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五十五章 馬上風 文 / 劉天軍
一百五十五章馬上風
這是一個無月卻繁星滿天的夜晚,微風吹拂而來,庭外的枝葉「沙沙」輕響,涼爽中又有著一份夏夜難言的燥意。
寬大的書房中沒有點燈,窗扉敞開,任憑星光傾洩而下,在深沉如幕的暗影中,是兩張相對而視的老臉,就像是兩塊沒有生命氣息的老樹皮,你,溝壑縱橫!我,縱橫溝壑!
方仲行捋著三縷長鬚,他的動作看上去,仍然是那樣的舒緩儒雅,但話語中的內容,怎麼聽怎麼透著一股陰狠惡毒。
「剛剛接到消息,從撫南大帥張崎的府中,連續不斷的派出了四拔傳令兵,鬼祟似鼠,喬裝打份的利用夜色出城而去,如果不是派人十二時辰,全天候的盯著張崎的府門陰溝狗洞,還真不容易發現他們呢,我估算著,景宗皇帝怕是按捺不住了,要調回南方軍旅進入京都,他瘋了麼?!」
「他沒瘋,他是被逼無奈。」
在片刻沉吟之後,太尉陸平淡淡的道:「仲行,你不知道,今天,在武英大殿議事時,忽然收到了一份軍情密折,雖然皇上使終沒有讓我看,但根據他的臉色,我已經能猜出其中的內容」
「軍情密折?忽然收到的軍情密折?」方仲行驀然而驚,他猛得站起身來,不能置信的問道:「難道,難道是李壽那傢伙」
陸平點了點頭,用頗為欣賞的語氣說道:「雖然我已料到,李壽會挾裹著一萬多族兵,奔襲肅慎,以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奇兵之勢,出現在飲馬潭的後方,再奪取軍權,退回安梧,形成割據西北的態勢,但,預料歸預料,這其中的變數太多,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現在看來,李壽卻真的成功了。」
「嗯,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張崎今晚的奇怪舉動了!」
方仲行大為激動:「不好!不妙了!元達兄,我本來以為,景宗皇帝調南方軍旅入京都,大不了就是要強行立洛王李安為太子,誰要是敢反對,做仗馬之鳴,他便會動用武力鎮壓,但現在看來,景宗皇帝這是要下黑手了啊!」
「必須馬上展開反擊,否則,京都所有的門閥豪族,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雖然現在的京都八關,都駐有南方軍旅,但距離最近的,是函谷伊闕廣成孟津四關,總計有南方軍旅二萬人,在接到消息後,最快趕到京都也要兩天,也就是說,咱們還有兩天的反擊時間。」
這時候的方仲行,就像是一隻發現老鼠的貓,在黑暗中,眼放綠光,熠熠生輝:「先得把家眷遣送回江北老宅,以無後顧之憂,再把景宗皇帝要動手的消息放出去,讓京都的門閥豪族人人自危,引發大規模的騷亂,雖然景宗皇帝調南方軍旅入京,但想來,他並不會太信任南方軍旅,之所以提調而來,也就是為了充當後備軍力,以備不時之需,到時,真正用來下黑手的,還是常駐京都的都衛禁衛兩軍,先讓各大門閥派出精銳的殺手,刺殺這兩軍的領兵將官,再買通商販,在給兩軍送去的食物草料之中,加上巴豆耗子藥」
方仲行那全無縛雞之力的手掌,從半空中虛砍而過,這時候的他,再無半點文人的儒雅,那殺氣騰騰,凶相畢露的樣子,彷彿是街頭殺豬的屠夫。
陸平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陰森森的撲充道:「還要放火,想想辦法,最好能把兩軍的營房給燒了,還有那些皇族大佬的府邸,越亂越好,要是能在皇宮內院中,也點上一把火,那就更好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與心,不是幾十年相交的知己,斷然不可能在這關鍵時刻,如此的心意相通。
「那麼,我這就去安排。」
雖然年歲已大,但方仲行可是典型的實幹家,他看了陸平一眼,轉身便要走,這時,卻聽見庭院中,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步履聲,接著,太尉府大總管趙升那精瘦似猴的身影便冒了出來。
「老爺!老爺!天大的事情啊!」
平時形象穩重的趙升,此刻就像風一般的衝了進來。
書房沒有點燈的黑暗,讓他在片刻之後,眼睛才慢慢的適應過來,看著陸平和方仲行,趙升呼呼喘著粗氣,臉上漸漸露出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與我們太尉府關係密切的華太醫,在戍時,被大內侍從緊急招入宮中,剛才,他派他的弟子來報了個信,說皇上在雨花閣王美人處,忽然中風了,是,是,是馬上風!」
馬上風?
靠!馬上風!
陸平和方仲行兩人在這一瞬間,眼珠子瞪的,險些沒有掉落到地上,他們不敢相信的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掏耳朵,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而趙升站在書房的正中,像小雞啄米一般的不停點頭:「沒錯!老爺,沒錯!小的已反覆問過了,就是馬上風,而且還是最重的那種,口不能言,肢不能動。」
陸平和方仲行再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驚詫表情中,得到了一份確定看來,是沒有聽錯!
片刻之後,黑暗中,響起了陸平幽幽歎息:「看來,年紀大了,再想爽一回,可是要冒著生命危險的啊!」
「馬上風?皇上昨天早朝時,不是還好好的麼,沒聽說他老人家出宮騎馬馳騁啊?怎麼會得馬上風呢?」
「從你這話裡,一聽便知道,你是一個雛!」
「這,到要請教年兄了?」
「來來來,附耳過來,我告訴你,此馬非彼馬,此馬乃是」
當天的早朝,出現了從所未有的混亂,各位大臣,都在交頭接耳口沫橫飛的討論著一個醫學話題,而在皇宮內院中,在景宗皇帝的病榻之側,四大重臣也正傾聽著,太醫院的華太醫,為景宗皇帝的病情做總結性報告。
所謂的四大重臣,便是四大上卿,分別是太尉太宰太保和太傅。
但所謂的四大上卿,其實只是一個極尊貴的稱號,有的職位是虛銜,所以往往還應掛有其它實職,比如太宰,主宗廟禮儀,由汝陽王李越任職。
比如太傅,名義有帝師之說,同時還掛著錄尚書事的稱號,主理尋常政事,是一個實權極大,油水豐厚的職位,但同時,因為窺視者眾,人員更替也最是迅速,現在的太傅叫宋燾,清流人士,為人保守,屬於騎牆派。
而太保,便是那撫南大帥張崎。
太尉陸平,雖名義上是大齊帝國的最高軍事長官,但沒有授予實銜,完全被架空了,但太尉陸平那種人,存在,便代表力量。
「陛下的四肢不能動彈,口不能言語,但,神智卻是清醒的,能聽得見別人的言語,能思考,能飲流食,頓頓需要用參湯提氣」
「少費話,我問你,皇上的病究竟能不能治好!」汝陽王李越不耐煩的問道:「如果能治好,需要多長時間?如果不能治好,皇上還能挺多長時間?」
「這個,並不是說不能治好,只是,太難太難,但在我們醫學界,偶爾也會有奇跡發生的,再說了,皇上有天神呵護,百邪不侵,六丁相守,妖魔遠避」
華太醫可是萬萬不敢說景宗皇帝的病無法治好這樣的話語,因為根據宮中規矩,不能治好皇上的病,便證明太醫無能,是要陪葬的。
奇跡?我呸!ˍˍ四大重臣一起在心中狂撇嘴。
「不過,本太醫到是可以保證一點,那就是,皇上一時半會的,絕對駕崩不了!」
四人的眉頭,都緊鎖在了一起,他們心中都知道,此刻的大齊帝國,出現了一個極為奇特的情況。
景宗皇帝沒死,而且,身體還有恢復的可能,雖然這種可能,比天上掉下塊金磚,而且正好就砸在自己面前的概率還要少,但,這種可能畢竟是存在的,也要是說,景宗皇帝沒死,也就不存在新皇繼位的問題。
按照前朝規矩,皇上龍體欠安,不能理事,便應由皇儲理政,或宮中太后皇后垂簾聽政。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大齊帝國沒有皇儲。
門閥豪族支持楚王李昊,皇族中人支持洛王李安,彼此勢力相差不大,皇儲之位,無法定奪。
太后早死,還是因為秋華之亂,被景宗皇帝活活氣死的,那是提都不用提了。
而皇后呢?自從龐皇后死後,長春宮的何昭儀,和雨花閣的王美人,分別代表著兩大勢力,成為了最熱門人選,但又因為相互制衡,相互比拚相互拆台,使皇后之位使終沒有確定下來,現在,景宗皇帝這樣,也無法再立後啊?
四位重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腦門子的官司,國,不可一日無主,天下,不可一日無君,而現在這種情況,這個主,這個君,到那裡去找尋呢?
「要不,大家商量一下,讓何昭儀和王美人,共同垂簾聽政,如何?」
騎牆派的太傅宋燾,忽然說出來了一個,兩邊都不得罪,猛得聽來很糟糕,但仔細一想,雙方又覺得都可以接受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