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七四五章 火並(下) 文 / 三戒大師
見欒斌情緒有些低落,賴清規便說道:「官府想用這種低劣的把戲)離間我們兄弟)根本是癡心妄想一一一一一一」說著大手一揮道=「把這人先關起來,餓上兩天,待肚裡淨了,便殺了給弟兄們開葷!」
待嘍噦們將胡勇押將下去,賴清規拍拍欒斌的肩膀,一臉沉穩道:「三弟放心,大哥我不是三歲孩子,不會這麼輕易著道的。」「大哥英明」欒斌勉強笑笑道:「我一點都不擔心。」
賴清規便放聲笑道:「就是就是,你我兄弟肝膽相照,怎會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呢?」栗斌又陪著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退了。
一離開聚義堂,欒斌面上又浮現出擔憂之色,賴清規的保證並不能讓人安心,反而從其絕口不提李珍上,讓他感到了絲絲的不安。憑著對賴清規二十多年的瞭解,欒斌知道,這回他是真對自己的小袋子不爽了一一r一一一
兩無後,欒斌又去牛尾山找李珍,希望這次能說服他,回來跟大龍頭道歉,不要再讓賴清規擼忌下去了。誰成想他前腳剛走,後腳賴清規便命人把那胡勇提上來。
胡勇冰冷的地牢裡被關了兩日,早就又冷又餓,渾身沒有力氣,被人捆做粽子似的,帶到了聚義堂前、邱將軍柱上。他強打精神,問身邊的小嘍噦道:「這是要把我清蒸啊,還是紅燒?小嘍噦被他逗得一樂道:「一半清蒸,一半紅燒。「哦……」胡勇聞言垂下頭。小聲道:「原來是兩吃,還挺講究呢。
「錯,是三吃。」小嘍噦嘿嘿笑道:「大王們正裡面吃酒,待會兒就剖你這牛子的心肝做醒酒湯;然後再把你洗淨了,切下鮮肉兩吃。
胡勇聞言咧嘴笑道:「這樣也娟,省得爛地裡長了蛆,怪噁心人的,倒不如祭了諸位的五臟廟*……」
那小嘍噦聞言竟有些欽佩,伸出大拇哥道:「果真是條漢子,就沖這句話,等你頭七的時候,爺爺給你燒一刀錢那邊花。」「那我-先道聲謝了。」胡勇笑道:「告訴你個秘密,我都是用左手擦腚,待會兒可千萬別吃那……」「成……」小嘍噦還是第一次與人討論,怎麼吃他的問題,心裡竟歉疚起來,已然沒了食慾。
這時廳內走出三五個小嘍噦來,道:「大龍頭讓把這牛子帶進去。」原來他們山寨管要吃的人叫『牛子。
大龍頭有令,小嘍噦不敢怠慢,趕緊將胡勇從將軍柱上解下來,押到了草廳之。此刻天已經黑了,廳上燈燭剔得明亮,胡勇只見堂一張粗陋的大木桌上,擺滿了狼籍的杯盤碗盞。賴清規和幾個頭日模樣的漢子,正圍著那桌子大吃大喝,滿地都是骨頭魚刺,還有打碎的酒罈子,弄得偌大的廳堂,都是刺鼻的酒氣。
一見他被押進來,那些個頭目便鼓噪道:「來得正是時候,快動手取下這牛子的心肝來,造三分酸辣湯為大龍頭醒酒。」賴請規則身披黑皮的大氅,端著個酒碗歪坐交椅上,瞇眼睥睨著胡勇。
草廳火燭高照,只見一個小嘍噦,端一大銅盆水來,放胡勇面前。又一個小嘍噦,捲起袖子,手明晃旯拿著一把剜心尖刀。那個端水的小嘍噦,一把扯開他的衣襟,便潑水澆胡勇的心窩。
這時候天已經很涼了,那水竟是的剛打上來的井水,激得胡備直打哆嗦,抗議道:「這也大小氣了?人家殺豬還用熱水呢!」逗得那桌上人一陣大笑,就連賴清規也不禁莞爾。
一個面色慘白的瘦子,便從桌邊起身,走到胡勇面前,桀桀一笑道:「小子,沒吃過人心?爺爺我教教你……」說著伸手輕撫他結實的胸脯,陰陰一笑道:「記住了,這人心都是熱血裹著的。把這冷水潑散了熱血,取出心肝來時,才能脆了好吃……要不然忒膩。」
胡勇這下真嚇到了,臉色開始白,艱難道:「難道你們真……真吃人?丁,
一眾土匪都被他給逗樂了,笑得前仰後合道:「不然怎地?莫非以為消遣你不成?」那站他面前的頭日惡狠狠道:「不然怎地?你們官軍封鋪要道,還不准山民接濟我們,爺爺不吃人肉,難道吃草根嗎?」說著一揮手道:「宰了!」
那小嘍噦便把水直潑到胡勇臉上,然後抽出明晃晃的尖刀,他的胸前劃來劃去,彷彿找心臟的位置。胡勇似乎終於崩潰了,一下就哭起來,嚎得撕心裂肺,也不知滿臉是淚還是水。
「先別動手,人一哭,肉都酸了。」那頭目阻止了小嘍噦的動作,見胡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由鄙夷道:「還當你是條漢子,原來也是怕死鬼。」「我不是怕死胡勇受不了他的指控,大聲哭號道:胡勇死不足惜,只是沒有完成督帥托付的大事,我真對不起督帥,對不起督帥啊……」
他的話終於讓賴清規睜開眼,讓小嘍噦把他押到桌前,跪自己面前,死死盯著他道:「我給你後一次機會,你再不說實話就立即處死你!」說著一字一句道:「姓沈的到底派你來作甚?!」
胡勇渾身水淋淋的,微微顥道:「說了,能留我條命嗎?」其實他也是真怕了,只是神經大條,這會兒才反應過來罷了。「說!」賴清規一拍桌子,威風凜凜道。
「我說,我說……」胡勇便把經過原原本本說一遍,尤其提到禮品有紅棗和桂圓,後讓人取來他的衣服,從衣角取出那蠟:「這是我們經略讓交給李珍的,誰知那犢子竟跟我翻臉不認人,我就沒給他。」
賴清規面色陰晴不定,伸手接過來,捏開蠟封,只見是一團勞絹展開有巴掌大,上面寫著整齊的蠅頭小楷,心說這才有個機密樣子嘛。便就著燈光細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差點氣炸了。
與前日看到的那封相比,這張密信才真的有料,上面的措詞極為親密,與那李珍以兄弟相稱,並說『前日之約,我已經辦到,朝廷不日便會設立贛南宣慰使司,兄弟你只要取了賴某的人頭,宣稱歸順朝廷,便是世襲罔替的贛南宣慰使。」然後又催促他道:『但一定要抓緊,因為謝允樟他們也有意此位,如果被他搶了先,哥哥我也不好過於偏袒。」後還似是而非的問一句道:『不知你的幫手爭取到了嗎?他有什麼要求,可一併告知來使,我會量滿足的。」
「好麼,怪不得他李珍被俘了,還能吃香的喝辣的,回來還有人送禮,原來是把大龍頭賣給官府了!」邊上的幾個心腹寨主也看了此信,登時炸開鍋,大罵李珍背信棄義,賣主求榮!還有那性急的,當場就要車人去抄了牛尾山!
「行了!」賴清規暴喝一聲,彷彿怒的公牛一般,雙眼溜圓的瞪著眾人道:「都***閉唱!」堂登時鴉雀無聲,只聽大龍頭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過了不知多久,賴清規終於穩定住情緒,冷冷博望著胡勇,道:
人人說漢人狡猾多詐,我卻不信,誰料話不虛傳呢。」
胡上勇矢口否認道:「我可沒騙大王一個字。」
「哼。你就演……」賴清規放聲大笑道=「《三國演義》我還是看過的,你就是比闐澤還能演,我也不會像曹操那樣上當的!」
胡勇卻一臉茫然道:「曹操俺聽說過,甘蔗卻不認得……」
賴清規面色一滯,悶聲道:「我是不會你們的反間計的!
這下胡勇聽明白了,大聲自辯道:「大王明鑒,犯賤這麼高難的事,只有您格的份兒,哪有小人的份兒,俺絕對不會犯賤。」
「拉下去,拉下去……」賴清規心說,聽著咋這各彆扭啊?知道也問不出什麼了,便不耐煩的樣樣手,讓人把他帶下去。
胡勇下去了,那些寨主們卻還嘲笑道:「官府也真是沒人了,找這麼個草包來傳信,怪不得辦砸了呢。」
賴清規卻沉聲道:「他雖然目不識丁,但就沖能單槍匹馬來走一遭,也算是個勇士了。」說罷冷笑著看看眾人道:「讓你們幹這差事,興許還不如他呢。」這就是沈就選人的高明之處,其實當初,沈明臣和何心隱自告奮勇,爭著要接這個差事,但都被他婉言謝絕了。後沈就力排眾議,從軍挑選勇士,就是因為摸準了人的心理……和心思機敏、能言善辯之士打交道,不管人家說什麼,都擔心被耍了;可換成是粗豪不的漢子,卻不免麻痺大意,認為對方騙不了自己。無形,就容易相信後者所說了。
賴清規就被胡勇給騙慘了,內心深處已經相信了,李珍確實與官府有勾搭,而且還攛掇著栗斌,一起暗算自己,好得那個勞什子宣慰使
當然也因為沈就這個謊扯得太漂亮,不僅解釋了為何李珍會受到官府優待,還拋出了個宣慰使司的名頭,使賴清規相信,李珍有背叛自己的足夠動機了一一宣慰使司,是本朝土司的高等級,成立贛南宣慰使司,便相當於朝廷勢力退出贛南地區,改為由畬族人自治了。而作為高土官的宣慰使,便成為這片土地上所有山民的頭人,擁有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威。且可以一代代承襲下去,成為贛南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賴清規這麼辛苦的造反,難道真是為了贛南人民的自由和幸福?屁,除了那些傻乎乎的毛小子,沒人會相信。其實他真正的目的恰恰相反,是希望能當上贛南的土皇帝,永遠的對山民們作威作福,而且把這份基業傳給子孫後代。
所以他鬧了十幾年,從沒踏出山區一步,因為他對外面的世界,根本沒興趣。他的眼睛只盯著贛南這片險惡的山水,他知道只有這種漢人們都沒興趣的窮山惡水,才有可能被朝廷放棄,永遠變成他賴家的私產。這就是賴清規的原動力!只有他心腹的幾個人才知道。
但現有人要強奪他的禁臠,也想當贛南的土皇帝了,怎能不讓他殺心頓起?攘外必先安內,這種對手是先要剷除的!
見大龍頭要動真格的了,那幾個場的寨主卻打起了玫,因為這裡面雖然沒有李珍的哥們,卻有欒斌的密友。那封密信雖未說明,卻無疑也牽扯到了他,想到平時欒斌的好,他們有些不忍看他遭殃,便輕聲道:「大龍頭息怒,要是李珍真有反心,為何會把官府來人主動交出來?」
「哼,那人一來就被我的巡邏隊現」賴清規冷冷道:「他們知道紙裡包不住火,所以才把他送到我這來。可要是真的問心無愧,為什麼匿起了『棗、桂,不給我知道?」說著重重哼一聲道:「還不是心虛嗎?欲蓋彌彰!」「若說他有心加害大龍頭」一個寨主小心翼翼道:「那為何自從接風宴後,便再也不來總寨了呢?」
「這說明他心虛!」賴清規已經先入為主,什麼都自動往壞處想)咬牙道=「他怕被我看穿心思,所以乾脆躲起來不敢見我一一r一一一」頓一頓道:「估計他把取我性命的希望,全寄托另一人身上了。」說著冷笑連連道:「幫手爭取到了麼?我看少八成了。」這段時間欒斌老是往李珍那跑,牛尾山的時間,遠總寨。現這自然也被當成罪證,而且是很有力的那種。
雖然這些人誰都說服不了大龍頭,但你一言我一語,終究還是讓賴清規冷靜下來,畢竟這兩人的地位,不是靠裙帶關係得來,而是有實打實的硬件一一李珍手下有戰力強的黑甲軍,栗斌是賴清規離不開的主心骨……許多外圍的大小寨主,當初都是被栗斌說動入伙,雖然叫他一聲大龍頭,但他清楚,人家是衝著栗斌的面子來的。
賴清規終究是老江湖了,終究還是抑制住了殺人的衝動,決定逼是要驗明真偽再說。但他已經對李珍、欒斌兩個戒懼深重了,自然不可能找他們質詢。一面命知情人不得透露風聲,一西苦思驗證之法。
想了半晌,竟還真讓他想出來了一一來而不往非禮也,你能派使者過來,我為何不能派人過去呢?當然不是以自己的名義,而是假冒李珍的使者,到龍南城去一探究竟。到底什麼葫蘆裡是個什麼藥,一試自然便知。
於是他派出自己的心腹,假扮成李珍的黑甲軍將領,帶著與物前往龍南,很快便被官軍抓住。但道明來意後,他們還是被送到了經略府。「哦?」聽說李珍派人來了,沈就不由昊道:「你們說,來的是李逵還是李鬼?」
「我看八成是假的。」沈明臣搖頭道:「當初城裡,咱們用了法子,都沒法把他拉過來,怎可能轉眼就巴巴的派人來了呢?」說著笑笑道:「除非他有脫褲子放屁的毛病。」「哈哈,促狹。」沈就調笑他一句,又問余寅道:「君房兄如何看?」「學生也覺著蹊蹺。」余寅言簡意賅道:「要真是那麼順利,胡勇肯定會跟著回來。」「唔。」沈就點頭道:「我也這樣覺著。」「嗨,擼個什麼勁兒?」沈明臣笑道:「先把他們安頓到驛館,我去一試便知。」「那就有勞句子兄了。」沈就馬上答應道。「沒問題一一一一一一」沈明臣說完)覺著有些不對味道=「我怎麼好像又被算計了。」引得沈就兩個笑作一團。沈明臣的動作十分麻利,當天晚上便回來道:「是假的。」「有何依據?」沈就微笑問道。
「我以經略府管事的身份,到驛館問候使者的起居,然後順便和他們拉起了家常。」沈明臣得意的笑道:「我談起下歷的風土人情時,他們便對答如流,但一談到廣東那邊,他們就答不上來了。」說到這,他嘴角的笑意濃道:「李珍可是廣東人,他的身邊心腹,也都是跟他從那邊來的,對下歷不瞭解還理,可要是對自己家鄉也不清楚,就不對勁了。」
暈啊,忙得到現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