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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天生的戲子 文 / 未央長夜

    東方潤皺了皺眉,已經知道了這女子的身份,他不言不語站在原地,

    那女子一襲鵝黃羅紗裙,垂首跪著,等了良久,竟沒見東方潤喚她平身,狐疑的抬起了頭,面目如畫,秋眸若水,在對上東方潤的一瞬,白皙的臉頰上緩緩暈染一抹緋紅,端的是嬌媚動人。

    她輕咬下唇,嗓音柔柔:「臣女周琪,衝撞了皇上,罪該萬死。」

    冷夏咂了咂嘴,東方潤穿的只是便服,甚至連隨行車輦都沒備,明顯不是大張旗鼓出的宮,而這女人竟是那麼巧在路上撞過來,又那麼巧認出了他的身份,除非是家中為官的長輩授意。

    新皇登基,選妃亦是早晚的事,那些大臣心思活絡起來本無可厚非,不過照東方潤的為人,又豈能任由別人動這樣的心思算計。

    這女人只看見了他唇角的笑意,卻沒看出他眼中的冷意麼……

    不過,周琪……

    姓周……

    冷夏看向戰北烈,他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兩人心下明瞭,收回目光,唇角牽起戲謔的弧度,繼續看好戲。

    直過了半響,周琪已經變的有些忐忑,聲音中帶上了焦急,第三次道:「臣女周琪,衝撞了皇上……罪……罪該萬死。」

    東方潤才緩緩道:「原來是周御史的千金,平身。」

    她鬆了一口氣,強忍著雙腿的酸麻站起來,換上了最得體的笑容,雙頰緋紅。

    還不及說話,就聽那清朗的嗓音,接著道:「衝撞了朕卻是無妨,不過今日是西衛女皇和大秦烈王來訪的日子,衝撞了兩名貴客朕卻是不能輕饒!」

    周琪愣愣的看著他,只覺那如茶一般醇潤的嗓音中,竟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那冷由耳際鑽入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徹骨的冰寒!

    不待她臉色蒼白的解釋,東方潤已經輕笑一聲,毫不留情:「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重打三十大板!」

    「皇上?」秋眸睜大,不可置信。

    隨行的手下高聲應是,抓住渾身顫抖的周琪,毫不憐惜的拖了下去。

    「嘖嘖嘖……」冷夏歎息幾聲,把玩著戰北烈的手指,悠然說著風涼話:「三十大板,這麼纖弱的姑娘,可得去了半條命。」

    東方潤霍然轉頭,看向她那絲毫不掩飾的戲謔神情,心底一股無名火猛的躥起,笑道:「這不正是衛皇想要的麼?」

    柳眉斜挑,冷夏掀起眼皮,嗤之以鼻:「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莫說是這一個,便是她一家,若是衛皇想要……」狹長若柳絲的眸子裡,一派霧氣空濛,看不出分毫的情緒,東方潤緩緩吐出:「潤雙手奉上。」

    冷夏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底,他亦是毫不避讓,清潤如初的望著她。

    肩頭一隻鐵臂搭上,戰北烈劍眉一挑,回道:「多謝楚皇,對內子厚愛。」

    這「內子」兩字,咬字之重,任是誰人都聽的出其中的深意,更遑論東方潤。

    三人之間的氣氛,一時變的微妙而詭異,汴榮長街上,隨行的眾人皆感覺到了幾分令人窒息的冷滯。

    戰北越摸了摸手臂上立起的汗毛,瞅著詭異對視的三人,小聲嘟囔道:「冬天都過了,咋這麼冷?」

    「小菜板,你也冷吧?」他眼珠一轉,一把摟過年小刀,死皮賴臉道:「我幫你取暖!」

    一腳踹上他腿彎,踹的他呲牙咧嘴,兩顆小虎牙挓挲著,年小刀閃開兩步,啐道:「佔小爺的便宜!」

    兩人嬉鬧間,眼尾一直瞄著那三個,渾然不覺完全入戲的人,互相打著眼色。

    咋還沒對視完?

    就在這時,一聲嬌媚的埋怨聲傳來:「你們沒義氣,不等奴家就先跑了!奴家會生氣的……」

    濃郁的花香拂過,花千扭著腰肢衝到三人之間,極認真的點點頭:「真的會生氣的!」

    攪屎棍花千不光會攪屎,攪合攪合對視也很有一手。

    東方潤輕笑一聲,彷彿方纔那番話從未說過,一切只是幾人的錯覺,眉眼彎彎:「衛皇和烈王先去驛館休息片刻,晚上宮內會有接風宴,到時潤再和兩位暢飲。」

    說完,引著兩人當先朝前走去。

    戰北烈和冷夏齊齊挑眉,亦是彷彿方才什麼都沒發生過,跟著大步向前。

    戰北越和年小刀鬆了口氣,蹬蹬蹬跑著跟上。

    花千氣鼓鼓的瞪著前面的背影,帕子一揮,怒呼:「奴家真的會生氣啊!」

    東楚皇宮,夜朗風清。

    戰北烈和冷夏出了驛館,踏著濛濛月色漫步在皇宮內。

    兩人原先是乘坐車輦,進宮後見時間還早,便下輦步行,東楚的皇宮不像大秦的剛硬正統,北燕的恢弘豪邁,西衛的奢華張揚,而是如汴榮給人的感覺,吳儂致,秀韻天成。

    小橋,流水,垂柳,岸堤,青石路,一切的一切,皆有一種宛如夢境般的纖秀。

    引路的小太監,指著前方一座宮殿,為他們介紹道:「衛皇,烈王,前面就是了。」

    清的琴音,合著歡聲笑語飄蕩而來,一聲尖細的唱喏高聲響起:「衛皇到,烈王到!」

    戰北烈和冷夏邁入殿內,今晚只是接風宴,離著東方潤的登基大典還有個幾日,兩人皆穿著隨意,最平常的一黑一白兩件袍子,緩步並肩而入,宛如一對璧人。

    東方潤坐在龍椅之上,如今他已經是東楚的話事人,差的也只是一個儀式了。

    一眼掠過兩人,他點頭致意,隨後斂下眸子,不再看過去。

    「二哥,二嫂!」戰北越笑瞇瞇招了招手。

    兩人入座,戰北越心不在焉的在對面的群臣中搜索著,扯扯戰北烈的袖子,小聲問:「二哥,哪一個是?」

    他惦記的,自然是被懷疑極有可能是年家的周家話事人,周儒珅。

    不待戰北烈回話,東方潤清朗的嗓音響起:「周愛卿,令嬡如何?」

    後方一儒男子趕忙起身,躬身回稟:「謝皇上掛念,小女衝撞了衛皇和烈王,微臣愧對皇上的厚愛。」

    他話裡是這麼說著,臉上的神情卻並非如此,分明含著幾分不甘。

    戰北烈心下冷笑,對戰北越道:「周儒珅。」

    不論周儒珅是否是年家之人,跟了東方潤之後也是步步高陞,如今在這朝堂上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原本定是想將女兒嫁入東楚的後宮,憑著他的身份,最不濟也能混上個貴妃,再穩定一下他的權勢。

    怎料一場長街巧遇的戲碼,沒得到東方潤的青睞不說,還換去了愛女的三十大板,真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戰北越臉色一冷,霍然起身,惡狠狠的瞪著周儒珅。

    原本皇帝和御史大夫說話,大殿內已經是一片沉默,這動作立時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東方潤轉過頭,笑著問:「越王?」

    戰北越剛才不過是一時激動,也並非不知分寸的人,這個時候尋仇必然是不合適的。

    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哈道:「本王坐久了,腰酸!」

    周儒珅亦是轉頭看過來,一眼瞧見戰北越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再看看旁邊坐著的年小刀,心下惴惴,六神無主的坐下了。

    「花國舅到!」一聲唱喏打破了殿內的沉寂。

    嗒嗒嗒嗒……

    叮鈴噹啷……

    夜風將陣陣濃郁的花香吹進殿內,伴著花千那驚天動地的聒噪聲響,翠綠的袍子一閃而入。

    花千衣襟大敞,摟著四個熟悉的面孔,眉飛色舞的扭進殿來,狹長的眸子飛速眨啊眨,對殿內每一個男人都飛了個眼,才嬌笑道:「多謝楚皇,將奴家的四小廝尋回。」

    嘔……

    無數的乾嘔聲,悄悄的響起。

    花千也不介意,鼓了鼓腮幫子,叮呤噹啷的入了座。

    「花國舅客氣。」東方潤含笑回應,起身舉杯:「歡迎衛皇、烈王、花國舅,前來觀禮,朕先乾為敬。」

    一杯酒敬下,這接風宴終於開始了。

    殿上你來我往推杯換盞,酒過三巡之後,更是一派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二哥,」戰北越在瞪了周儒珅半響後,終於想起了中午長街上的事,狐疑的湊上戰北烈的耳朵:「這東方潤,是不是對二嫂……」

    戰北烈斜斜的掃他一眼,他頓時把沒說完的話嚥了下去,縮著脖子在心裡補充:有想法。

    大秦戰神仰頭灌下一杯酒,不爽的感覺噌噌往上躥,恨恨瞪了旁邊的女人一眼。

    連戰北越都看出來了,隨時處於警惕中的他,又怎麼可能渾無所覺,這母獅子,又不溫柔,又不可愛,整日凶巴巴,東方潤那小子,簡直是犯賤!大秦戰神在極度的怨念中,完全忘了自己也是犯賤的一個,而且絕對是賤的甘之如飴……

    酸溜溜的味道順著毛孔飄啊飄,飄到了一臉莫名其妙的冷夏鼻端。

    冷大殺手眨眨眼,既然身邊那人間歇性炸了毛,那麼順毛的任務是必不可少!

    她給戰北烈夾了塊魚肉,鳳眸彎彎:「這裡的海鮮不錯,你嘗嘗。」

    戰北烈哼哼了兩聲,臉上一副不情不願的神色,勉強吃了。

    冷夏望天,決定使出殺手鑭!

    湊近他耳朵,溫熱的呼吸吐在他耳側,嗓音纏綿如水:「我腰酸,腿疼……」

    「叮」一下,大秦戰神鷹目亮晶晶,腦海中浮現出船上那些日子的旖旎畫面,咂了咂嘴,頓時舒爽了,笑的見牙不見眼。

    這副鶼鰈情深的畫面,落在東方潤的目光裡,刺的他瞇起了眼,眸內一片冷意蔓延。

    就在這時,一聲笑語從下方群臣中傳來:「一直聽聞,女皇和烈王感情深厚,如今一見,果然是如此,令人羨慕啊!」

    就在群臣打著哈哈,跟著大笑之時……

    「夫妻之事,如何為外人道也?」東方潤亦是輕笑一聲,嗓音湛湛:「如今的確是感情深厚,今後麼……」

    他頓在這裡,沒再說下去,如柳絲的眸子裡,含著盈盈笑意,為自己添了杯酒。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眾人齊刷刷的看向東方潤,不知他是個什麼意思,可話語中的諷刺,卻是**裸的呈現著。

    東方潤淡淡看向戰北烈,戰北烈亦是看著他。

    一個清潤淡然,一個沉定無波,偏偏兩人視線交匯處,彷彿連空氣都靜止了,似是產生了激烈的碰撞……

    男人和男人的碰撞!

    群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戰北越瞪大了眼,好傢伙,這東方潤太有種了,跟二哥這麼叫板。

    花千摟著小廝喝著酒,眸子忽閃忽閃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笑瞇瞇興奮不已,唯恐天下不亂。

    「今後自然也如這般……」東方潤唇角輕牽,笑的溫軟,端起酒杯敬去:「伉儷情深。」

    冷夏和戰北烈同時舉杯。

    一飲而盡後,冷夏清冽的嗓音,含著篤定道:「呈楚皇吉言,就為了楚皇的祈望,我和北烈,必不讓你失望。」

    東方潤聳聳肩,分毫尷尬也無,依舊愜意的很。

    空濛的眼眸內迷離流轉,在燭火下生出了幾分旖旎流光,他饒有興致的說:「潤,拭目以待。」

    戰北越倒抽一口冷氣,湊近年小刀,驚歎道:「這人老是給我個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人看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真真假假的分不出來。」

    戰北烈撇撇嘴,冷笑漣漣:「分的出來的,也就不是東方潤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他卻敢百分百的篤定,這人對他媳婦絕對有幾分其他的心思,這是男人對於情敵的第六感。

    或者不是從現在才有,只是這人一向善於隱藏,永遠戴著面具做人,想看出他的心思,難!

    冷夏卻是皺了皺柳眉,說道:「他今日有些反常,好像故意表現成這樣。」

    也許東方潤真的對她有別的意思,但是按照這人一向的作風,必定不會表現的這樣明顯,他這麼做,是試探,還是別的什麼?

    年小刀瞅了眼,翹著二郎腿總結道:「天生的戲子!」

    這句話東方潤自然是聽不見的,若是聽到了,亦是只會哂笑一聲,暗自一歎,而這會兒,他漫不經心的啜了口酒,眼眸淡淡的望向殿外,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直到一聲唱喏響起,那笑才明朗了起來,彎出個高深莫測的弧度。

    「太后娘娘駕到,蓮公主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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