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十二章 賞梅 文 / 劉天軍
四十二章賞梅
天空佈滿了厚重的烏雲,風並不急,卻透著刺骨的寒意,片片雪花從天而降,如曼舞的精靈,有著單純的歡樂和清寂。
陸恆身著深藍暗花底紋的長袍,盤膝坐在元亨廳裡,夾炭添水,跳躍的火焰,還有從紅泥小壺上,升騰而起的白色霧氣,使這個飄雪的下午,顯得溫馨閒瑕。
在他身前,放著一套精緻茶具。
在他身旁,是在風雪中,傲然怒放的紅梅。
在他身後,是高大的晨露閣,隱約可見一些歌舞姬們,正依靠在窗口,深情款款的注視著陸恆的背影,卻不敢過來打擾他。
身旁的這株梅樹,已有百年樹齡,枝幹虯勁,縱橫夭矯,花開似火,姿態百異,暗香隱隱,此刻品茶靜賞,有著從來不曾明悟的空靈。
今日,是陸恆被軟禁在東院裡的三個月了,也是他十六歲的生日,沒有人來提醒他,也沒有人來為他祝賀,陸恆知道,關於血案的追索,恐怕風波仍然沒有平熄呢,很有可能在某一日,便會找到他的頭上。
對此,陸恆並不擔心,生命的歡樂,在與用心去體會每一天,每一瞬間的不同,只要沒有虛度,只要有所進步和作為,便不是荒廢。
至於沒有絲毫用處的焦慮、憂懼,只是枉然心力的浪費。
這三個月來,他清晨習練武道,上午修習兵書戰策,下午和晚上,便在晨露閣中,過著君王也不能比擬的香艷生活,這種行走在極剛和極柔兩端的生活,使他對力量認知,有了一種全新的感悟。
這三個月,對於陸恆而言,是荒唐的,但同時,又是大有收穫的三個月。
常崧教給他的武道,讓他領悟到了殺戮,領悟到了最純粹力量的威力和強大,方仲行教給他的征戰殺場,運籌帷幄的兵書策略,讓他明白了,集體殺戮和個人殺戮的區別,明白了力量另外的一種運用方法,而雲娘所教的男女之道,卻讓陸恆了悟,如何才能征服心靈。
如果說,常崧所教的武道,方仲行所教的兵書策略,鑄就了一柄鋒銳無匹的長刀,那麼,雲娘所教的男女之道,就是收斂這把長刀的刀鞘。
有時候,沒有出鞘的長刀才更加可怕,更加讓人心生恐懼。
三杯茶飲下,陸恆微閉雙眼,渾身都彷彿沉浸在,從內到外散發出的幽淡香氣之中。
他的茶道是跟方仲行學習的,但一直被方仲行批評過於浮躁,缺少應有的舒緩從容,不能品得茶中的真味,而今日,他忽然感覺到方仲行所講述的那種ˍˍ『茶禪』,寧、靜、定、性,一股純淨的力量,包裹著他,在這瞬間,他彷彿和天地相融。
世間喧嘩變成了天地間的空曠寂寥,風中的寒意更彷彿人世間的深冷肅殺。
雪似乎越發大了,樹上的紅梅卻更見精神,就在這時,「叮咚」的琴音悠悠響起,彷彿是風雪中的溫柔問候。
陸恆轉過頭來,向晨露閣的二層瞅去,淡綠的窗紗似乎被風吹拂得輕輕抖顫,傳來的流水般琴音,卻在陸恆轉首的那一瞬間,而微微一滯,陸恆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趙萱~趙大家,怕是也心動了呢~~
這三個月來,陸恆和趙萱的關係,已經由最初的敵視,向微妙的氛圍轉變著。
趙萱對陸恆,在一開始時,是能躲則躲,如果實在躲不過,便怒目相視,她甚至都打算好了,如果陸恆真的以暴力相逼,她便以死來保住自己的清白身軀。
趙萱也曾想到過,要離開太尉府,離開這個越來越危險的地方,但正所謂『候門一入深似海』,太尉府可不是那種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再說了,離開了太尉府,又可以去那裡呢?
那一瞬間的怔忡,是天地雖大,卻無可寄身的茫然和悲苦。
但陸恆並沒有如她擔心的那樣,來強迫她,陸恆表現出來的風度,跟那日的急色相比,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陸恆每日衣冠楚楚的來到二層的大廳中,聽趙萱彈琴,一曲聽罷,轉身而去,決不多做糾纏,但隨後,從一層的房間中,便會傳來,讓人無比心慌神蕩的聲音。
那些歌舞姬們,每人都有著一幅好嗓子,發出不能控制的尖叫聲,也有著宮、商、羽、微音色的起伏,有著利箭一般的殺傷力,趙萱就算再心如止水,琴弦也不由為此崩斷了許多根。
實在是太卑鄙了!
這,便是陸恆以另外一種方式,在向自己示威吧?!
趙萱曾經臉紅心跳的用棉花,來堵住自己的耳朵,但沒有用,那聲音,有著太強的穿透力。
曾經,趙萱拒絕為陸恆繼續彈琴,在趙萱想來,陸恆也許會如一次相見那樣,惱羞成怒,但趙萱不怕,趙萱豁出來了,她不能忍受用陸恆以這種不潔的方式,對她,和對她的琴藝來羞辱。
但陸恆很無所謂,他對趙萱說:「如果你不為我彈琴,我明日便把那些歌舞姬們招來,在這二層大廳中開無遮大會,你也許聽著聽著,看著看著,對琴道能會有了更高妙的感悟呢。」
「也許,你還能因此,而彈出更美妙的琴音。」陸恆興致勃勃的說道:「我在你的琴聲中,聽到了流泉、鳥鳴、松濤、飛花,就是沒有男女歡好的聲音,看來在這方面,你確實需要多學習學習啊。」
趙萱臉色蒼白,空靈靜美的容顏是迷亂,是羞恨,是玫瑰染血般的淒艷剛烈:「你殺了我吧,你這個禽獸!」
「禽獸?聽說汝陽王的二公子李進,便有一個外號叫禽獸公子,他不是瘋一樣的想得到你麼?」
陸恆微笑道:「我不會殺你的,你也不值得我動手,你要是想『自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還明著告訴你了,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如果我放過你,我便是連禽獸都不如了。」
講出這番絕決話語的陸恆,看上去仍然是那樣溫文爾雅,但挺直後微微前壓的身軀,又有著不容抗拒的強悍,在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種讓你無從逃避的冷寒,趙萱忍不住在心中,發出一聲呻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渺小無力了,不論怎樣掙扎,都逃不脫陸恆的魔爪。
趙萱曾經希望,陸穎能夠幫助她從苦海中脫身出來,但陸穎也很是無奈的告訴她,這太尉府中,陸恆就是混世魔王,除了太尉大人陸平以外,誰都降服不了他,而太尉大人陸平又很明確的表過態,這件事,他不管!
陸穎反到過來開導她說:「我這個七弟雖然荒唐,但為人還是不錯的,長得也精神,要不,你就給我七弟當姬妾吧。」
在一旁的雲娘也勸解道:「萱姑娘啊,我們女人,早晚都是要嫁人的,難道你還要一輩子孤老終身不成,再說了,就算你想要孤老獨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啊。」
「你首先要有錢財,這樣才不會為一日三餐而苦惱謀劃,但你就算是有錢財了,不用為生活擔心,你又如何抗得過豪門權貴?如何能擺脫那些無賴子弟們的糾纏?你的背景是前任太僕大人,但前任太僕大人已經死了啊,雖然他老人家的門生故吏眾多,都會給你幾分面子,但這次你被汝陽王二公子李進糾纏,又有那一個人敢真的站出來為你說話呢……」
「恆少爺是粗俗的了點,是談不上溫柔儒雅,但背景夠硬,為人強豪,雖然好色了一些,但那是男人的天性啊,他對姐妹們也著實不錯呢,從來沒有看不起大家,這樣的強者你不將身嫁予,你還打算嫁給什麼人呢?」
「再說了,萱姑娘,你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啊!」
雲娘故做神密的低語道:「……恆少爺的好色,其實是個天大的優點呢,姐姐是過來人,可是深知的,他那話兒的強猛,乃是萬中無一,能讓你體悟到什麼才叫欲仙欲死,什麼才叫真正的女人……」
這番露骨之極的『淫』詞浪語,雲娘說得是眉飛色舞,趙萱和陸穎這兩個沒有出閣的大姑娘,卻聽得玉面飛紅,當下連啐了好幾聲,將雲娘哄了出去。
但說實話,從此在夜深人靜時,透過窗欞的縫隙,再看見陸恆踏月而去,直欲刺欲蒼穹的身姿背影,竟憑空多了些莫名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