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十一章 踏春 文 / 劉天軍
七十一章踏春
長字門的執事之亂,起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陸恆要錢要的太狠了。
長字門雖然窮,那也只是相對其它幾脈而言,做為天下十大門閥之一家族中的一脈,在任何時候,要拿出個五、六十萬兩銀子並不是問題,主要是,這筆錢用什麼名目從公中拿出,長字門內部查帳的族老,因為公中的銀子,關係到自身年底的分紅,查起帳來,可是眼睛裡不揉沙子的,就算是明暉公,這個曾經身為朝堂之上的超級碩鼠,在家族之中,也不敢隨意的動用公中銀款。
如果真的查出問題,不但執事的位子做到頭了,而且還要面對家法的處置,陸氏的家法,比朝庭的律法還要黑暗血腥,並且不容申訴。
所以,在一番商議之下,三個執事決定,想辦法從公中擠出一部分錢來,然後三家再均攤一部分錢,做為計劃的籌備資金,等到陸恆剿匪成功,這筆錢從繳獲的錢財中扣除,當然也要算上利息,而且還是驢打滾的利息。
這筆錢的投入,可是要承擔風險的啊!
但,陸恆要錢要的太狠了,這一個多月來,已經陸陸續續的從明暉公手中,要走了十多萬兩銀子,如何使用卻並不通報,說是軍事秘密,無可奉告,讓明暉公這個在貪污受賄方面,經驗豐富、深明其中竅要者大為忐忑不安莫非是老家賊碰上了小家賊,終日打雁,這一回,可不要讓雁給啄了眼珠子
要想查帳?
行動結束以後再查吧!
不給錢?
誰如果不給錢,我就去他家吃飯,燕窩、魚翅、豹胎、熊掌這是常備菜,頓頓都不能少的,還有,我每頓飯都要喝點酒,至少也是百年後的陳釀才行……
於是,面對陸恆的強硬,和猛然間暴露出來的無賴嘴臉,三大執事在驚怒之餘,便出現了拒付,出現了交涉,用明暉公的話來說:「給錢可以,但要給的明白,現在是奸商、騙子、無賴、流氓無所不在世界,太險惡了,做為長者,做為資金的提供者,我有權知道,這筆錢究竟是如何花用的。」
「就是!就是!」另一名執事陸子建瞪著青蛙眼,在一旁猛敲邊鼓。
「恆少爺,你就跟我們說一說嗎,跟我們保密,這完全沒有必要啊。」就算跟陸恆關係最為親近的陸青,因為投入了大量的金錢,此刻也有了點急紅眼的架式。
「君不密則失其國,臣不密則失其身,要想計劃不出現任何意外,就必堅持保密的原則,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陸恆表現出了毫不通融的強橫:「我這樣慎重,還不是希望一切順利,如果失敗了,大家都血本無歸。」
這時候,三大執事才猛然驚覺,陸恆沒有往裡面投錢,靠,這小子分明是空手套白狼啊
最後,在陸恆叫囂著,如果不肯再追加款項的話,前期所投入的那十多萬兩銀子,他將不予承認,通通作廢,三名執事才在萬般無奈下,又掏出了一萬銀子,並且再三強調,這可是最後一筆能拿出來的錢了。
話是這樣說,其實,三個人心裡都明白,隨著這一萬銀子的拿出,就等於無條件的妥協,讓陸恆手中用來敲詐的刀鋒,更加鋒銳閃亮,下一次的敲詐隨時都有可能來臨,現在,他們唯一盼望的就是,陸恆的行動能夠成功,和張大巴子領導的蜀東雲台山總寨中,有足夠多的金銀財寶夠大家來分。
明暉公覺得,自己在盤算著剿滅盜賊,所能獲得巨大利益的同時,卻正在被另外一個盜賊,毫不留情的洗劫。
清明之時,罕見的沒有下雨,陽光燦爛,把空中幾朵棉絮狀的白雲,照耀出萬千光斑,鳥語花香,春意盈然。
雖然陸恆回到老宅後,一直深居簡出,但做為家族子弟,既然回到了老宅,清明時節,踏春掃墓,到家族祠堂中去,拜祀祖先,這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的。
陸氏的家族祖宗祠堂,建在一座叫青浦山的斜緩山坡上,山坡周圍的十里方圓,種有異種桃樹,此刻正是桃花迎春風而怒放之時,花朵是尋常桃花的兩倍大小,紅、粉、白,色澤不一,放眼看去,連綿有若雲霞,花瓣凝露,香氣清淡,置身其間,有如仙景。
家族大,人員雜,祭祠時便也要分輩份、分批次,陸恆年紀雖小,輩份卻尊,在一大堆後輩族人的注視下,昂然進入祠堂中,手舉檀香,拜祭先人。
香煙繚繞,神位肅穆,就算是向來膽大包天、不敬鬼神的陸恆,在這一刻,也從閃著漆光的靈位牌上,感受到了來自冥冥中的目光,一種有根的感覺,油然而生。
一個家族,之所以能夠傳承下來,之所以能夠無論身居何地,無論貧富貴賤,只要有機會,都要回來拜祭,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有根的感覺吧?
當陸恆祭拜完後,從祠堂中走出來時,卻見一個頭束紫帶,身著青衣華服,滿面泛著笑容的青年靠了過來,搭話道:「是恆少爺吧,早就聽說你回來了,想不到今日才真正見到,果然雄姿英發,非池中之物啊,實在是幸會,不知恆少爺等會,打算去何處游春聚會呢?」
所謂的游春聚會,陸恆到是知道,一些年輕的家族子弟,因為家規森嚴,整日裡居住在高牆深院之內,習五經六書,到也憋悶,正好利用清明掃墓的時候,郊遊在野,志同道合、意味相投者,便會用錦氈鋪地,擺酒設席,同共賞春戲樂。
而且春遊之時,更是追求閨閣女子的大好時機,大齊帝國男女之防並不是很嚴,但平日裡,在父母家人的眼皮下面,誰卻也敢太過放肆,此刻在郊外,如果還不縱情輕狂,那到是真的是辜負這大好春光了。
「你是誰?」
陸恆問道,心想,這傢伙馬屁拍的還真溜呢,和太尉府的總管趙升有一比:「這老宅的游春聚會,往年都有什麼節目啊?」
「我是勝字門的陸敬,如果真的要論起輩份來,還得喊恆少爺你一聲族叔呢。」
陸敬神色恭敬的笑道:「老宅的游春聚會大概分為三類,一類是純粹的游春賞花,一類是彈琴吟詩,以記春光之明媚,還一類就是觀歌舞,行雜戲,飲醇酒,看族中少年習練武藝……」
「嗯,這類聚會聽起來有點意思。」
陸恆臉上,露出少年人那種感興趣的神情:「這聚會是在什麼地方?」
「在賞春亭處,那裡地方大,鋪設的開,我也正要去呢,聽說,
今年的聚會與往年相比,尤為熱鬧……」
當下,陸敬在前面引起路來,動作舉止溫文爾雅,只是在轉身的那一瞬間,陸恆還是從陸敬的眼中,看見了一絲不能掩飾的得意神色。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只是,這陸敬到底是怎麼個打算呢?設下怎麼個圈套想讓自己來鑽呢?這一刻,陸恆的興趣到真正的給激發了起來。
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折射著陽光,延伸向花海深處,兩旁的桃花越發繽紛絢爛,帶著花香的空氣清新甜美,隨時都能看見,族中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談笑風聲的隨意漫遊。
一路上,陸敬說說笑笑,言辭便給,到也並不惹人討厭,在陸恆的詢問下,漸漸得知,原來陸敬是勝字門的嫡系一脈,他的父親是勝字門的族老,這到讓陸恆有些不解了,彼此並無利益衝突啊。
行出半里地的樣子,雖然舉目仍然是一片花海,耳邊卻漸漸傳來,越來越響的各色喧嘩,笑鬧聲、絲竹聲、打鬥叱喝聲匯聚在一起,還有淡淡的酒氣,也雜在花香之中,撲鼻而來。
隨著路徑的轉折,眼前猛然間驀然開朗,只見有一四柱紅亭,意態古樸,如倒扣在地上的鍾缶,聳立在半山坡處,幾名歌舞姬身著艷色服裝,在長亭中,藉著絲竹的伴奏,邊舞邊歌:
……桃花夭夭兮,問君知不知……
……桃花灼灼兮,問君可所思……
歌聲悠揚,在歡快的旋律之中,卻偏偏還蘊藏著淡淡的感傷。
不知為什麼,陸恆忽然間,想起遠在京都,和自己有過身子之歡的眾位女子,不知她們此刻,是否也在這春光之下,在某個高亭之內,翩翩而舞,是否也是這樣,唱著這歡快而感傷的歌。
玉琉公主的倩影,就如那忽然,被風吹拂到手中的桃花花瓣,不經意間浮現在心中,又不經意間,被風吹的遠揚而去……
在亭子的正前方,是長滿了嫩綠的小草,有著廣場般大小的平地,此刻,平地上人頭湧湧,多是族中的年輕子弟,衣著光鮮,神彩飛揚,更有一些族內的妙齡少女,裙衫翩翩,就如飛舞的蝴蝶,在人群中戲嬉叫鬧,整個場面,竟是熱鬧到了極點。
這番熱鬧,粗看時,顯得雜亂無序,但仔細分辯,卻又能感覺出來,隱隱又分成了觀歌舞、玩雜戲和演練武藝的幾大團體。
「恆少爺,到這邊來。」
陸敬在一旁招呼著,帶著陸恆向演練武藝的那個團體靠了過去。
人很多,瘋狂的叫喊加油聲,就如沸騰的油鍋,好不容易擠入內圈之中,才發現相互打鬥者,雖然拿的都是木刀木劍,但一個個神色凶狠,招式毒辣,全不留手,有如生死相搏。
在旁邊吶喊助威者,又分為好幾個派系,其中還有幾個,身著武士勁裝,身子曲線婀娜多姿的靚麗女子,喊叫聲清脆如銀鈴,有著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而人數最多、顯得最為龐大熱鬧的派系,是一群身著粗葛麻衣,腰繫黑帶,叫罵聲音囂張猖狂的少年。
站在這些少年最前面的,霍然便是,陸恆當日剛到老宅時,在廣場中,所遇到的那名,站出來挑釁滋事的陸石武。
這時候,陸恆發現,在陸石武的身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是剛才為自己引路的陸敬,只見他神色詭異的跟陸石武說了句什麼,接著,便見陸石武轉過臉,惡狠狠的看了過來。
在陸石武的身後,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也在同一時間抬起了頭,目光遠遠的鎖定陸恆,眼神中有著明顯的敵意,凶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