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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四一章 民心似水(下) 文 / 三戒大師

    牆角敏著一面銅鏡,鏡的男子望之三十多歲,身材高大,肌肉結實,正處一生好的時候。讓親兵將須打理整齊後,他便套上剛用漿打過的衣褲,筆挺堅硬,並不舒服,但非常有型,所以他堅持這樣穿。

    蹬上油光鑒人的牛皮軍靴,雙腳地上實了,他直起腰來,親兵的協助下,將嘩啦作響的山甲披掛上身,這是只有將官才能穿的高級盔甲,由兵部工匠量身打造,那盔甲由幾片熟銅甲片密綴而成,交疊後彷彿一個個的『山,字,製作無比精密,穿著十分輕便,且身有款,深得廣大將領喜愛。

    親兵幫他將甲片一絲不苟的螋順。然後將獅吞口的腰帶從他身後環上。他便雙手接過,用力緊緊箍腰間,卡一聲,將那獅頭扣正前,又對著鏡子稍稍整理,看其正對護心鏡,這才接過祖傳寶劍,輕輕扣要腰帶上。

    接著,他拿起桌上的黑色腕扣,扣左右手腕上,身後的親兵也為他將猩紅的披風掛好,然後用雙手順一下,使下擺飄落到靴跟。

    這時銅鏡前的自戀男子,也就變成了威武不群,不苟言笑的戚總兵

    並不是因為今日乃三軍訓練的第一日,他才這樣一絲不苟,而是一貫對自己對自己要求嚴格一一這就是戚繼光,一個近乎完美癖的男人。

    看到鏡的自己,從頭到腳毫無瑕疵,戚繼光才滿意的點點頭,接過自己的純銀頭盔,端正的戴頭上,把紅纓理順,單手握著劍柄,轉身大步出了營房。

    一到室外,他的眉頭便不由皺起,只見天空佈滿烏雲,似乎要下雨了。但轉眼便恢復如常,大步來到校場上,但並沒有馬上走上高台,而是一角站定,默默的觀察著將要面對的官兵。

    士兵們的集合時間,自然要比總兵大人早一些,此時已經開始列隊,但仍有軍卒陸陸續續從營房出來,一點都不慌忙。

    這時,雲層越來越厚重,黑黑的壓低下來,眾士兵全都昂頭望望天空,彷彿期盼著什麼。

    其他軍官也陸續到了,因為軍官的營房同一位置,所以他們都看到了總教官,便紛紛站定問安。戚繼光點點頭,望向那些抬頭看天的士兵道:「他們幹什麼?」將領們回答道:「求雨唄。」「求雨?」戚繼光好笑道:「務兵的又不靠天吃-飯,求哪門子雨?」「下雨就可以不訓練。」將領答道。「什麼?」戚繼光眉頭一皺道:「我怎不知軍規上有這條?」「我們一直這樣一r一十一一」將領們解釋道=「約定俗成的▲一一十一一

    「我們是嬌小姐嗎?」戚繼光沉聲道:「當兵打仗,雨裡雪裡有你挑的份嗎?」說話間,他便感到鼻頭一涼,伸手一試,果然是雨滴,周圍的將領也紛紛道:「果然下雨了。」

    戚繼光立即下令道:「傳我將令,任何人不准亂動。」可似乎有些晚了,這時能聽到,教場上歡聲雷動,甚至還有許多頭盔被扔到天上,士兵們鬼叫神嚎道:「下雨嘍,回去困覺嘍……」然後紛紛跑回營房內。傳令兵呆呆望著像退潮似的教場上,問道:「還……傳令嗎?」「算了」眾將望向戚繼光道:「還是等雨停了再說。」「這要是打仗的時候遇到雨,還要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說?」戚繼光氣極反笑道:「你們以前就是如此帶兵嗎?」眾將尷尬道:「打仗的時候當然不行了,不過這不是訓練嗎?」

    「放屁!」向來儒雅的戚繼光,竟然爆粗道:「戰場打仗,拼得就是悍不畏死,下一點小雨就要躲進營房避雨,那戰場上刀槍箭雨怎麼辦?」他痛心疾道:「嬌縱如此,如何打仗?」說著一甩披風,大步往教場正走去。將領們面面相-覷■,只好跟他後面戚繼光獨自站高台上,雨越下越密,他的披風已經被打濕了,雨水順著甲片淌下,頭盔上也往下滴水,但擋不住他眼睛怒火。將領們惴惴不安的站台下,不知他要如何落。

    跑回營房的士兵偷偷的從營帳張望,即使鈍感的人,也察覺到事情嚴重了,愈躲房裡不敢出來。

    這時劉顯也匆匆趕到了,一看這場面,便拿馬鞭敲打著眾軍官道:「怎麼惹總教官生氣了?」有人小聲的向他說明情況。

    劉顯聞言罵道:「平時鬆鬆垮垮,這時候就難了看?」說著朝戚繼光歉意的笑道:「元敬老弟,都是兄弟管教不嚴啊,孩兒們都隨便慣了,確實不像話,你狠狠管教他們!讓他們好好學學規矩!」看來沈就的敲打起了作用,至少讓他不那麼護短了。戚繼光聞言面色稍稍好看點,點點頭,剛要說話,有兵卒跑過來,稟報隨:「報,胡副將和戚參將率軍到達,營外待命!」

    戚繼光聞言心一喜,原來為了趕上經略大人的會議,他讓副將胡守仁和弟弟戚繼美領軍,自己則只帶了親兵飛馬趕到龍南。原以為他們會明天才到,想不到提前一天便抵達了。

    劉顯也登上高台,和他並肩而立,哈哈笑道:「戚家軍威震天下,可惜愚兄竟一直沒曾親見,今天正好一展雄姿」說著目光掃過那些將領道:「也讓這些兔崽子們知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鐵軍。「遵命!」戚繼光點點頭,低喝道:「命他二人帶隊進來!」那士兵高聲應下,跑步出去傳令。「差點忘了」劉顯歉意笑道:「老弟麾下趕路許多天了?」「從杭州到龍南全程兩千里,一共行軍二十天。」戚繼光道。「一天將近七十里啊真是神十■■▲■■」劉顯道=「還是讓將士們修整幾日,恢復了力氣再讜。」「多謝提督大人好意。」戚繼j$,淡淡道:「可是敵人不會因為你累了,就讓你歇歇再打。」「那倒是……」劉顯尷尬的笑笑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薑還是老的辣。」戚繼光也笑道:「我還有很多地方要跟老哥學習。「互相學習,互相學習……」劉顯頓感受用許多,心說這戚虎比俞龍會來本兒多了,這才是做大事的人。~-~~~~~~~~~~~~~~~-,~~~~~~~~-~~~-~~~~~~~~~~~~~-u-~-~

    過了沒多會兒,胡守仁和戚繼美率領四千戚家軍,頂著漫天的大雨,出現教場之上,雖然穿著寬大的油布雨衣,但隊伍嚴整、絲毫不亂,就連踩地上,濺起的水花,都看著十分的整齊。

    一名打著紅旗的先導兵,已經面朝講武台的右前方站定,再無需任何命令,隊伍便有序的旗後列隊,一次四列並排入場,每列到一人便再起四列,當後四隊入場後,其餘三十列已經整隊完畢。軍官們從台上望下去,只見每一列都彷彿用墨線比過,才知道什麼叫整齊劃一,

    後四列也很快站好,胡守仁便跑到台下,大聲稟報道:「稟報總兵大人,經略府直屬部隊完成行軍任務,應到四千人,實到四千人。請大人訓示!」「除下雨具。」戚繼光點點頭,直接下令道:「列隊待命!」「是。」胡守仁沒有半分疑問,毫不猶豫的高聲應下,轉身回到戚家軍前,高聲下令道:「全體有令,收雨具!」

    便聽嘩啦啦的響聲填滿了整個教場,但四千戚家軍將士,沒有一個問說:『這下雨天什麼瘋啊?」全都毫不遲疑的執行命令,將雨衣脫下來折疊,收入背後的行囊。

    待隊伍恢復安靜,胡守仁下達了第二道命令:「原地待命!」於是四千將士便靜靜的立那裡,任憑雨水將全身澆頭,也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一刻鐘過去了,紋絲不動,兩刻鐘過去了,仍然紋絲不動……老天爺也彷彿要為難一下他們,大雨沒有絲毫減緩,反而越下越大,濺起滿地的水花;黃土夯成的教場上,已經到處是小溪,許多將士的腳面前被水泡了。現是七月底,雨水已經變得冰涼冰涼,讓講武台上的一眾將領通體諒透,有人甚至開始牙花子打架。

    親兵們早就抱著傘站台後,但劉顯和戚繼光都沒打傘,誰也不敢開這個口。

    看到這一幕,躲雨的官兵們深感詫異,交頭接耳道:「戚總兵也太殘忍了,人家遠道來的,也不讓先避避雨,歇一歇……」「是啊,不淋病了才怪呢……」「都這樣了,也沒人吱一聲,我看都練壞腦殼:i;。r-+……

    卻不是都說風涼話,也有不少人感慨道:「都是當兵的人,人家咋就不怕雨呢?」「戚家軍果然是鐵軍啊……

    劉顯年紀雖大,但內功深厚,哪會意這點雨,他抹一把眉毛上的雨水,看到戚家軍將士們也已經個個渾身淋透,但始終一動不動,直立如松,愈顯得精神抖擻,令人肅然起敬。也讓他的心,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十真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可笑一直以為自己的部下,和戚家軍應該差不多,但今日雙方判若雲泥的表現,讓這位驕傲的將軍,不得不承認,差距不是一星半點,而是十萬八千里。

    此時此刻,他終於擺正了心態,認識到不足,朝自己的副將下令道:「讓兔崽子們滾出來,睜開狗眼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軍隊!」

    副將趕緊敲響了集合的鼓聲,也許是知道老大怒了,後果很嚴重;也許是被戚家軍觸動到了,將士們很快從各自的營帳湧出來,各自將領的指揮下,列對於戚家軍的兩側。這次沒人喧嘩,也沒有人嬉皮笑臉,所有人都睜大眼睛盯著戚家軍,心有些舊的東西被打破,也有些的生成。劉顯誠心誠意的朝戚繼光抱拳道:「戚總兵,請操練!」「遵命!」戚繼光點點頭,上前一步,接過一桿火紅色的令旗。四千官兵的目光都彙集到一處,那就是他高高舉起的令旗上。戚繼光猛地向左一揮旗幟,一直巍然不動的軍隊,終於開始行動起來。

    只見紅旗下的第一列不動,其餘的三十列不約而同向左移動,片刻的微亂後,每列間的距離,由起先的兩尺變成了五尺,然後很快的對齊。

    戚繼光又向前揮動旗幟,便見隊伍的第一行不動,其餘十行向後移動,將縱距擴大到五尺…教場確實很大,戚家軍散開隊形,都只填上三分之一不到。

    只見隨著令旗變幻,四千戚家軍也緊緊的跟著變換各種陣形,天上大雨傾盆,地下泥濘不堪,都無法影響他們的執行力,總能迅準確的完成戚繼光合一項指令。也讓觀看的官兵們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如臂使指,整齊劃一。

    旁觀的官兵,大半是劉顯的江北兵,也有浙江兵、福建兵和江西兵,但無論哪裡的兵,都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式,全看得目眩神迷,不由自主的高聲喝彩起來,也沒人意天上瓢潑般的雨水了,完全沉浸這場前無古人的演練。

    突然戚繼尤,將令旗高高舉起,猛地劃了三圉,將旗面纏了旗桿上。只見所有省士迅合攏,幾乎是眨眼功夫,方纔還交錯縱橫,敉做數團的戚家軍,就恰復成起初那個整齊密集的方陣一一仍然如尺子量出來一般。

    全體官兵的震撼,戚繼光那嘹亮威嚴的聲音,穿過了雨幕,送到每一個人的耳邊:「自古以來,將驕兵必惰,兵惰仗必敗!故練兵之道,於嚴將軍紀,令行禁止。軍令未,泰山崩於前也不能動,軍令一,刀刃架脖子上也要向前,只有這樣,才能做到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然後才能難知如陰,動如雷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教場的一角,沈就幾個撐著傘,滿面欣賞的望著這一切。沈明臣讚歎道:「戚家軍的成就絕非僥倖,戚元敬年之後,必可與徐達、李靖、周亞夫這些古來名將並列!」

    沈就不由讚道:「句章兄好眼力。」他當然知道,戚繼光的歷史評價,過了皇帝,輔,以及這個時代的任何人,恐怕張居正也比不了。

    但這話別人聽來,卻有些怪怪的,沈明臣撲哧笑道:「我這眼力要是值得一誇,那大人的眼光,應該如何讚美才好呢?」

    「哦……哈哈哈……」沈就一想,現戚繼光可是自己現的,這麼說當然有些王婆賣瓜了,不由笑道:「我確實很自豪……」想想,年以後,人家提戚繼光的時候,當然少不了一句,▲是他沈就麾下幹活滴」那多氣派啊…

    等等,為什麼自己上輩子,從來不知道,戚繼■光的老闆是誰?按說應該是胡宗憲,可為啥沒見過呢?

    正胡思亂想間,場上又有動向,沈就趕緊定神望去,只見全部軍隊混合一起,校場上黑壓壓站滿了人,再也分不清哪些是戚家軍,哪些不走了。

    只見劉顯低聲對戚繼光說了句什麼,戚繼光便退後一步,把講舞台央讓給了他。劉顯的目光掃過台下的官兵,聲如洪鐘道:「看了戚家軍的操演,你們有何感想?」

    沒人敢說話,當然劉顯也沒指望有人回答,因為這叫設問:「反正我是羞愧之極,無地自容吶!」劉顯那氣十足的聲音,迴盪教場上空:「怪不得打不過叛匪,原來我們墮落了,變得驕傲、嬌氣、玩忽職守,無視軍規了!這樣下去,我們又會重回十年前的老路,徹底變成一殫■只知道欺負老姓的無用廢物!」頓一頓,他情緒激動道:「都醒醒,不要功勞落上睡大覺了,其實有什麼好炫耀的?舉全國之力,付出那麼大代價,才打敗了一群海盜、浪人、水手、流氓組成的烏合之眾,如果山王,開平王泉下有知,肯定氣得蹦出來,痛罵我們這些不肖子孫!」被老總兵一陣劈頭蓋臉的痛罵,將士們全都低下了頭,原來自欺欺人被戳穿之後,是這樣的讓人臉燒……

    「都想想,如果遇上有比倭寇厲害的敵人,咱們怎麼抵擋得住?不是我危言聳聽,真到了那一天,大明就要重演宋朝的悲劇,亡國啦!」劉顯的聲音越沉痛道:「振作,孩兒們!不要再墮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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