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八二一章 白刃不相饒上 文 / 三戒大師
自古大德不報、大功不賞。非無聖主，為有讒臣！」
「條侯羈縻，隕身刀筆之下；梁公囚摯」方知獄吏威嚴！」
「蓋寬饒丹心碧血，自剄北闕：岳武穆忠昭日月，風波奇冤！」
「但看區區勉勉，跳粱幾日哉？！不日天威振作，逆賊膏粉矣！」，一句句瀝血之言震撼人心」一聲聲討伐之聲直透雲霄！這哪裡是什麼祭」這分明走向那些高高上的神仙們」出的戰鬥檄！
徐渭那一聲聲，不是用說，不是用喊，而是咆哮出來的。只見他的帽子」不知何時已經落地，披散頭，雙目充血，幾欲捶胸頓足。這情緒感染了場的許多人，不知是誰憤怒地高喊一句：「必須徹查此案，給胡公天之靈一個交代！」，立刻又有人接了一句：「是啊，我輩讀聖賢書，豈不聞，臨事而思禦侮之臣，的道理」不能讓那些殘害忠臣之徒逍遙法外，必須徹查！」
「必須徹查！」「徹查，徹查！」，院子裡此起彼伏的聲音越來越響，後竟有連成一片的趨勢。
先賢祠大殿之內，徐渭念完祭後，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靜。所有大員都能預感到，這下真可能要出大事了眾人目光，不禁偷偷瞟向徐閣老，但見老輔微瞇著雙眼，面無表情的站那裡，彷彿事不關己一般。
聖人之怒，不臉上。修煉到徐階這一等級的老怪物，是不可能被人從外表看出端倪的，然而他攏袖的一雙手，卻微微的顫抖，此時此刻」徐閣老的感覺，就像當眾被人狠狠hu耳光一般。而且不是一下」是左右開弓」不停的hu打！打得徐閣老眼冒金星、天旋地轉……，雖然以徐渭之大膽，也不敢公然欺師滅祖，直指他這個師相。然而他此舉無異於雪上添霜、火上澆油、真能要了老頭的命啊！
內閣其餘人的臉e也不好看，他們都知道，前有士子請願先」後有徐渭這篇檄，這下休想再大事化iaia事化了了，必須要有人」為胡宗憲之死負責了。
一場政ha，所難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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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紛紛擾擾」公祭儀式結束了。胡宗憲的靈柩將立刻錦衣衛的護送下離京，歸葬故鄉天馬山。
令人意外的是」領銜這支隊伍，負責整個御葬儀式的，竟然是沈默沈閣老。原來沈默已經請得聖旨，要送胡宗憲後一程。雖然以胡宗憲現的哀榮，朝廷派一名閣老去主持歸葬，倒也算是仁至義。然而明眼人難免會猜測，沈閣老是不是也有，借此舉出京避風頭的意思？
畢竟他近的日子也不好過」皇帝和內閣那邊，都希望他能以大局為重」把事態控制一定範圍；然而士林民間，要求徹查的輿論」卻一ang高過一ang。這兩邊壓力的擠壓下，可想而知」沈默是兩頭受氣、兩面不討好。
事實也確實如此。皇帝和元輔怨他遲遲不肯結案，海瑞罵他是「庸臣」徐渭罵他，遮天蔽日」，就連向來支持他的東南官場，也對他頗有微詞。卻也不想想，當初永定en前」是誰看到胡宗憲的屍身，能心痛到吐血？所以想要沈閣老草草結案的，實太沒有人ing了他怎麼對得起良心，對得起死去的胡宗憲？而那些埋怨他遲遲不肯破案的，也太不體諒他，身為閣老」必須以大局為重的苦心。
不被理解的人可悲，顧這顧那卻顧不了自己。嗯必此刻」沈閣老的的一顆心裡」已經被委屈和憤懣塞得滿滿得了？否則也不會寫出，那樣ia心壓抑的祭……祭的作用就這裡」讓大家都明白他的委屈不易，就算成功了。
就這樣，眾人眼的年二號悲情人物，便護送著頭號悲情人物的靈柩」離開了風暴將至的北京城，管他身後洪水滔天，也不井濕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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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暴風眼已經形成」並不會因為沈默的離去，而稍有減弱。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這場戲裡擔綱過主角，所以有他沒有，這戲都是一樣唱下去……
紫禁城、乾清宮、西暖閣。
皇帝穿著寬鬆的緋e燕服」懶散的歪靠暖炕上。兩個身材婀娜的美人兒，輕輕為他捏腳，隆慶不時舒服的輕哼一聲，但目光卻始終沒離開手的紙張，上面是東廠抄來的那篇徐渭的祭。
這已經是隆慶第八遍看這東西了，初看時，皇帝覺著真是太解氣了，因為徐渭把大臣好一個罵；再看時，皇帝又覺著過癮，因為徐渭把自己比作聖君，所以隆慶喜歡看、反覆看。然而看到五遍時，皇帝的表情開始凝重起來……他終於意識到，又一場驚濤駭ang的大政ha，又將自己統治的元年爆了。
「這已經是第幾回了？」隆慶感到無比挫敗，看來自己真不適合當皇帝，短短一年功夫，一場接一場的政ha」把朝爭搞得混uan無比」甚至不如嘉靖末年看著肅靜。
看到皇帝挫敗的樣子，陳宏輕聲安慰道：「皇上初登大寶，朝堂也是舊jia替之際，難免要重洗牌。」，頓一頓道：「所以這是幾回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再有下一回了。」
「哪有那麼簡單。」隆慶想都沒想過，自己能消除黨爭，讓那些如狼似虎的大臣們安生。遂得過且過道：「先把眼前這關過去，朕還想過個消停年呢？」說著伸伸腳」示意美人退下，他雖然不算明君，但也知道法不傳井耳，尤其不要讓後宮干政的道理，所以談正事兒的時候」從來都是屏退左右的。
待內室裡只剩下陳宏，他才憂心忡忡的問道：「你說這回，會是個什麼情形？」
「唉……」，陳宏未曾開口先歎氣道：「這關不好過啊，裡上已經左安en對士子們許下諾言，那徐渭又來了個火上澆油，如今是群情洶洶，難以輕與了。」頓一下道：「一個萬倫份量太輕，遠遠不足夠啊。」
「那怎樣才能夠？」隆慶問道：「加上個王廷相，這下總夠了？」
「不管夠不夠，我們都不能動他。」陳宏緩緩搖頭道：「誰不知道他是徐閣老的en下走狗，有道是打狗還得看主人」皇上還是靜觀其變，不要替徐閣老a心了。」
「也是」，隆慶聞言苦笑道：「朕想怎麼辦不重要，關鍵是徐閣老想怎麼辦？」說著語氣有些不善道：「那天城en樓上，你也聽到了」朕跟那些士子做了那麼多承諾，他們嘴上歡呼，腳下卻一動也不動。朕看得出來，他們是信不過我」得徐閣老話才行「果然，徐閣老就說了，如君願，三個字，下面便歡聲雷動，高呼萬歲，也不知是呼誰萬歲。」
陳宏聞言，無奈的歎息一聲那天從城en樓上下來」皇帝起先還很興奮」覺著對那麼多人喊話」是件定定過癮的事兒，便一直回味當時的感受」誰知越回味就越不是個味兒，才現自己這個皇帝，說一千道一萬」那些士子眼」都不如徐閣老一句話來的管用。
這一認知讓隆慶十分的失落，好幾天都鬱鬱寡歡。畢竟主動讓出權威是一回事兒，感受到權威旁落的失落，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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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閣老穿一身便袍，神e疲憊的靠坐大案後的囤背紅木椅上。他的對面」端坐著工部尚書朱衡和禮部尚書趙貞吉，這二位一個是徐階的老下屬、一個走向來對徐階執弟子禮的多年老友，徐黨之德高望重、其影響力跟王廷相之流的投機分子，不可同日而語。
此刻兩人一臉的嚴肅，還沒開口，屋裡的氣氛便十分凝重，這也預示著接下來的談話」絕不會愉快的。
徐階近的日子很不好過」竟有些四面楚歌、風雨飄搖的意思」現這兩位又一副欠了他們八弔錢的樣子前來」其意為何？徐閣老是心知肚明的代表徐黨上上下下，bi宮來了。
見他倆都是一副「千言萬語、從何說起，的架勢」徐階只好緩緩道：「今天你們來得巧，老夫剛得了一ia團，密雲龍」這下便宜你們了。」所謂「密雲龍」，宋朝即是皇家獨享的貢茶。到本朝聲譽不衰，因為產量極ia，依然只有宮廷可享……，當然對於徐閣老來說，這不是什麼問題。今次江西布政使司解押貢茶進京，便將五斤極品的三斤」孝敬了愛好品茶的徐閣老。
趙貞吉和朱衡雖然久居高位，但都是清廉自守之臣，今次徐閣老錫罐取出，一朵看似風乾菊花、乳白如yu的細ia茶團時，他們才第一次見到傳說的「密雲龍」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老僕人徐福端上茶具和茶點，以及一ia壺開水。徐階便親自掌泡、點湯、分ru、續水、溫杯、上茶……一應程序，都做得十分細緻認真，不帶一絲煙火氣。
趙貞吉和朱衡邊上，注視著整個浸泡過程。不知不覺，心裡那股著急讒火的勁兒，便煙消雲散了。
這時茶倒好了」三隻潔白的梨花盞裡，各有半杯碧綠的茶湯。徐階伸手向兩人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拿起一隻梨花盞，送到鼻尖下輕嗅起來。
兩人也端起茶盞，學著他的樣子，輕嗅一下，然後ia呷一口，含嘴潤了片刻，再慢慢吞嚥下去，頓時滿臉綻開笑意。飲完一杯，朱衡讚道：「這茶入口又綿又柔」吞到肚」又有清清爽爽的香氣浮上來，數年貢茶極品，果然名不虛傳。」
趙貞吉已經喝了第二杯，點頭笑道：「確實是好茶，讓我想起了前人那句，淡淡清香飄千古，修身聽命日月長，。」
徐階聽他念完之後，若有所思道：「淡淡清香飄千古，修身聽命日月長，。倒真得了茶的淡泊意境。」
趙貞吉外號「趙真急」其脾氣可見一斑。現茶也喝了，淡也扯了，便迫不及待道：「為官之人，若能長保此等心境，就不會咫尺之地、狼煙四起了。」
徐階這才意識到，這傢伙是給自己下套，頓時，因飲茶而稍緩的心情，一下又變得灰惡起來，遂淡淡答道：「這是書生之言，喫茶與當官畢竟不是一回事。淡泊之味可以喻之於茶，卻不可比之於官。」本來說到這就可以了，但徐階一肚子氣找不到洩的地方，正好碰到個點炮的，豈能輕饒了他：「就以孟靜你自己的例子來說，當年朝廷設倉場總督，本沒有你的事兒，可嚴嵩父子看你不順眼，找人一本參了上去，說你推諉自私，抗命不遵。遂引起聖怒」下旨將你草職令回籍閒居。這，此滋味淡泊得起來麼？」
徐階的話夾槍帶bang，掃得趙貞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還真沒見過，徐閣老如此刻薄毒舌的一面呢，一時不由呆那裡，不知該說什麼號。
見一上來就是火ya味，朱衡連忙打圓場道：「元翁誤會大洲的話了。他說的淡泊，指的是居官自守，常嚼菜根，甘之如詒，這應該是士人的本分。至於涉及到朝政大事時，當然還是要官言官了。」說著輕歎一聲道：「元翁不要以為我們有二心了」是非曲直，人人心都有一桿秤，。您是總攝綱紀、開創善溶的定策國老，這滿朝武」除開少數幾個心術不正之徒，還有誰能不擁護？不誇張的說，您的心，就是朝廷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