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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五零章 天下熙熙上 文 / 三戒大師

    沈默告訴他們,這是一個無法靠軍事解決的難題,因為衢州銀礦目前完全拋開朝廷,盜采盜挖的狀態,才符合衢州地方各路豪強的大利益,當然這是建立損害了朝廷利益的基礎上。

    **裸的利益面前,說教沒有用,禮儀廉恥沒有用,忠孝節義也沒有用,甚至連武力鎮囗壓都無解……能打敗利益的,唯有利益本身。

    沈默是這樣認為的,但他絕對不會這樣說,因為雙方的關係遠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而且王本固這種死抱著『聖人之言』的傢伙,一定不會接受他這套理論的。

    但沈默有辦法讓他就範,壓下衢州的事情,另起話頭道:「今歲是乙丑年,辰戌丑未,又到了諸位過關的年份了。」

    眾人皆都面露苦惱之色,道:「大人說的是,今年正是外察年,咱們都為這事兒愁呢。」說著紛紛討好的望向沈默道:「還望大人多幫咱們美言幾句,下官等銘感五內……」

    「有機會一定會為各位說話的。」沈默點點頭,苦笑道:「可就怕人家不問我,本官便愛莫能助了。」說著他看看王本固道:「聽說朝廷今年,有意將各地督撫納入外察之,王承與北京關係密切,可否為本官印證此事?」

    王本固鬱悶的點頭道:「大人的話自然錯不了,據說是高肅卿的主意,他說督撫雖名為京官,實則地方軍政之長,責任重大,當為外計之要,不當僅以大計察之。」說著哭喪著臉道:「他這不是閒的嗎?多少年沒變的規矩,怎麼說改就改了呢?」按照這三年內的表現,他肯定是不稱職的,要是外察被罷黜,那仕途可就完了。

    「無論如何都已成定局,外察即,諸位當好自為之。」沈默輕歎一聲道。

    「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淅江布政使蔣誼便應聲道:「這衢州就是咱們淅江諸僚的催命符,若不快解決,恐怕於大家的仕途有大礙。」所謂聞弦聲而知雅意,座都不是傻子,明白沈默說這話的目地。

    沈默又望向王本固道:「王丞怎麼看?」

    王本固苦著臉道:「事兒是這麼回事兒,可怎麼能做到呢?」

    「放心。」沈默淡淡笑道:「有道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去衢州看看,說不定就有什麼好辦法呢。」

    聽沈默這樣一說,原本還滿懷著希望的眾官員,登時被冷水澆頭,一下全蔫了……鬧了半天,他也沒主意,那去衢州還有什麼意義?

    見艙的氣氛萎靡,沈默訓斥道:「都打起精神來,沒有辦法不會會去想嗎?離衢州還有一段路程,都各自回去想去,說不定就想出來了呢!」眾人心不以為然,無奈官大壓死人,只好紛紛起身告退。

    孫鋌和陶大臨雖然覺著沈默肯定有算計,但他倆現觀政,自然沒有言權,和他呲牙笑笑,眼神稍一交流,便也跟著人群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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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後,排場宏大的船隊,到了素有『四省通衢,五路總頭』的衢州古城,城武士紳早就恭候碼頭之上。盛大的歡迎儀式後,沈默住進了知府衙門。

    接下來的日子,經略大人的表現十分懈怠,先是說旅途勞頓歇了三天,然後又鄭重其事的前去孔氏南廟拜祭,饒有興致的遊覽,圍棋仙地,爛柯山、地貌奇特的三衢石林、碧波萬頃、風光秀麗的龍湖,一眾官員、當地士伸的陪同下,玩得極為開心。

    悠遊山水,縱情詩酒間,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便過去了半個月。若是平時,淅江的官員們也不覺著有什麼……大人想玩就玩唄,咱們陪著白吃白喝,還能看風光,這種美差上哪找去?可今時非比往日,外察四月開始,現已經進了二月,時不我待了呀。

    私下裡串朕之後,他們決定還是得提醒一下大人,於是次日出遊歸來,王本固攔住了沈默,深深鞠躬道:「這玩也玩了,歇也歇了,咱們是不是該幹正事兒了?」

    「正事?」沈默伸個懶腰道:「什麼正事兒?」

    王本固這個無奈啊,垂道:「大人召集下官等人前來,不是為了解決衢州礦亂嗎?」說著深深看他一眼道「難道您忘了嗎?」

    「當然沒忘了。」沈默一點不害臊的看著他道:「我不是讓你,還有蔣誼他們幾個想辦法嗎,想出來了嗎?是的話咱們立馬就照辦。」

    王本固鬱悶的直想拿頭頂他,強忍著怒氣道:「下官無能,若是有主意的話,也不會讓衢州亂了一年,至今束手無策了。」

    「想不出來就繼續想」,沈默無視他漲成豬肝的臉色,不負責任道:「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說著笑瞇瞇道:「要相信自已,一定可以的。」便不再管他,進屋沐浴耍樂去了。

    碰上這麼個不負責任的上官,王本固心說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只好無奈的轉回,跟手下官員日夜商量、絞腦汁卻無所得,心情十分的焦灼。就無計可施之際,下面通報說,有個自稱叫『邵大俠』的求見,說可以幫官府解此困境。

    王本固不想見什麼江湖大俠,說『不見不見』,但蔣誼出聲勸道:「這個邵大俠可不是一般人物,路子野,本事大,許多官府沒辦法的事兒,他都能辦成。」

    「一個江湖騙子而已,」王本固不信道:「他要真那麼有本事,還要官府幹什麼?」

    「您還別不信。」蔣誼道:「去年南京振武營兵變還記得?」

    「當然。」王本固點點頭,突然想起來,低呼道:「傳說是他將一船銀子運進南京城,才幫著經略大人解了兵變,我一直以為傳言不可信,難道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蔣誼點頭道:「人們都傳說,那些銀子就是來自衢州……」

    「那麼說,此人八成就是那盜掘銀礦的賊子?」王本固登時瞪起眼道:「就算不是,也跟他們有直接的關係!」說著便一拍桌案道:「來人吶,把他抓起來!」

    「大人稍安」,蔣誼連忙攔住道:「他既然孤身前來,必然有所綺仗;何況咱們的目地是平亂,抓他一個有什麼用?」

    王本固黑著臉憋了半天,才點點頭,讓帶那人進來。過不一會兒,便見門子領了個身穿道袍、風流倜儻的年男子,不是那邵芳又是誰?

    見到巡撫大人後,邵芳笑著作個揖,道:「草民拜見承。」卻一點下跪的意思也沒有,就那麼大喇喇的站著,彷彿世外高人一般。

    王本固性格刻板,不喜歡這種虛張聲勢的傢伙,但現形勢比人強,只好將厭惡壓心底,抱拳道:「您就是邵大俠,幸會幸會。」

    「不敢當,不敢當。」邵大俠笑瞇瞇道:「能見到清廉直名滿天下的承大人,才是草民的幸運。」

    王本固的面色這才好看些,卻也不願和他囉嗦道:「你說能幫到我,怎麼個幫法?」

    「大人想讓我怎麼幫?」邵芳把問題拋回去道。

    「呵,口氣不小。」王本固皮笑肉不笑道:「我想剷除那些礦霸,讓礦工重回到官礦上,老老實實給大明挖銀子,從此不跟朝廷作對。」說著輕蔑的哼一聲道:「你能做到嗎?」

    「能。」邵芳大言不慚道:「我可以幫你們去談,但你們必須給我個名分。」

    『你就裝。』王本固心冷笑,但做戲做全套,他還是寫了份委任狀,任命邵大俠為招安使,協商銀礦相關事宜云云,寫完簽上名遞給他道:「可以了?」

    「大人好字啊……邵芳打量著委任狀,撓頭笑笑道:「不過那些人就認大紅的印章,光簽名不管用……」

    王本固便重拿過來,用自己的巡撫關防,上面留了個通紅的印章,邵芳剛要接過去,王本固卻一縮手,盯著他幽幽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除了相信我,丞還有別的法子嗎?」邵芳伸手捏住那張紙的另一端,似笑非笑道。

    「你囂張。」王本固氣憤道。

    「本色而已。」邵芳嘴角劃一道驕傲的弧線,低聲道:「您要是不撒手,我可就撒手了……」言外之意,看你怎麼收場?

    王本固悶哼一聲,終還是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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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芳一去就是數日,就王本固以為,自己被這個騙子耍了一道時,邵大俠帶回了談判結果,對方同意可以結束對抗,恢復原狀,但不許官府的人再跨入礦區,作為回報,他們將按照過去五十年的均數,每年定時向衢州府上繳官銀。

    聽了邵芳所言,王本固大怒,便要將邵芳推出去斬,蔣誼連忙勸住道:「殺了他,可就徹底談不成了,咱們如何向大人交代?」

    「還不知這人,是不是騙咱們呢。」王本固悶哼一聲道:「誰知他去沒去見那些人?」

    「問得好……」雖然利刃加身,邵芳卻絲毫不慌道:「為表示誠意,他們願將去年欠繳的官銀奉上……」

    「哪兒?」那可是近子兩的巨款啊,由不得王本固不著緊。

    「遠天邊,近眼前。」邵芳神秘兮兮的笑笑道:「把這些地磚起了,他們說東西就這裡。」

    王本固皺眉盯了他許久,才重重的一揮手道:「掀開!」

    便上來兩個親兵,將佩刀插入縫隙,費力的將一塊地磚緩緩撬了起來,一塊木板便顯露出來……果然有機關,王本固直感覺背後一陣陣冷,待連撬了好幾塊後,終於露出了一口木箱子後,他的聲音都變調了:「打開……」「,見上了鎖,兩個親乓便用刀砍,但那箱子極為結實,砍了幾刀全是白費。

    「省點力氣。」邵芳從袖掏出一把鑰匙道:「這是他們給我的。」

    一個親兵將信將疑的接過鑰匙,插入鎖孔,便聽,卡,一聲脆響,終於打開了……果然是一箱碼放整齊的銀元寶。親兵們繼續翻開地磚,一口口的木箱重見天日,將其全部打開後,這間書房便成了銀庫一般,晃瞎了許多人的狗眼。

    小兵們覺著這一幕簡直太帥了,心說果然不愧是邵大俠,太拉風了。但對於王本固和一干官員來說,卻無不感到毛骨悚然,姑且不說這邵芳和銀匪礦霸的關係,單說能把這些銀子,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到官府藏下,就實太恐怖了。

    每個人都覺著脖頸一陣陣涼……那該是多強的勢力啊,恐怕要取大家的級,也是易如反掌。就連王本固也沉默了,他現非但不再質疑邵芳,還終於重視起這個江湖人士,以及他背後代表的勢力了。不得不承認,對方確實具備了平等對話的實力。

    「這裡只是一半。」邵大俠一甩寬大的道袍,瀟灑的笑道:「另一半待我回去後奉上……」他又撓撓下巴,欠揍的笑道:「哦對了,如果要找我,只需隨便去一家青樓,問問我的名字,便知道我現哪裡了。」說完朝王本固等人拱拱手,飄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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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傢伙真臭屁啊……」,當自知無法做主的王本固,將情況稟明沈默後,經略大人終於有了反應,只是他對那邵大俠的興趣,好似比那些銀子還大。

    「事到如今…………王本固近壓力大極了,不僅嘴角上火,舌頭止還長瘡,哪有心情心情開玩笑?看著懶散的躺安樂椅上的沈經略,他又是一陣火大,趕緊壓住,小聲問道:「該不該談下去,請大人示下。」

    沈默機上一大堆鮮水果尋找,後拿起一串黃燦燦的枇杷,摘一粒送入口,一臉享受的靜止了半天,才輕舒口氣道:「誰鑄黃金三丸,彈胎微濕露漬漬。從今抵鵲何消玉,有錫漿沁齒寒。」吟完了詩才問道:「你覺著呢?」

    見他吃個枇杷還做起詩來了,王本固愈加鬱悶,道:「沒覺著多好吃。」

    「我不是問你枇杷。」沈默卻又一本正經道:「我問的是那些人的提議。」

    「哦……」王本固哪受得了這番戲弄,簡直要抓狂了,卻又不敢作,無奈之下,只能憋著一肚子的火氣道:「下官這不沒主意,才來問大人的嗎?」

    「我不能替你做決定。」沈默將一串枇杷都吃下去,把籽兒吐了一地道:「不過無論你怎麼做,我都支持你。」說著笑瞇瞇道:「這枇杷真好吃,你要不要來一點?」

    「不用了。」王本固徹底崩潰了。

    打走了幾近抓狂的王本固,沈明臣進來了,沈默拿起口布擦擦手,面上也沒了憊懶的神色,沉聲問道:「談得如何了?」邵大俠和王本固談判的同時,沈明臣也代表沈默,暗與大家的人進行溝通,這才是真正決定衢州安寧,甚至浙江命運的一場談判。

    一切要從沈默的那封信說起,那封讓邵大俠轉給大家的信上,他對那些惶恐不安的老牌世家亮出了底牌——不要礦上糾纏了,我將給你們大的利益。

    那封長信上,沈默向大家展示了自己宏偉的藍圖,宏觀的說,他要將江南打造成一個碩大無朋的商業帝國,把可以敵國的財富,與勢傾天下的權力結合起來,創造一個永遠不需仰人鼻息的強權,所有與他並肩奮鬥的家族,都將獲得長久的繁榮,以及永世的榮耀。

    當然沈默說得極為含蓄,許多意思需要用心體會才能明白,但這些遠大目標之下,他也有具體的規劃……他將利用一切資源,江南扶持紡織、造船、冶金、製造等十幾個朝陽行業的生產心,以帶動這個行業的整體展,然後共同促進江南的經濟展。

    這下大家都明白了。沈默所提的十幾個行當,可都是掙大錢的買賣,只要能成為其某個行業的心,便可得到各種各樣的資源,展自然事半功倍。他們都是懂行的,知道一旦能成為業內龍頭,就擁有了這個行業的話語權,財富自然源源不絕。

    這可比盜挖銀子舒服多了,畢竟後者是違法的,而且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總有挖完的一天。兩相權衡,孰輕孰重,只要腦子足夠精明,就不難做集抉擇——

    分割——

    不是我有意寫得略,實是沒必要再渲染了,一筆帶過足矣。回京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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