染上了一層淺淺金色,裡面深邃無底,那是看到那朵花之後的淡然灑脫。
腳下的忘川河水突然經歷了百年不遇的動容一般,河水變得洶湧澎湃,發出一種淒淒的,但是讓人心中欣慰的哀鳴聲,腳下的河水化為一根水柱,支撐著宿四變得淡薄透明剔透的身體緩緩地伸向上空。
宿四靜靜地站在水柱上,身體竟然絲毫沒有要下墜的趨勢,而是輕如浮雲一般,慢慢地依托她而上。
白差看著她全身彷彿染上了一層如同珍珠般瑩潤的色澤,那白光流轉,流光溢彩,璀璨生輝。
命中有時莫強求,命中無時莫須有。
白差突然得到一種莫名欣慰的安寧,這就是她身上帶給他的。
這朵花看來注定是她的,一個凡人的靈魂的,經過重重考驗和非人的折磨,她堅持下來,走到了最後一步。
所以,那朵花是她自己得到的。
幾千年了,唯一來求花得到過的,只有她。
白差知道自己不該高興,因為閻王如果知道此事後,他心愛的花要被一個凡人采走,定然會龐然大怒的,可是,他已經準備好要經受的暴風雨了。
白差果然沒有料錯,當暗無天日,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一絲光亮的地獄之空被打開,露出那幾千來他都沒有看到過的如同金色朝陽一般的光芒時,閻王臉色鐵青,一臉不可置信,良久,掀桌而起,怒道:「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做到!」
良久,閻王一臉崩潰地坐下,目光空洞,嘴裡喃喃道:「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一旁的黑差突然拿過那時光鏡,把剛剛宿四經歷的一切都讓閻王看了一遍,閻王看著那個堅強絕然得讓他的心都揪緊,在隱隱作痛的小女孩的身影,突然彷彿失去了所以氣力,臉上除了不敢置信,還有欽佩,他長長一歎,無奈道:「罷罷罷,一切都是注定的……」
從那個靈魂莫名其妙地死去,而身體也被毀了,讓他無法讓她還陽也無法讓她成為孤魂,最後只能按照命中的定數,送她去另一個時空。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竟然一個人下地獄誓死要採到那朵花,而她,靠自己做到了。
這讓他一個閻王都無法解釋的事,唯有相信這是上天做下的決定了。
宿四緩緩地摘下眼前的那朵花,她來到地獄唯一的目的。
黑色曼陀羅花葉瓣糾纏如同龍鳳盤旋而上,週身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白暈,彷彿天生如此,所以即使摘下來都那層光圈都沒有消散。開花之時沒有任何葉子,花開之時花落,花落之時花開,這是曼陀羅花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受到的非人詛咒。
而她,不會讓隱的靈魂困在那個僵硬的屍體裡,讓他們之間生生世世再也無法相見,生不能相見,死亦不能相見。
宿四拿過那朵花,目光平淡無波,曾經以為自己會喜極而泣,而此刻心情卻變得異常平靜。
待她拿著花走到白差面前時,白差欲言又止,最後終於目光猶豫道:「宿四,閻王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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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同擔心,這個星期之內會完結,只不過番外之後會慢慢上傳。在完結的感言裡大家會知道玥玥得了什麼病,會知道更新為什麼這麼慢,會知道我每一個字寫的有多麼艱難。我會給大家一個合理的答覆還有和所有親的道歉。現在我不想多說了,大家看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