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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百四十二章 算計之二 文 / 劉天軍

    一百四十二章算計之二

    兩顆白髮蒼蒼的腦袋,湊在了一起,嘰嘰咕咕。

    「陛下,臣曾經反覆推算過,右路大軍發起的佯攻,隨著左路大軍的出擊,立刻便會被匈奴人識破,他們會調集所有兵馬,全力去救援飲馬潭的三大部落,但為了防止曾經製造出偌大聲勢的右路大軍確實存在,定然也會留下二萬到三萬的鐵騎精兵,從柳城試探性的出擊,到黑水河一帶察看虛實。

    景宗皇帝在年輕時,也曾征戰過沙場,知道張崎此刻所說的,是兩軍陣前,最基本的戰略攻防,當下微微點頭,示意張崎繼續說下去。

    「八萬族兵,分散出擊,太尉陸平制定的這個戰略戰術,著實殘忍毒辣,在犧牲部分族兵的同時,又為另外一部分族兵換得了輝煌勝利,就算迎擊而來的那二三萬匈奴鐵騎精兵,個個有三頭六臂的本事,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分散四方的八萬族兵全部找到擊殺。」

    「匈奴草原,寬廣無邊,便是把八萬頭豬,驅趕其上,要想全部找到也是何其難也,何況在時間佈陣上,族兵們已經佔有先機,再說,那些來自門閥的族兵,聽說攙雜了不少打家劫舍的老手,殺人越貨的盜賊,這樣的人,在正經戰陣也許不堪一擊,但要論起逃跑劫掠觀風探色,恐怕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所以,臣在私下預測,至少應有二到三萬族兵,能夠安全的回到無終城,可現在呢」

    景宗皇帝吸了一口冷氣,眼睛瞇得幾乎全是皺紋,不見眸光,:「你的意思是說,朕現在高興太早了,陸續還會有大批族兵們返回,難怪陸平那老傢伙,坐在那裡穩如泰山,全不著急,原來是心中早有成算。」

    不料,張崎卻搖頭道:「陛下,事情恐怕不是這樣簡單,你高興的並不早,因為根據時間,還有從邊界斥候傳來的消息,可以推斷出,此刻,匈奴集合的第二批鐵騎,在匈奴巨且王的率領下,已經增援上來了,而且兵力極眾,態勢不同以往,一上來就堵住了所有邊界的關道隘口,擺了關門打狗的架式,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還不能退回到無終城的門閥族兵,恐怕永遠都不可能,再踏上我大齊帝國的國土了。」

    景宗皇帝「噢」了一聲,似乎吐出了一口長氣,杏黃的袍服下擺微微振動,往日那似乎不堪重負的腰板,一下挺直了許多,他看了看張崎,拭意張崎繼續說下去。

    「但事情奇怪也就奇怪在這裡。」

    張崎的眉頭皺得幾乎連成一線:「怎麼可能只有九千多名族兵,返回到無終城大營呢?這雖然是一個好消息,但這消息也太好太出乎意料了,事情反常即為妖,這其中會不會暗藏什麼古怪呢?而且,自從正式開戰以來,擔任右路軍統帥的李壽,至今也不曾有絲毫消息傳回,這就越發讓人心生疑惑了。」

    隨著張崎的話語,景宗皇帝枯乾的手,下意識的捋上了自己的花白鬍鬚,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情景,卻是當初在朝堂上,自己意外宣佈,李壽為右路軍統帥,統領門閥豪族的族兵時,李壽那雖然恭身應命,卻在傳身離去時,投射過來的一瞥寒芒。

    當時,自己還很是得意,心想,李壽,你就是朕的狗,朕讓你去咬誰,你就得去咬誰!休想逃出朕的掌控,但此刻,再想起那一瞥,卻忽然有了諸多不明含義。

    手猛然一頓,幾根鬍鬚便被扯了下來,但景宗皇帝兀自不覺。

    身旁,張崎仍然在把當前形勢,為景宗皇帝掰開了揉碎了來分析:「陛下,你注意到沒有,在回來的這九千多名族兵中,並無江北陸氏族兵,而這次率陸氏族兵出戰的,卻是太尉大人陸平的愛子ˍˍ陸恆」

    陸恆?

    這名字好生耳熟,隨後,景宗皇帝便想了起來,他倏然一驚的看向張崎,卻見張崎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陸恆,不就是前年秋天,發生首陽山獵場禁衛軍被殺案的兇手麼?那案子,可是號稱大齊帝國開國以來的第一血案呢,當時鬧得天翻地覆,沸沸揚揚,陸平那老幫子,為了保全此子的性命,在朝堂之上,還險些要跟自己玩流血五步的把戲,而當時的廷尉郭寶忠,更因為此案『自殺』身亡。

    說實話,現在聽到陸恆這個名字,景宗皇帝還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但同時,他卻是深知的,那就是太尉陸平,對於這個晚年所得的幼子,確實有著非同尋常的鍾愛。

    「你是說,陸恆那小子也出戰匈奴了,而且,到現在還不曾回到無終城,生死不知?」

    「是啊。」

    張崎牙痛般的點頭道:「以太尉大人的老謀深算,如果沒有十全把握,他是絕對不可能讓他的愛子去冒險的,所以說,這其中怕是還有古怪呢,臣太過愚鈍,至今推測不出,這其中的古怪究竟是什麼,實在是有負陛下信任。」

    笨蛋!你他媽的是個笨蛋!!

    景宗皇帝在心中罵道,但表面卻擠出一絲笑容,溫言安慰道:「愛卿不必自責,朕也曾領兵打過仗,深知戰場之事,風雲變幻,最是難以測度,愛卿身居中樞,決策千里之外,有所遺漏也是在所難免的,不要太過在意了。」

    滿腹心事的回到正殿之中,剛才的歡喜似乎再也找尋不到了。

    驃騎大將軍方東陽仍然斜倒在椅背上,酣睡不醒,流下的口涎幾成小溪,而太尉陸平則像古鐘一般,在那裡打坐入定,那沉穩和旁若無人的氣勢,好像這武英殿到是他家的後園,全沒把自己這個皇上放在眼中。

    從殿外飛簷滴落而下的雨聲,「辟辟啪啪」連綿不絕,讓景宗皇帝的心越發煩亂,朕這個天子,當的實在是窩囊,每日裡就像是在火山頂上烘烤,油鍋裡煎炸,稍不小心,就有可能遭到滅頂之災,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痛苦太鬱悶了,朕為何要忍受這樣的折磨啊!朕現在就調兵入京,把這些該死的門閥世族通通斬殺乾淨!

    景宗皇帝越想越是憤怒,身子簌簌抖動,就像是風雨中的那尾孤竹。

    而景宗皇帝之所以如此憤怒,就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什麼調兵入京,把門閥世族斬殺乾淨這類打算,只能是想想罷了,永遠都不可能真正實施,那種無力感,讓景宗皇帝的腦袋象針扎一般的痛,氣也有一些喘不過來,他一掌擊在身邊的沙盤上,發出「彭」的一聲巨響,千里江山在他這一掌之下,化為粉塵。

    這如怒濤拍岸的巨大聲響,讓方東陽那有若小曲的酣聲,暫時停歇了來,接著,便見方東陽眼都不睜的吧嘰著乾癟嘴唇,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夢囈:「別搶!那塊肥肉是我的!」

    而太尉陸平,則在片刻之後,才微吐長氣,緩緩睜開眼眸,淡淡的瞅了景宗皇帝一眼。

    這是什麼樣的一眼啊?!景宗皇帝覺得自己的一切想法,在這樣的目光下,完全都被洞察,無可躲藏,同時,從那眼眸中流露出來的嘲諷,更讓景宗皇帝險些撲上去,像瘋狗一般,咬上太尉陸平一口。

    想是這樣想,可實際上,景宗皇帝卻是一屁股坐在上首的龍椅上,呼呼喘了半天粗氣,最後才臉色鐵青的道:「各位愛卿,關於和匈奴作戰的態勢,咱們再議一下,看看是否有所遺漏。」

    其實,景宗皇帝還真是有些冤枉太尉陸平了,此刻的陸平,那裡還有心思嘲笑景宗皇帝,在他那泰然自若高深莫測的外表下,其實也隱藏著一腦門子的官司,和同樣想暴起揍人的煩躁呢。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陸恆,你個小兔崽子,你現在在那裡?

    李壽,你的氣魄著實不小啊,你究竟想幹什麼?

    太尉陸平掌握的情報,比景宗皇帝知道的更多更細,因為那些已經回到無終城大營的門閥族兵,已把右路大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向他做了一個詳細的匯報,甚至包括陸恆的一言一行,但就算如此,陸平也推斷不出,陸恆這個小兔崽子幹了些什麼?現在在那裡?

    但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陸恆這個小兔崽子,並沒有執行當初他為陸氏族兵設定的攻擊計劃,否則,早就應該安全返回了。

    太尉陸平把地圖都幾乎看穿,也沒有找到陸恆可能的攻擊方向,說實話,有幾個攻襲目標便是他也不敢想像,因為,去攻襲那樣的地方,無論能否成功,都跟送死無疑。

    既然想不透,那就不想了,縱橫沙場半輩子的陸平,對生死早已看透,雖然陸恆是他的愛子,但在這種胡亂猜測全無用處的情況下,多想只會亂人心意,何況陸九皋就跟在陸恆的身邊,無論生死,早晚會有一個準確消息傳來。

    再說了,自己如果露出擔憂煩躁的情緒,景宗皇帝看見了,說不準會多麼高興呢?

    哼!豈能讓他如意!

    此刻,太尉陸平更感興趣的是,右路軍統帥的李壽,他究竟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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