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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大結局下(三)6 文 / 未央長夜

    冷夏放了心,沒有了他們的掣肘,她想離開便要輕鬆的多,可是轉念一想,又微微疑惑,東方潤費盡心思讓自己上船,卻輕易的把牽制她的人送了下去,這並不合理。

    而且他這種作為,分明就是將自己推向了另一個極端,即便他此戰保住了東楚,回到了汴榮亦是離心離德,當初長街上那吶喊示威的弱冠青年,被他連消帶打的解決了,不過就是為了自己的名聲。

    而今天,卻親手把這聲名,推入了谷底!

    冷夏皺著眉,鳳眸打量著他。

    看出她的疑慮,他並不準備回答,只溫潤一笑:「那日醒來,我只記得大概的一些事,很多的記憶都模糊了。」

    冷夏點點頭,知道他是說喝酒的那日,既然能抓住曹軍醫,必然是已經明晰了他的身份了。

    他衣袍一掀,直接坐到了船簷上,姿態隨性真的彷彿老友敘舊一般:「比如,我記得曾說過,當初極早的時候,便把他當做對手,然而那時候,我不過是東楚皇室裡,一個可有可無的皇子罷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等到我一朝撅起,終於有了足夠的實力和他一較高下,他卻有了你相助。」

    他笑起來,面容上是難得的真誠:「你二人雙劍合璧,的確可怕。」

    「碰到一個都算我倒霉,更何況兩人一起上……」他望向遠方碧波萬頃,歎息道:「這的確是命。」

    若這片汪洋楚海是天下,東方潤想,他就是海上飄搖的一葉扁舟,遠處有一絲微弱的光點,原來不過是咫尺天涯,永遠都到達不了彼岸。

    冷夏不以為然:「人定勝天。」

    她的信念,便是如此,殺手之王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認命一說,有荊棘,那就劈砍;有障礙,那就勇闖;有人擋道,那就幹掉;窮途末路,那就殺出一條血路!

    東方潤轉眸看來,這是冷夏第一次發現,他的眸子裡沒有涼薄,反倒如面上的神色一般,溫潤謙和。

    心裡突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柳眉越皺越緊,今日的他比起那晚更是窮途末路,戰北烈帶著大秦強軍強勢出擊,無聲無息又毫無預兆的大軍壓境,按理說,他不該這般悠閒。

    沒錯,就是悠閒。

    彷彿已經放棄了一切拋開了一切的感覺。

    然而這放棄和拋開,卻並非佛門中人的那種淡然安詳,反倒有種詭異的破釜沉舟!

    只見東方潤一個翻身,月白袍子在半空劃過,銀線飛舞流光溢彩,他悠然落到甲板上,和她並肩而立,轉頭望向遠方的戰北烈,見到他凝重的懷疑的神色,淡淡一笑:「我說過,想贏他一回。」

    「你說人定勝天,我欲……逆天改命!」

    戰北烈自從冷夏上船,就靜靜的看著,眉峰漸漸的擰成個「川」字,不好的預感在心間升騰起。

    此時,一聲逆天改命順著海風若有若無的飄蕩而來,他霍然抬頭,看到對面的冷夏亦是如此,她縱身一躍劃過道凌厲的弧線,朝著海中紮下去,東方潤白袍緊逼,倏地擋格住她的去路,兩人在甲板上交起手來。

    冷夏一拳一腳儘是迅猛鋒銳,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東方潤並不求勝,只一心專注於攔她去路,倒也打了個旗鼓相當。

    一把抽過身側人的長劍,拋入半空,戰北烈腳尖一點若鷹鷲般騰空而起!

    圍觀的百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遠遠的看著,發出一聲聲的驚呼,戰北烈和冷夏,卻已經知道了東方潤的目的。

    逆天改命,改的是三個人的命,他料到今日必敗的結局,早就一心求死,準備拉著冷夏同歸於盡!

    身形已經飛至一半的距離,腳尖點在拋出的長劍上,借力拔起,忽然,他連連交錯的腳尖猛的頓住!

    戰北烈睚眥欲裂,猩紅的眸子噴出火來:「媳婦!」

    轟!

    巨響如雷!

    火光閃耀,猩紅的火焰剎那吞噬了巨大的戰船,滾滾海水掀起萬丈巨浪,天際之上,黑煙騰起,兩條身影一前一後從黑色的煙霧中飛出,分別落向不同的方向。

    轉瞬被翻滾的長浪吞沒。

    同一時間,戰北烈身形一轉一頭紮下,毫不猶豫衝進翻湧的浪濤中。

    綵燈高燃,笙樂喧天,正是繁華似錦時。

    宴席大殿內,馥郁的酒香菜餚飄飄蕩蕩,燈火通明,彩綢高掛,悅耳的笙樂跳躍著歡快的節奏。

    武百官拖家帶口,一個個穿的喜氣洋洋,那衣衫鮮艷的,都恨不得在這一天內,把世上所有的顏色都掛在身上才好,彼此推杯換盞跟誰都是哥倆好,哪怕平日裡朝堂上的政敵,在這一天都摒棄前嫌,面帶微笑的熱絡稱讚著對方紅光滿面一臉喜慶,轉過頭想的卻是,老子最喜慶。

    沒錯,又一個新年到了。

    此時,大殿旁一個小殿內,大秦三兄弟開起了小灶。

    巨大的紅木圓桌擺在正中央,綢緞桌布,雕花大椅,窗貼紅紙,門掛對聯,上有綵燈閃爍,下有紅毯鋪地,一切的一切都和諧無比,唯一令人無語的是……那圓桌之上空空如也,哪怕連個手拍黃瓜,都沒有。

    三個男人單手托腮,一臉抑鬱,眼巴巴的盯著圓桌,彷彿這麼看就能給看出來一樣。

    「哎……」

    「哎……」

    「哎……」

    齊刷刷的歎息,每隔一盞茶的時間,隨著他們肚子的咕嚕咕嚕響,一同發出。

    這會兒三人算是明白了,方才在大殿上酒過三巡後,三人滿面自豪起身告辭,連稱有媳婦準備年夜飯之時,那武百官們一個不少集體露出的神色,絕對就是幸災樂禍啊!

    當時沉浸在媳婦下廚的暈暈乎乎中,還沒反應過來的三兄弟,這會兒卻是**裸的明白了,好好的御廚手藝不享用,非要賤兮兮的挑戰他們媳婦的戰果,他們媳婦都是什麼人?

    一個舞刀弄棍上躥下跳最牛氣。

    一個割喉戳心一擊斃命最彪悍。

    一個賭博揍人腳底抹油最拿手。

    就這麼三個女人,能做出個花來才奇怪!

    更何況,其中一人當初可是連廚房都炸過的。

    啪!

    某霸王戰北越拍案而起:「老子餓死了!」

    某戰神戰北烈緊跟其上:「這事得教育!」

    某皇帝戰北衍振臂一呼:「走吧兄弟們!」

    於是乎,三個男人雄赳赳氣昂昂的邁著正步,就朝小廚房去了,勢必要教育教育那三個心血來潮的女人!

    沒錯,就是這樣!

    一路做著心理建設,小心臟撲通撲通跳,跳的響聲連著剩下兩人都聽的見,面上誰也不顯出來,這不是緊張,咱激動的!

    於是乎,激動的三個男人,還沒走到廚房門口,腳就軟了。

    透過貼著雕花紅紙的窗戶,一個個小小的縫隙坑洞中,他們清清楚楚的看見……

    媳婦之一蕭鳳,一襲火紅的宮裝,襯的她膚色亮麗,眉目明艷。

    手裡捏著個圓溜溜的大土豆,轉頭眨巴眨巴眼,忽然「砰」一聲將土豆砸到地上,撿起來,再砸,撿起來,繼續砸,砰砰砰砰的聲音,震的外面某個皇帝連著哆嗦。

    半天,她一腳把土豆踢走,鬱悶的撇撇嘴:「冷夏,你說的那個土豆泥,應該不是砸成泥吧?」

    媳婦之二年小刀,依舊青色衣褂一身短打,顯得極是利落清爽。

    「是不是要反著砸?」撿起那個被蹂躪的慘兮兮的土豆,在四周搜索了一番,又圓又大的眼睛忽然亮了,她晃晃悠悠的撿起個搗蒜的石盆,放在精緻的手上掂了掂,滿意的走了回來。

    一看見那東西,某小霸王頓時在腦中飄出了它一系列的兄弟姐妹,石頭,板磚,硯台,他開始覺得腦門「呼呼」的疼。

    果不其然,年小刀回身一咧嘴,露出兩排亮白細齒,然後,把土豆當成了腦袋,抓起石盆就往上敲。

    砰砰砰砰!

    媳婦之三冷夏,一身白衣飄然若仙,為了配合這新年,破天荒的在衣擺處繡了兩朵芙蓉花。

    人比花嬌,絕美之極。

    耳邊這聒噪的聲音吵的腦子嗡嗡響,她敲敲年小刀砸的歡快的後腦勺,從她手裡將變了形的土豆解救出來,兩指摩挲著下巴開始思索。

    然後,目光落在了一把菜刀上。

    白皙的素手捏住刀柄,陰森森的寒光一閃,閃的戰北烈瞬間瞇起了眼,只見他媳婦一把菜刀揮舞的倍兒帥氣,手中上下翻飛銀光閃閃,那架勢哪是削土豆?

    削人腦袋都沒這狠勁兒!

    他摸摸脖子,將立起的小汗毛壓下去,看著那一片一片薄如蟬翼的土豆片,在空中次第飛起,齊刷刷的落在了菜板上,蕭鳳和年小刀湊上來一看,立馬讚歎:「好!」

    蕭鳳鼓掌:「大小一樣。」

    年小刀驚奇:「厚薄一樣。」

    直到她傲嬌一甩手,菜刀嗖嗖嗖七百二十度後空翻,砰的一聲,深深的倒插在菜板上,正準備回頭朝兩人一挑眉的時候,聽到後面雙雙道:「可是,這是土豆片啊……」

    冷夏眼前一黑,差點栽菜刀上。

    三人對著這老半天才弄出來的一菜板土豆,又開始犯了難,經過一致商量後,得出結論:改做土豆片!

    聽著裡面正在熱烈討論的,關於炒土豆還是燉土豆還是涼拌土豆的問題,三個男人欲哭無淚的對視一眼,決定還是趁著那御廚做的菜餚沒被吃完前,趕緊回去大殿填填肚子吧。

    冬夜的風呼呼的吹著,乾燥爽利的冷中,處處透著歡樂的氛圍。

    三兄弟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忽然齊齊一頓。

    不約而同的,想起了來小廚房的目的,兩兩對視一眼飛快的移開,下一瞬,又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呵呵的朝前走去,反正大家都一樣,妻奴唄,誰也別笑話誰。

    大殿中的歡聲笑語,離著老遠就飄了過來,菜香酒香馥郁怡人,三人饞蟲大動,直接施展輕功飛衝了進去。

    三陣狂風飆過,滿殿官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轉頭朝著上方看去,齊齊目瞪口呆,喝酒的流出了汁液,吃飯的掉下了殘渣,說話的咬到了舌頭,吹奏的跑高了半音。

    只見那大秦皇室的三個至高無上的男人,正瘋搶著桌案上剩下的一盤青菜。

    戰北越是強取豪奪型,死皮賴臉的抱住盤子,高喊:「我是弟弟!」

    言外之意,兄長自然要讓。

    手臂靈巧一轉,盤子已經捏在了手裡,戰北衍瞇著狐狸眼,笑的賊兮兮:「朕是皇帝。」

    不只是皇帝,還是這天下間五個國家共同的皇帝,早在一月之前,冷夏已經將西衛移交給他,西衛的朝堂開始一片反對之聲,她準備了一通說辭還沒來得及演講,百官就盡數想了個通透。

    女皇這輩子估計就栽在大秦戰神的手裡了,到時候就是生了繼承人,那不也是戰家的人麼?

    罷了罷了,大秦西衛早就一家親,戰家就戰家吧!

    於是,就這麼容易的,在冷夏準備了一肚子大義凜然的勸說,和陰險奸詐的詭計都沒用的上的時候,西衛的武百官歡快的把她送回了大秦,連帶著玉璽雙手奉上,還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自覺的把「皇上」倆字,改成了「王妃」。

    氣的冷夏大翻白眼。

    反之,樂了戰北烈,從此以後,不論誰提及母獅子,想到的都是烈王妃的身份,他媳婦的身份!

    某男連續一個月,天天眉開眼笑,可把烈王妃給稀奇壞了,直到得知了原因,無語的望著天,罵了句幼稚,不過那唇角牽起的暖融笑意,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住。

    所以此時,當戰北衍厚顏無恥的提及皇帝的時候,戰北烈只慢悠悠的說了十個字,頓時那菜盤子被送到了眼前。

    他道:「老子媳婦,以前也是皇帝。」

    戰北衍對冷夏,除去弟妹的親情,芙蓉寶藏的感激,多年在外征戰的愧疚之外,更多的,還是一種心悅誠服的敬佩。

    冷夏當初那西衛女皇,在五國乃至追溯回去千百年,那都是獨一份,這是什麼樣的榮耀,世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別說是女人了,就算是男人又有幾個能抵抗這樣的虛榮?

    而冷夏隨隨便一揮手,玉璽就丟到了他懷裡。

    這樣的胸襟氣魄,戰北衍打心眼裡服氣,自然了,偶爾因為蕭鳳跟她吃個小醋,那也是有情可原的。

    所以此時,這不要臉的男人把他媳婦搬出來,他這皇帝,還真是沒轍。

    偏偏人家說的對啊,他媳婦以前也是皇帝,要不是那皇帝懶的當,隨隨便便送了一國給他,有他一統天下什麼事麼?

    戰北烈抱著菜盤子,笑的鷹眸瞇成了月牙。

    這輩子淨當戰神了,偶爾當當小白臉,藉著媳婦獲得庇護,這感覺,倍兒舒爽!

    這邊兒三兄弟,為了盤破青菜,就差沒打起來,可苦了下面的一群武百官,想張張嘴勸說一下注意身份,又怕惹了那三尊大神不高興。自從天下終於一統,這三人就越來越沒個威嚴嚴謹的樣子。

    皇帝不像皇帝,上著早朝忽然呢喃上一句:「也不知鳳兒用過早膳沒有。」話落,已經咻的一聲,朝著皇后那裡奔去。

    王爺不像王爺,有事沒事就把「老子媳婦」四個字掛在嘴上,偏偏說的還各種驕傲自豪,一點當小白臉的自覺都沒有。

    霸王不像霸王,這一點倒是讓百官極其的欣慰,當初那打架就拍磚的囂張越王爺,這會兒只剩下,被人拍磚的份兒咯。

    忽然,殿外一陣凌亂又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打雪仗堆雪人玩回來的四個小鬼頭,臉蛋紅撲撲的極惹人愛。

    「父皇。」一板一眼,這是戰小乖。

    「咳咳。」堅決不叫,這是戰十七。

    「爹爹。」嗓音細細,這是戰小纖。

    「爹。」一字一蹦的,這是戰長歌。

    小歌謠一歲多了,穿著大紅緞面兒小棉襖,膚色粉嫩,鳳眸水靈,像是年畫上走下來的小仙女,她跌跌撞撞的朝著戰北烈走來,短又小的雙腿交錯著,「砰」的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戰北烈心疼的臉都皺了,那姑娘卻「咯咯」一笑,自己爬起來繼續走。

    再次「砰」的一下,她揉揉摔痛的小腦門,滿臉的笑容像是花兒開在了戰北烈的心裡,如此來來回回摔了不知多少次,終於撲進了他的懷裡,仰頭奶聲奶氣的喚:「爹。」

    某男咂了咂嘴,若不是冷夏說,孩子剛會說話都是一字一蹦的,他簡直要懷疑是那愣子,教壞了他閨女!

    尤其是……

    提起這個,大秦戰神就一肚子鳥氣。

    他單純可愛無辜的閨女,竟然在抓周宴那天,把愣子給抓進了手裡,抓進手裡不說,還順著那愣子的大腿蹬蹬蹬的往上爬,一直爬到衣襟處,極自覺的小屁股拱啊拱鑽了進去,熟練非常的在裡面調整了方向,探出個小腦袋,咯咯咯的笑。

    戰北烈差點腦門充血,一口血噴出來。

    而且更是稀奇的,這丫頭第一個學會說的話,不是爹和娘。

    竟然是:二!

    戰北烈差點沒氣的把慕二吊起來打,要是把老子閨女帶二了,你賠老子一個啊?

    當然了,冤有頭債有主,這些戰北烈都選擇性的算在了愣子的頭上,不會跟他家閨女計較,揉揉她的小腦袋,蹲下身子使勁兒親了她一口,親的小歌謠再次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似風鈴琳琅。

    他一把抱起閨女,轉頭對著某個小鬼伸出大手:「走了,找你們娘去!」

    戰十七歡呼一聲,笑瞇瞇的把小手放進了他的手掌,一大兩小朝著外面走去。

    夜風寒冽。

    給小歌謠戴好了帽子,再摸一摸小十七汗涔涔的小腦瓜,某個二十四孝好爹爹加四十八孝好妻奴,帶著兒子閨女,開始了小蝌蚪找媽媽的過程。

    夜色深沉馬上就要到了子時,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聲響,戰北烈步子一頓。

    鷹眸暖暖的望著遠方御花園裡的媳婦。

    兩個娃子正要叫,他「噓」的一聲制止住,將懷裡的小歌謠換到十七的手裡,某個又被親爹忽悠了的小鬼,只好抱著妹妹憤憤然原路返回,氣哼哼的嘟囔:「小爺就知道會這樣,又要什麼二人世界。」

    戰北烈撇嘴,無視,輕輕的走了上前。

    冷夏一手攏了攏衣領,自從那次受傷後,一直都沒有徹底的復原,最常見的表現,就是怕冷,按照慕二的說法,還要再休息調理至少一個月。

    當日,她發現東方潤的目的後,迅速向著海中跳去。畢竟軍營中的炸彈毀了,可是當時他去前線船艙中也有少許,若是有剩下的炸彈,他點燃和自己同歸於盡……

    他飛身來攔,她全力反擊。

    東方潤果然如她所想,身上的確還備有一個,他趁機點起了引線,引線滋滋燃燒中,兩人糾纏不斷。

    一個是想盡辦法的走,一個如跗骨之蛆的攔。

    然而就在引線燒灼到最後一段,眼看著就要爆炸的時候,電光石火間,東方潤忽然不再阻攔,反倒用盡全力擊出一掌,以內力將她遠遠的送出,而她當時並不知曉,遂同樣擊出一拳。

    她的拳中沒有內力,只有力道!

    「一命,還一命。」

    冷夏在落海中,聽見這五個字,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曾說喝酒那夜的事情,只記得模糊的一部分,然而這一部分中,就有她要出手卻因為那滴眼淚怔住,而耽誤了最佳時機之事,不論是同情,是詫異,是悲哀,她下意識的一個反應,留了東方潤一條命。

    這一命,他就這樣還來。

    她極力轉頭看去,後方東方潤輕笑著,被她一拳打向另外一個方向,而那個炸彈,正直直的掉落海中。

    他唇角隨意勾著的弧度,看上去這還命彷彿是他突發興起的事,然而那雙從來空濛,極少能讓人看透情緒的狹長眸子中,冷夏卻一瞬窺探到太多來不及遮掩,或者是連他也並不確定的情緒。

    他輕歎一口氣,不再想這些。

    仰頭望著沒什麼星子的夜空,每到新年中秋這樣的節日,她總是特別的懷念喬青。

    如今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家,可她呢?

    唇角勾起淺淺的笑,她遙望天際,輕緩卻鄭重的道:「親愛的,新年快樂。」

    要快樂,像我一樣快樂。

    身後一雙鐵臂圈了上來,冷夏笑著向後仰去,落入熟悉的懷抱,任他深深的擁著自己,將下巴放到她脖子上,緩緩的摩挲著。

    兩人都不說話,靜靜的望著夜空,告別她來到這裡的第六個年頭,走向第七。

    忽然,冷夏眨眨眼,回頭道:「再有一陣子,就要七年了。」

    戰北烈不明所以:「唔?」

    溫熱的呼吸噴在脖子上,微微發癢,她歪著頭開始給他普及關於現代的七年之癢問題。

    直過了半響,戰北烈一臉迷茫:「完了?」

    冷夏更迷茫:「完了啊,你還想聽什麼?」

    鷹眸瞇成一條線,使勁兒的回憶了一番方纔的內容,來回咀嚼到第三遍的時候,終於,戰北烈悟了!

    他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極其開懷:「媳婦,咱們還有一起走七十年呢,等到七十年之癢的時候,你再跟我說。」

    冷夏也笑了,忽然危險的瞇起了眼,陰絲絲的問:「七十年的時候,會癢?」

    「不會不會!堅決不會!」

    頭搖成撥浪鼓,某男神色嚴肅,趕緊賭咒發誓。

    冷夏將一直端著的盤子,取了片裡面的東西,塞進戰北烈嘴裡,他一咬嘎崩脆,眸子一亮,好奇問:「味道很獨特,這是什麼?」

    「薯片。」

    「……」

    「就是炸土豆片。」

    「那她倆做了什麼?」

    「誒,你怎麼知道,蕭鳳的炒土豆片沒放鹽,小刀的拌土豆片,拌的生的。哦對了,估計你兩兄弟,正在吃呢……」

    「嘔……媳婦,你真好!」

    咻!

    煙花一閃,一道白光躍上夜空,迅速照亮了黯淡的夜色,也映亮了兩人的眼眸,他們含笑望著漫天煙花,流蘇搖搖曳曳自天際劃落,燦若流火。

    一朵尚未平息,咻咻咻!

    數朵煙花同時升空,在高高的天際炸開暈散,絲絲縷縷明媚如初,點亮了滿城繁華。

    不約而同的,兩人皆想到了五國大典的煙花夜,一吻定情,就這麼依偎著走到如今,冷夏微微一笑,如煙火初綻的流美,比起這漫天煙花也不遑多讓,她轉過身,笑瞇瞇的迎上自己的唇。

    頭頂的煙花一朵朵炸開,一聲子時的鐘鳴響起。

    新的一年新的一日,交替了旖旎的這守歲之夜。

    時間在指尖匆匆溜走,晃眼數月。

    冷夏的生活過的充實又愜意,唯一的一點便是戰北烈不知在搞什麼鬼,自從除夕夜後整日忙來忙去,按理說五國已經統一,一切都安樂太平,他這戰神該是沒啥事猜對。

    這疑慮一直跟隨著她,直到初夏的荷花盛放,將絲絲清的香氣,氤氳在烈王府的每一個角落。

    戰北烈竟然三日沒回府!

    清晨的蟬鳴聲聲清脆,冷夏還在睡夢中,只聽耳邊……

    光!

    鑼聲刺耳,她呼的睜開眼睛,就見蕭鳳杏目圓睜,一手持鑼,一手持錘,風風火火的大吼:「趕緊給老娘起床!今天什麼日子,你竟然還在睡覺!」

    冷夏再次倒回床上,迷迷糊糊中,她還在思索,今天是什麼日子……

    這思索才方方開始,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已經被人一把揪住胳膊,拖了起來,然後果斷的在眼睛上蒙上了一塊黑布。

    視線被阻隔,冷夏坐著繼續睡。

    睡夢中感覺有人在臉上塗塗抹抹,有人抬著她起床換衣,有人摁著她腦袋一通捯飭,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個人,反正就她估量著七八個是有了的,終於在不斷的折磨中,冷大殺手怒了!

    砰!

    她一把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拍案而起,忽然整個人都呆住。

    她直勾勾的看著鏡子,那裡面的倒影美如詩畫,一身紅的耀眼的新娘喜服,熨帖的穿在身上,其上暗暗繡了一朵一朵的水芙蓉,若不細看並不明顯,此時她迎著日光,那叢叢簇簇搖曳綻放,美的驚心!

    這還不是重點,最讓她驚詫的,這水芙蓉,正是她胸口處的紋身!

    冷夏呆呆的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然後轉向了蕭鳳。

    她捂著嘴巴偷著樂,杏目中亮晶晶的,滿是歡欣。

    忽然一滴眼淚落下來,一邊抹著淚一邊笑著說:「真好,冷夏,真美!」

    「這是北烈親自設計的,你不知道,他當年為了給閨女做衣服,跑去布莊繡坊學了一個月,這會兒要給你設計嫁衣,又跑去學了兩個月,這裡面每一個圖案,都是他親手畫的!哼,老娘看著都嫉妒呢,狐狸就沒這麼貼心。」說著,她又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明顯高興的語無倫次了,只不斷的重複著:「真好,真美!」

    冷夏將她抱住,知道這傻姑娘,是為她歡欣。

    蕭鳳哭哭笑笑半天,忽然一個高蹦起來,一驚一乍:「完蛋,好像大婚不能掉眼淚的,完蛋完蛋,老娘壞了規矩了!」

    說完,又猛的摀住嘴,杏眼眨巴眨巴,懊惱道:「好像完蛋也不能說。」

    冷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本被這氣氛帶出的眼淚,刷的一下倒流回去,無語道:「沒事,你就是說上一百遍,我和戰北烈也拆不了。」

    「呸!」蕭鳳瞪起眼,比她還緊張:「這種話就更不能說了!」

    冷夏被她扶著,向著外面走去,手裡被人塞了個蘋果,說了些吉祥話後,千叮萬囑一定拿好了。

    蕭鳳笑瞇瞇湊上來,跟她嘰咕嘰咕咬耳朵:「你要是餓了,就把這蘋果吃了,反正老娘當年就是這麼幹的,本來我想去御膳房偷東西,但是這喜服太礙事,最後餓了一整天。」

    出了清歡苑,冷夏頓時深吸一口氣。

    為戰北烈的奇思異想,敬佩不已!

    烈王府內,滿目所見,每一個燈籠上,都寫著個大大的喜,只看那字鐵畫銀鉤,就知道是出自戰北烈的手筆,她再次笑了,這滿府的燈籠加在一起,不得有個上千麼?

    更絕的是,每一棵樹上都綁著迎風飄舞的紅飄帶,院子裡的八隻鴿子,都在脖子上繫了吉祥繩。

    眼前三隻東西飄過……

    四隻蹄子噠噠噠跑的風馳,隨著跑動腿上綁著的紅色大鈴鐺,響聲震耳欲聾,它使勁兒的刨了刨蹄子,不知道第多少次失敗後,垂著腦袋跑遠了。

    小青扭來扭去蠕動著,在地上發出嚓嚓聲響,豎起的頭上戴了一個大紅花,很有一種扭曲的喜慶。

    一個大糰子優的從身邊走過,小黑虎如今大了許多,已經比她的膝蓋還要高了,幽亮的黑毛看上去威風凜凜,自然,忽略掉頭上的朝天蝴蝶結的話。

    冷夏打一個響指,輕笑出聲,不知是感動還是好笑。

    那男人……

    不過,想必這些事,他一個人也完不成的,鳳眸轉向一側的大樹,她眨眨眼,飄去三字:「辛苦了!」

    樹蔭裡露出三個腦袋,六隻眼睛含著淚,一臉委屈的點點頭:「果然還是王妃疼咱們,咱綁大紅花和紅飄帶,手都抽筋了,爺沒人性啊!」

    對於這一點,冷夏深感同意,使喚起這仨人來,那男人是從來不客氣。

    她笑瞇瞇安慰:「讓戰北烈給你們加月俸!」

    三人眼睛閃啊閃,四處鬼祟的瞄啊瞄,彷彿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頓時臉上樂開了花:「謹遵王妃旨意!」

    她上了喜轎,一路晃晃悠悠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冷夏輕輕的倚在轎壁上,不由得想起了初次來到這裡的情形,後來在去北燕的路上,路過鐸州正巧碰到舞蝶大婚,那人曾說,將來定當補償她一個婚禮,她也不過隨口應著,時日久了也忘記了。

    沒想到,過了這許多年,他還記得。

    尤其是今日,這日子,便是七年前,她與他那未完成的大婚的日子!

    冷夏的唇角緩緩的揚起,眼角眉梢都含著滿足而溫軟的笑意,她掀開簾子看著外面大街上,眾多的百姓含著祝福的笑圍著看熱鬧。

    忽然,鳳眸倏地瞇起!

    長街的另一邊,那裡正有一個賣字畫的長桌,一排排字畫整齊的掛在架子上,而那正在沾墨書寫的人……

    那人忽然抬起頭,循著這邊望了過來,透過喜轎的簾子,兩人目光相撞,同時目色微微一閃。

    那是一雙,狹長若柳絲的眸子。

    他彷彿在疑惑,微微皺著眉不知在想著什麼,視線盯著她帶了幾分迷茫,然後緩緩移動出長桌,不錯,是移動,他乘坐著輪椅,想是要上前來,忽然又自嘲的輕笑著搖搖頭,退了回去。

    冷夏合上簾子,唇角淡淡的牽起。

    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吧,從此忘了那些皇宮中的爾虞我詐,忘了那些在泥濘中掙扎的日子,忘了那些雙手沾滿的血腥……

    忘了吧,這是他的新生。

    轎子前行到皇宮,用了有半個時辰。

    遠遠的看到一身新郎喜服的戰北烈,手足無措的在宮門處走來走去,一張俊面上,神色複雜無比,有點彷徨,有點害怕,有點期待……

    冷夏鳳眸濕潤,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婚禮。

    招了虱子一樣的男人倏地頓住!

    鷹眸一眨不眨的望著她,生怕錯過她的丁點表情,她今日極美,那由他熬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才完成的芙蓉喜服,終於穿在了她的身上,唇角那笑容燦爛之極,炫目的他眸子都虛瞇了起來。

    這燦爛如陣陣春風吹進了心田,怦然開出一朵精緻的水芙蓉……

    戰北烈也笑了。

    他緩緩的抬手,摀住胸口,感受著掌心下的砰砰跳動。

    他知道,終此一生,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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