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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六三章 三公槐下中 文 / 三戒大師

    第七三章三公槐下

    於:202020:22

    本朝確實存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始終並未扼殺人們的思想活力,只要你願意,可以自大由的講學、出版、結社、集會,宣揚自己的思想,雖然如果太過驚世駭俗、對社會綱常的衝擊過大,還是會遭到或明或暗的抵制甚至迫害。但這種反對極少來自皇權,大多只自於思想界的對手,以及因為這些對手本身就是官員,而帶來的行政打壓。

    對這種異己,本朝上下無疑是寬容的,並不會窮追猛打,不會趕殺絕,『人動口不動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已是約定俗成的規則。所以仁宣以來,國朝鮮有因成為思想異端被害的學者,跟政壇上的你死我活對比十分鮮明。

    哪怕因為那場大禮議,天下的讀書人成站繼嗣派這邊,其又以王學門人表現為激烈,他們講壇上罵、書院批、出版物上挖苦繼統派,聲援楊升庵等人,結慕惹惱了嘉靖皇帝,下令關閉全國私人書院,禁止公開宣講王學。但也沒有出動廠衛大肆抓人、大興字獄之類,誅殺株連是沒有……就連那繼統派頭子楊升庵,也不過是任其昆明醉生夢死,就是偷偷跑回四川老家,也睜一眼閉一眼而已。並沒有傷到讀書人的元氣。

    這種現象可能有兩方面原因促成,一者,從本朝往前看,國歷史上的王朝興替,原因種種,但總逃不出民生、軍事、政治幾個層面,卻從未因思想的衝擊,導致皇權統治動搖。無一用是書生,漢族的皇帝們不認為讀書人之間的事兒,有什麼危害性,自然也就沒有鉗制學術思想的意識。

    二來,本朝理學盛行,讀書人以名節自勵,講求修、齊、治、平之道,將個人的成功與對國家的貢獻統一起來,自然深受統治者的歡迎。

    雖然崇尚自大由自我的王學興起,但理學家看來心學太易流於空談,若學那魏晉名士高坐清談自然是好,若是要拿來經世濟國,卻是麻繩栓豆腐,提不起來。

    目前為人熟知的三公槐辯論,也恰恰證明了這點……每次辯論會人山人海,聲勢浩大,卻都把精力放諸如『人本性之善惡』、『聖人有心無心』、『何謂仁之體』之類,一些玄之又玄的問題上,就是辯出花來,又能有什麼結果呢?偏偏卻辯者如癡如狂,聽者如夢如醉,全都投入的不得了。

    像這種越扯越淡的辯論會,既能彰顯京都的學術氣氛、又吸引天下的讀書人匯聚京城,朝廷當然支持了。而且其會址設北大京國子監,本身就給人一種權威的印象,加之京城那些閒得蛋疼的翰林詞臣,極其熱衷投入這種辯論……因為三公槐論壇上雄辯一場,若能大殺四方,便可名震京城;就算贏不了,只要表現精彩,也能混個臉熟不是。

    這年頭,冗官多職位少,能有前錢二途的職位少,不搏出位靠排隊,等到花兒謝了也排不上。

    再者,北大京城也確實需要這樣一個高端的論壇,來抗衡江南那些著名的書院、會,不然堂堂帝都,被鄙視為術地位,這是京那麼多自命不凡的進士老爺、翰林相公們,實無法接受的。

    結果三公槐辯論誕生伊始,便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只用了短短五年時間,就成為了北方唯一可與江南抗衡的學術心,人人都以登上這個論壇,一展辯才為榮,甚至有許多南方的學者,專程千里迢迢趕過來,就為了和京城的人們一較雄長,這以前是無法想像的……三公槐論壇誕生之前,人們只把京城當成大明的政治心,至於其它方面,可從沒放眼裡。

    三公槐的影響力是如此之大,就連深居重的嘉靖帝也如雷貫耳。他對當年人們誓死捍衛正統的表現,印象十分深刻,相信自己穩定統治了幾十年,這些死抱著聖人之言的讀書人,也會像當年維護他大爺一樣,清一色站自己這邊。

    因為我是皇帝,是君父,是綱常之,是大明的正統,是那些讀書人唯一的選擇!

    所以他要把海瑞放到三公槐,讓天下的讀書人來批判他,就不相信所有人都是他的同黨!

    當然為了萬無一失,嘉靖還命禮部右侍郎、詹事府詹事兼翰林學士李春芳牽頭,彙集京的所有詞臣翰林、墨之官,一起開會研究,到時候如何駁斥海瑞的每一句話,如何把他批得體無完膚……當然皇帝不會承認是自己指使,這一切都是群臣看到君父受辱,感同身受好自行為。

    看了李春芳初步整上來的方案,皇帝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相信這次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了。於是下令將原定本月底的三公槐辯論再推遲一個月,好讓多的知名學者,能夠趕到京城來參加。為什麼如此鄭重呢?因為嘉靖知道,海瑞造成的影響已經十分惡劣,而且他認為那個反對他的小集團,勢力十分的強大,必須、只能、唯有通過一次聲勢浩大的批判,才能將局面徹底扭轉過來,繼而粉碎一切圖謀不軌者。

    為此,他願意等,當然前提是龍體還能堅持……好有李時珍這個大國手,一時倒也崩不了。

    皇帝如此重視,辯駁對像又是千古第一人海瑞,這次三公槐辯論的火爆程可想而知。從二月底開始,各地高手陸續湧向京城,到了三月份,各大流派的代表全部到齊。翻開預備出席論壇的名冊,你會看到什麼派巨頭、理學名家之類的,全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佔了大明朝化界的半壁江山。當然這些人全都上台開戰,那就成打群架了,到時候還是少數人過招,多數人看熱鬧。

    那些大腕們多也就是支支招、點點評啥的,一般不會上台參戰。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都是成名成家的大人物,贏了**份,輸了丟人,這買賣橫豎不划算。

    不過也不絕對,說不定誰就能把他們激得上台開罵,那觀眾們值回票價,挑戰者就名揚四海,日後為士林津津樂道,也算一段佳話不是。

    但這都是以往的經驗,這次其實有很大的不同,先,這次的題目一點不空不淡,反而無比的敏感禁忌,如果馬上召開,速戰速決還好,可能憑著強大的思想慣性,結果不會意外。可皇帝為求效果佳,硬生生拖後了一個月,結果好多人提前抵京。這麼多知識分子湊一起,必然要交流切磋,三公槐辯論的題目,當然是他們談論多的。

    茶館、酒肆裡、青樓上、海子邊,到處都有學者們高談闊論的聲音,真理越辯越明,漸漸地,許多人的思想起了變化,甚至觸及到一些從前都不敢想的地方。

    對皇帝來說,這都是失控的隱患,但他的健康狀況極糟,被海瑞氣得臥病不起,整日昏昏沉沉,直到春暖花開才好轉,卻也忽略了那些夾雜情報的驚世駭俗,使這場辯論得以順利召開……

    「真想能現場啊。」今天是三公槐辯論的日子,依然軟禁的沈默,出了這樣的感想。

    「呵呵……」朱五苦笑道:「大人,這個真辦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沈默朝他笑笑道:「只是覺著這樣的歷史時刻,真應該親眼見見,親耳聽聽啊。」

    「看記錄也是一樣的。」朱十三安慰他道:「咱們有五個書記員現場,保準一段都漏不了……錄完一段就給您送回來,鮮**著呢。」

    「這還差不多。」沈默罕見的抱怨起明朝的落後來,心說,要是有個衛星電視,不就什麼都結了嗎?

    朱十三不太理解沈默的反應,他還從沒見大人為一件事這樣的撓心撓肺呢,心說不就是一場辯論會嗎?有那麼吸引人嗎?他看來,還不如粉子胡同裡,一場胡姬的肚皮舞表演有吸引力。

    這就叫『夏蟲不可以語冰」他不會理解沈默多麼珍重這今天賜良機。其實整個海瑞上書的前後,沈默或明或暗做了許多工作,完全違背了王寅所定的方針,甚至違背了做人的原則,將一個個盟友、追隨者,推到危險的境地,甚至……將自己也搭上了。

    付出這麼大代價,所謀自然非小——他只為一件事,那就是強化海瑞上書的效果,將其從海瑞一個人的道德成功,轉變為觸動整個社會思想變遷的導火。

    這轉變是個無比困難的過程,要進行浩大繁複的工程。沈默早就設計好了,調動自己掌握的輿論力量,動一場『君臣之道』的大討論,三公槐自然是戰場之一,還有東南的出版物、書院、上海開辦的報紙,所有能利用的手段,都將被動起來,強行做一次思想的開啟。

    這樣做的壞處顯而易見,他一直刻意隱藏的軟實力,很可能徹底暴露出和……因為計劃太龐大,刻意的痕跡不可能抹去。那些真正的敵人只要抓住蛛絲馬跡,就能順籐摸瓜找到主使,等待他的,必然是迎頭痛擊,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

    歸根結底,他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使用這柄利刃,就像小孩耍大刀,很容易傷到自己。穩妥的辦法,是等小孩長成大人,再操這柄刀來耍。但他的目標太遠大,遠大到渺茫,如果老是安全第一,追求穩妥的話,可能忙活一輩子都忙不到點上去,被歷史毫不費力的湮沒。

    這世上有條真理,風險越大收益越高。人生本來就是一場賭博,不可能永遠都讓你打必勝之仗的,到了關鍵時刻,該冒險就一定不能猶豫。所以沈默早就下定了決心,要椎出籌碼去搏一把。

    誰知老天垂憐,嘉靖竟然想他之所想,急他之所急,主動張羅著要開一場批判大會。皇帝主動去做的效果,比他能用所有手段加一塊,還要強之倍……當然前提是,辯論的過程和結果,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一得知三公槐辯論的消息,沈默便馬上取消了原定計劃,暗命王寅、沈明臣、鄭若曾等人,並聯絡徐謂、王畿、季本等人,讓他們以個人的名義,邀請有志一同的名士學者前來助陣,縱使不主動出戰,也得給本方的辯手喝彩叫好。

    這下王寅等人的工作了可大了……沈默牢裡,畢竟只能掌握個大方向。具體如何幫襯海瑞,如何應對可能的被動局面,乃至誰出場助拳,套路如何,這都是反覆椎敲過的。好二月底,造人成功的徐長,終於回到了京城;與他同行的還有鄭若曾和王畿。王老先生不顧八十高齡,還力出謀劃策,其他人又怎好意思不絞腦汁,把方案做到善美呢?

    今天就是出結果的日子了,甭管之前準備的再充分,沈默仍是滿心的惴惴不安。這時天空響起悅耳的鴿哨聲,他抬起頭,看到一隊白鴿從頭頂飛過,真想變成它們的一員啊……

    天空自大由飛翔的鴿子,越過鎮撫司高高的圍牆,再到國子監,落三公槐上休憩,一邊梳理著羽毛,一邊歪頭向下看去。

    論壇就建三公槐下,因為經常要舉行辯論,三公槐前的大片空地,已經改成了一個三丈見方的講壇,講台三尺高,漢白玉鋪就,上有香爐、蒲團,望之肅穆高雅,此刻空無一人。

    台下擺滿了一排排的坐墊,就連北面三公瑰底下,也都設上座位,密密麻麻的足有七八個位子。

    因為這個辯論是國子監內,自然不是想來就能來的,想坐台下,需要通過三種途徑,上等的,是被國子監的一個委員會主動邀請過來,當然都是些大師大腕才有這個榮幸,而且三公槐下,人人平等,甭管你是蟒袍玉帶,還是王公貴族,只要學術上不給力,都入不了委員會的法眼。

    所以那些名流貴族之類的,為免自取其辱,只能對此敬而遠之了。

    這受邀的嘉賓特別多,質量也特別高,薈萃了大明朝的化精英,翻開名單一看歐陽德、王畿、黃佐、魏良弼、羅汝芳、李謂、王世貞、朱載堉……端得是星光熠熠。

    第二種,是自己到國子監報名的,平時不管士農工商,都能領到門票,但這次論壇的熱太高、但座位有限。所以門檻提高了許多,一些平時夠資格被邀請的,也只能走申請一途,許多地方的學界領柚,京官員,都此列。

    第三種,是國子監的太學生,都有資格來旁聽,但這次座位有限,他們只能站外圍著了。

    其實還有很多人,不是通過這三種方式進來的,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想進來觀看的大有人,門票就成了可居的奇貨。國子監雖乃莊嚴的學術機構,但裡面的官吏可都是人,拿門票換點銀子補下家用,完全可以理解。

    據說這樣的門票,市面上已經被炒到五兩銀子一張,還有價無市。

    現距離嘉賓入場,還有一點功夫,國子監的太學生抓緊後的時間,將會場的茶水、坐墊佈置到位。能這種場合端茶倒水,還能邊上旁聽,他們感覺無比幸福,尤其是一個望之十五的年輕人,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

    「鄒爾瞻,別傻樂了」,看到自己的同窗,一直咧著嘴傻笑,一個相貌老成的年輕人輕聲道:「有點出息好不好。」另一個面容俊俏的年輕人,也湊過來笑道:「是啊,爾瞻,口水都流出來了。」

    那叫爾瞻的,趕緊抬手去擦嘴巴,才現自己被騙了,苦笑道:「夢白老弟,你又耍我。」

    「是你老不長記性。」那叫夢白的笑瞇了眼道:「看人家叔時就從來不上當……」話音未落,便聽那叫叔時的小聲道:「司業大人來了…………

    「**星!鄒元標!顧憲成!你們三個嘀咕什麼呢!」還是被司業大人看到,慍怒道:「要肅靜莊嚴,再不長記性,就統統回房思過去。」

    若是不能看這場,三人會鬱悶死的,**星趕緊陪著笑司業道:「不敢了,不敢了。」兩人趕緊跟著行禮。

    好司業只是嚇唬他們一下,轉身就走了。三人擠眉弄眼,扮個鬼臉,趕緊分頭忙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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