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九十五章 方法 文 / 劉天軍
一百九十五章方法
夜色深沉。
北風呼嘯,樹木搖動,飛沙走石。
青玄真人提著陸恆,在樓簷樹梢之上,快速飛掠著,她的動作輕捷如飛鳥,閃動似鬼魅,再加上夜色黑暗,卻也不擔心會被人發現,片刻功夫之後,便已來到一座樓前。
這座樓與皇宮之中其它的建築相比,造型怪異,彷彿是一圓形巨柱,直插霄漢,昂昂然,頗有著鶴立雞群之勢,卻是皇帝用來觀望星辰,以此推算天下氣運走向的固永樓。
固永兩字,取江山牢固永久之意,當年,青玄真人的師兄,通微真人張天師入京,與天下修真門派比拚道法,獲勝後被封為國師,所居住的地方,便是在這固永樓上。
修真之人,都是半仙之體,居住在這樣接天的地方,才更能體察天心道意。
現在,這固永樓是青玄真人的住所,樓高九層,玉琉公主便被她關在最高一層上,責令其面壁思過。
登到樓上,推開樓門,卻見屋中並沒有點燈,玉琉公主身著一襲白衣,雕像般的站在敞開的窗扉之前,任憑狂風肆虐,把她的衣衫吹的獵獵作響,漫飛狂舞,好似要乘風而去一般。
玉琉公主高挑削瘦的身軀,站立在猛烈的風中,顯得是如此的荏弱無依,但偏偏又給人一種堅韌和倔強的感覺。
青玄真人把陸恆,就像扔拉圾一般的扔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但玉琉公主仍然站立在那裡,連頭不曾回顧一下,彷彿沒有聽見似的。
「玉琉!」
青玄真人低喝道,在她深沉威嚴的聲音裡,既有著當師傅的心痛,又有著恨其不爭氣的怒意:「你都面壁六十多天了,難道還沒有從情障中走出來麼?」
「師父,你說,人活著,為的是什麼?」
玉琉公主幽幽問道,在她的聲調語氣中,透著看不見的惘然,和擺脫不了的痛苦。
「人活著,就是為了鍛煉精神,磨礫意志,通過在武道上的修煉,從而進軍無上天道。」
青玄真人語意鏗鏘的說道,在她的話語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人之壽命,不過百年,在天地神明的眼裡,人和草木螻蟻完全沒有分別,都是可以漠然視之,隨意踩踏的賤物,所以才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之說,唯有不斷修煉自我,看破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看破名枷利鎖,才能夠永遠的超越自我,成就天心。」
青玄真人負手站立,氣宇清華,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柄出鞘利劍,閃發出讓人不能凝目注視的光輝,如果不是因為她身上的道袍太過破爛,而且臉色也有些蒼白的話,所謂的神仙中人,也不過如此而已。
青玄真人一臉熾熱的瞅著玉琉公主,就如瞅著迷途的羔羊:「玉琉,你在我所有的弟子中,是最有天份的人,我希望你能繼承我的衣缽,並超過我,達到歷代祖師都沒有達到的高度。」
「可是,天心是什麼?就算能夠看破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看破名枷利鎖,那麼,人活在世上,還有何快樂而言?」
青玄真人一怔之後,恨鐵不成鋼的怒叱道:「玉琉,你怎麼到現在還看不透呢?什麼是快樂?快樂就是一種心情!你在愛恨情仇名枷利鎖之上得到快樂的同時,你也要承受著失去變幻欺詐等等痛苦,而武道修行,則是永久的快樂,是超脫俗世的快樂。」
「可是,師父啊,你老人家愛過恨過麼,你老人家可知道,愛恨的感覺,是多麼的甜美和痛苦?」
玉琉公主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她在向青玄真人詢問的同時,也是在向內心的自我提出質疑:「我在修習武道時,是能感覺到快樂,一種身心完全放鬆的快樂,特別是在練完劍和修習完內功之後,身上的每一根毛孔都透著清爽,整個人,彷彿都會隨著呼吸飛起來。」
「可是,可是啊,在與陸恆交往的那些日子」玉琉公主的聲音倏然低柔了下來,似乎陷入了某個夢境之中:「那快樂,是不能用言語來形容的,彷彿來自靈魂深處,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呼吸,都能讓我感到由衷的歡喜,並在睡夢中,以一種甜美的氣息伴隨著我。」
「當然,還有痛苦,那痛苦就像是一把鈍刀,在切割我的心,更像是一隻巨手,要把我整個人,都撕裂成碎片,那種痛苦,讓我恨不能馬上瘋掉,恨不能馬上死去,恨不能把陸恆千刀萬剮,切碎了餵狗,師父,你說,陸恆那個混蛋,他憑什麼那樣對我?!」
玉琉公主的情緒倏然激烈起來,只是那激烈極為短暫,就如一塊石頭投入江面,頃刻間又平復了下去:「那天晚上,我帶著阿迪娜,快馬疾馳的離開軍營,我當時唯一所想的,就是要離開陸恆,離他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跟他見面,可是不知為什麼,隨著快馬的奔馳,隨著我心情的平復,我覺得自己的心,彷彿是在向地獄深處墮去,周圍看不見一絲光亮,更彷彿是瞅著一顆美麗耀眼的星辰,在逐漸變小變暗變泠,並消失遠去」
「師父,你知道麼,我想殺了阿迪娜,特別是在知道,阿迪娜懷了陸恆孩子的時候,可我下不了手,我下了手啊師父。」玉琉公主低聲喊叫道,她的聲音中,傳達著刻骨銘心的痛苦,和自我剖解的無力。
「冤孽啊冤孽!玉琉,你太讓我失望了!」
青玄真人氣的渾身哆嗦,一張臉,更是拉長的彷彿是鞋底,眉毛倒豎,眸光冷冽,她實在是無法理解,玉琉公主所說的那些所謂的歡樂和痛苦,而最最讓她氣憤的,就是玉琉公主竟拿感情之間的歡樂痛苦,來與大道修行的歡樂痛苦相比較,這,有可比性麼?這完全是對武道修行的褻瀆啊!
青玄真人自幼出家,對於她來說,男女之情,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是修道人進軍無上天道的最大障礙,而此刻,聽了玉琉公主的這番傾述,青玄真人在隱隱之間,對以前所抱持的根深蒂固的認知,竟有了幾分心動和懷疑。
這心動和懷疑,分明就是自己道基不穩的跡象啊,難道是因為跟陸恆交手時,動用了內力真元,自己在功力受損的同時,道心也出現了破綻?
「玉琉,你知道麼,聽了你這番話,我真想一劍把你殺了!我教出來的徒弟,怎麼會有如此的大逆不道的想法呢?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青玄真人痛心無比的說道,她呼呼喘了粗氣,頗長一段時間後,才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下來:「現在,唯一能讓你從情孽之中走出來的方法,就是把陸恆殺死,對,就是由你親手殺死陸恆,這樣,你才能超越自我,達到更高的精神境界,所謂的不破不立,便是如此。」
「咱們聽潮閣,第三代的祖師滅情真人,在年青的時候,也曾向你一樣,陷入了情孽糾葛之中,不能自已,但是,她老人家畢竟非同常人,在歷經紅塵磨練之後,揮慧劍,斷情絲,更把那個將她拉入情孽之中的男人,一劍斬殺,破而後立,成為了聽潮閣歷代最傑出的宗師之一。」
青玄真人滿臉放光,神情有著幾許熱切的說道:「所以,玉琉,只要你肯把陸恆殺了,你就還有機會從情障中走出,還有機會繼承我的衣缽,把咱們聽潮閣發揚光大。」
「殺死陸恆?」
玉琉公主用很平靜的聲音反問了一句,接著,她用明顯的苦笑語氣說道:「我也想殺死陸恆那個混蛋啊,我恨不得他現在就死!可是,我打不過他啊,他太強大也太厲害了。」
玉琉公主心有餘悸的說道:「師父,你不知道,陸恆他有多凶,就是你老人家,也不一定能打得過他呢,他一個人,能打敗一百個,不,是一千個人,他率領四千多陸氏族兵,殺死了好幾萬的匈奴人,縱橫匈奴草原,沒有一個人能擋住他的攻擊,就連匈奴第一勇士血狼樓班,也讓他一刀就給殺了」
「夠了!」
青玄真人喝止道,玉琉這丫頭,也太長陸恆的志氣,滅自己這個當師傅的威風了,她越聽越氣,這那裡是要殺死陸恆啊,這分明就是在表揚陸恆呢,自己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徒弟來,而且還一門心思的認定了,唯有她,才能繼承自己的衣缽。
自己是不是也有些昏頭了?
青玄真人冷聲說道:「我已經把陸恆抓來了,他的經脈,更讓我用『逆血怒龍』的手法封閉了,現在,你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輕而易舉的把他給殺了。」
「什麼?」
玉琉公主驀然回首,星眸放光,不能置信的瞅向青玄真人,接著,她的目光緩緩下移,停落在地板之上,那個爬伏不動的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