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五十三章 洞察 文 / 劉天軍
一百五十三章洞察
「虛假成份?」
這話,到讓景宗皇帝的眼睛瞇了起來,他拖長了聲音問道:「你是說,這份軍情密折是假的?」
說實話,景宗皇帝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這份密折是假的。
「朝庭的軍情密折,消息來源,自成體系,是要經過嚴格求證審查之後,才能上達天聽,呈報到陛下你的面前,而且,密折中所寫的重要消息,遲早都會傳到京都,料想那些負責的上稟軍情的主官,在這方面到是不敢隱瞞,否則,他們有幾顆腦袋夠砍?!」
張崎分析道:「但,陛下,你注意到沒有,在這份軍情密折上,卻又有一個極大的破綻,那就是,征北將軍李壽,究竟是如何出現在飲馬潭的?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飲馬潭呢?難道他會飛?這也太難以置信了,臣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古怪呢?」
「所以,臣以為,這份軍情密折,還是太過疏簡了,應該按下緩議,待征北將軍李壽和梁王李倫,正式上奏的軍報來到之後,再相互對照印證,根據具體的情況,招集眾臣,商議出一個穩妥的對應之策。」
張崎的這番話,從道理上來講,四平八穩,老成持重,無論從任何方向來看,都挑不出絲毫毛病,但景宗皇帝在沉吟半響後,卻忽然冷笑起來:「張崎,無論李壽那個奸惡之徒,是如何出現在飲馬潭的,現在都變改不了,李壽已掌握兵權,要割據西北的這個事實,對不對?」
張崎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有想到,並時看上去日漸昏聵丟三忘四借錢不還的景宗皇帝,竟然能一針見血的便指出了整個事情的關健,實在是天大的意外啊,當下喃喃的道:「這個陛下明鑒萬里。」
「明鑒萬里?!哼,朕就不信你張崎看不出來這一點來,那麼,你為什麼還要讓朕按下緩議?你安的是什麼心?你應該知道啊,當正式軍報上奏到朝庭之時,那些門閥豪族因為龐建之死,能放過朕麼?而朕現在,又無法處罰李壽,怎麼辦?朕能怎麼辦?!」
景宗皇帝悲憤的叫喊道:「朕退一步,別人便逼一步,朕現在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了,為了李氏皇朝的萬代基業,朕唯有選擇皇族勢力,而跟門閥豪族做個你死我活的了斷,這其中,難道還有可以緩和的餘地麼?」
景宗皇帝一步步向張崎逼去,下垂的老臉,流露出來的卻是讓人毛骨悚然的獰厲:「你是不是打算當牆上草,任憑朕和門閥豪族鬥個你死我活,而手持軍權觀風望色兩不得罪?!你以為朕不知道麼?你有一個外號,叫『玉石蛋兒』,永遠滑不溜手,永遠不會倒下,永遠站在利益的一方,從而保全榮華富貴。」
這番言語,句句都是誅心之言,張崎腿一軟,已跪倒在地,臉變得幾無人色,喊叫道:「陛下!陛下!臣臣絕無此意啊!」
景宗皇帝狠狠不已的盯視著,跪伏在腳下簌簌而抖的張崎,既氣憤又傷心。
景宗皇帝自己也知道,他手下的大臣,有不少人是心懷二志的,更存在著觀望的念頭,主要是因為這些人,害怕成為政治鬥爭中的犧牲品,更因為他這個皇帝,曾經很不名譽的,為了保全自己,而犧牲了忠心臣子的性命。
也就是說,這些臣子,雖然平時看上去是一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模樣,其實在內心深處,根本就不信任他這個皇帝。
但張崎你不應該啊,自己對張崎平日裡恩重如山,推衣解食,還委以重任,視為腹心,讓他掌管朝庭大部分的軍權,想不到,人心啊
以前,怎麼就沒有看透這個混帳東西呢?!
在這瞬間,有拔劍砍人的衝動。
景宗皇帝覺得眼中金星亂冒,氣吁塞胸,心跳如鼓,身子一晃,險些沒有摔到在地,他指著張崎冷聲道:「你信不信朕現在就將你賜死,再誅你九族?!」
「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啊!天大的冤枉啊!」
張崎磕頭不已,「彭彭」有聲,頃刻間,額頭已是一片青紫,雖然在惶恐之中,但張崎心中明白,這一刻,可是萬萬不能嘴軟心虛的,否則,那才是真正的死無葬身之地呢。
「臣之所以認為應該緩議,主要是因為此時事態不明,貿然決斷,很有可能會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應該慎重行事,臣,是絕無二心的啊!那些污蔑之詞,更請陛下不要相信!」張崎仰天泣號:「臣之忠心,可鑒日月,昭昭乾坤,朗朗八荒,臣之碧血」
「夠啦!」
景宗皇帝不耐煩的打斷了張崎的告白,他盯著張崎的眼睛,淡淡的道:「既然你把你自己,說成是天下第一字號的大忠臣,那麼,朕就要看你的行動了」
景宗皇帝壓低嗓音,殺氣騰騰的道:「朕命令你,在三日之內,把原本駐紮在,函谷伊闕廣成孟津四關的南方軍旅,回調到京都四門,隨時聽候朕的差遣。」
「臣,領旨!」
張崎看著神色接近瘋狂的景宗皇帝,心中叫苦不已,他明白,景宗皇帝這是準備跟京都門閥豪族們撕破臉,而大開殺戒呢。
但,就算是把京都的門閥豪族殺光了,難道還能把天下的門閥豪族都殺光不成?到時,天下非大亂不可,而自己,更有可能成為替罪羔羊。
從窗欞透射進來的燦爛陽光,撒照在張崎的身上,但張崎感覺到的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寒冷和黑暗。
從議事的武英殿中回到內宮,已是天色漸黑,華燈初上之時,一盞盞大紅宮燈依次點燃,高懸在迴廊飛簷之上,寒波映影,墨竹婆娑,風中湧動著淡淡花香。
景宗皇帝邊走邊想著心事,全然沒有注意身周的景物。
想起張崎,景宗皇帝仍然覺得恨恨不已,小人!這是一個隱藏極深的小人!極不可靠!以為朕是可欺之主呢,今日,才算看出他的本來面目,只是現在,還要利用他,將來找到合適人選,第一件事便是撤了他的軍權,打入死牢,讓他生不如死。
想到張崎,便又想到了太尉陸平,想到了太尉陸平那張使終都保持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老臉,景宗皇帝便覺得一股邪火湧上心頭,滿嘴都是苦澀味,這次征伐匈奴的軍事計劃,是你陸平一手制定的,你難道就沒有預料到今日的後果?哼!三日之後,朕第一個要殺的門閥中人,便是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老傢伙。
想到了太尉陸平,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李壽,朕要將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誅連九族不行,李壽這個奸賊,也是太祖之子,九族之中也有朕,難道朕還要把自己斬了不成?
有苦說不出,有火洩不掉,這樣的痛楚最是傷人。
景宗皇帝氣喘吁吁,步履卻是越走越快,好像是要去找人拚命一般,完全不像是一名已經五十多歲的老者,負責提燈籠照路的內侍,一邊小跑跟隨,一邊在心中叫苦不迭。
轉過一扇月洞門,又過了一條綠柳長垂的斜坡,在假山花草掩映之間,是一座燃著輝煌燈火,彷彿天上宮闕般的精緻樓閣。
咦,這不是雨花閣麼?朕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景宗皇帝猛然清醒了過來。
在雨花閣中居住的嬪妃,便是景宗皇帝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長寵不衰的王美人,也是洛王李安的生母。
一個舞姬出身的女子,一朝選在君王側,竟能夠得寵二十多年,那份絕代風華,早已成了大齊帝國的傳說。
在龐皇后死後,景宗皇帝曾經打算,立王美人為後,使洛王李安自然而然的佔據太子的名份,將來能順利繼承自己的皇位,但後來因為一連串的意外,再加上門閥豪族的堅決反對,這件事情便一直擱置不議了。
此刻,站立在黑夜的暗影之中,看著身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的熟悉,但不知為什麼,同時又感到了說不出來的陌生。
在李壽的背後,都是一些什麼人?除了那些皇族中的大佬,有沒有王美人和洛王李安的身影?
洛王李安今年才十六歲,並不知曉什麼事情,但,王美人可就不一樣了,久居皇宮內院的王美人,應該清楚的知道,如果洛王李安不能繼承皇位,她和洛王李安將來都難逃被新皇賜死的命運。
皇位的爭奪,從來就是這樣殘酷的事情。
是了!一定是這樣了!
一定是王美人見自己這個皇帝,遲遲不能定下她的皇后之位,和洛王李安的太子名份,擔心日久生變,於是,陰謀聯結皇族大佬李壽等人,玩出了這麼一手逼宮的把戲,迫使自己跟門閥豪族們徹底決裂
好狠毒的心腸!好深沉的心機啊!如果不是對自己的心氣秉性萬分瞭解,是絕對不可能設計出如此陰險的計策ˍˍ賤人!
就在這時,身前的雨花閣門扉開啟,四五名宮女擁著一名仙子般的美女,蹁躚裊娜的行來,看見景宗皇帝後,那美女極其歡喜的蹲伏施禮道:「臣妾接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