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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一四章 賑災 文 / 三戒大師

    趁著飯上來之前,裕王對高拱道:「老師,孤今日與徐閣老巡視城郭,見城外餓輝滿地,心十分不忍,便建議內閣,以大的力賑濟災民。但徐閣老說,一日兩粥已經是大限了,再多朝廷也負擔不起了。」

    「他說的是實話。」高拱輕捋著堅硬的絡腮鬍須道:「太倉裡確實沒有餘糧了

    「輒,」聽到老師的回答,裕王的心涼了一半。

    「不過他說的又是屁話」。高拱話鋒一轉,毫不留情道:「為安者要對得起天地良心,為君王排憂、為姓解難,遇到就要克服,而不是動不動就要小民犧牲,保護他的大局。」說著重重哼一聲道:「所謂「大局,之說,不過是某些尸位素餐之人。為了保全自己的榮華富貴,而無恥的犧牲其他人的陳詞濫調而已,毫無意,令人噁心

    「老師這話,是不是有些重了?」裕王輕聲道:「我看官吏們累死累活,徐閣老也是心力,雖然不能讓姓吃飽,但一天兩粥還是可以做到的

    「可惡的就是那一天兩粥」高拱怒氣勃道:「您看到城外成片餓死的人了嗎?都是被這個可恨的法子給害死的」。

    「啊?」裕王只剩下震驚了,高拱現所說的,已經過了他樸素的認知範圍,只能張大嘴巴聽著了。

    「施粥賑災,聽起來很美,但扯去良善的外衣,露出來的卻是滴著黑血的邪惡。」高拱聲音低沉道:「為什麼要施粥?並不是怕餓死人,華夏五千年,不值錢的就是人,尤其是一不名的老姓,而是怕這些饑民流亡,變成流民,造成動亂,終威脅到他們的統治

    裕王的一雙眼睛,閃著驚恐的光,雖然安穩坐溫暖的房間裡,他卻感覺墜入了寒冷的額冰窟。只聽高拱字字如錐道:「所以他們要給災民一點希望,便想到了簡單的辦法粥,使災民聚集城郭不會離去,也就不會鬧出大亂。但他們壓根不會去想,這法子對災民們到底意味著什麼?」

    「是什麼?」裕王咽口吐沫,低聲問道。

    「是、死、亡。」高拱一字一句道:「災民像豬鑼一樣聚集城郭,人多了就有瘟疲流行」冬天傷寒特別厲害,人們互相傳染,一個病倒,便會病倒一片,外面天寒地凍、才病無人醫的條件下,就等於死亡又歎口氣道:「而且粥鋪數量極為有限,有很多人嗷嗷待哺了好幾天,越是飢餓,越沒有力氣和別人搶。吃不到粥就倒斃了說著朝裕王拱手道:「王爺明鑒,現這種施粥的辦法名義上是救災民,實際上卻是把災民往死路上逼。其實這道理很簡單,朝大員不可能意識不到,但他們卻不願想別的辦法,蓋因只要不顧災民死活,這法子還能對付過去一可這必然會遭天譴的!為了祖宗社稷,黎民姓,不能這樣做了!」

    「可是,還能有好的辦法嗎?」裕王遲疑問道。

    「只要肯動腦子、下功夫,就一定有辦法!」高拱斬釘截鐵道:「微臣已經苦心想出一套賑災之法,懇請王爺過目!」

    高拱網拿出草稿,飯菜也備好了,高拱道:「先吃飯,也不急這一事了便命人將飯菜傳上來,雖然王爺說是一菜一飯,廚房卻不會當了真,四菜一湯端上來,裕王說一句「太浪費了」高拱便說:「廚房都做了,不吃浪費。」王爺也就順從的用了。

    吃飽之後,拿手絹擦擦嘴,下面人送上清茶,裕王感覺情緒也沉穩了許多,便拿過高拱的草稿細細的翻看,一邊看,一邊面露喜色道:「老師果然有大才啊!若是照此執行,必可生民無數!」

    「那微臣就斗膽,請王爺向皇上,舉薦臣為賑災欽差。」高拱筆直的跪裕王面前,大聲道:「若不能使災民安全過冬,微臣願以死謝罪」。

    「沒那麼嚴重」。裕王趕緊把老師扶起來道:「我這就跟徐閣老說說去。」

    「直接跟皇上說高拱道:「您是王爺,怎能向臣子請示呢?。

    「唉,這點事情,就不必打擾父皇了說實的,裕王是真怵頭見嘉靖,能躲過一次就算一次。「唉」高拱歎口氣沒有再說話,他也生怕嘉靖會想起「二龍不相見。的讖語,對裕王感到不快。

    事實上,裕王是個不錯的傳話者,當他見到徐階後,將高拱有意總攬賑災的事情,輕言細語的說出來,卻對非議徐階的言辭隻字未提,徐閣老便很高興的答應下來,因為一來,他早就想拋出這個燙手的止芋,二來,也給裕王和高拱一個面子。

    見徐閣老答應下來,裕王又提出第二個請求,道:「高部堂希望能讓張居正當他的副手。」

    對於這個要求沉吟片刻,但壞是答應了。除了裕王的面子不好駁函引」有他也希望張居正能做點實際的事情,好給下一步陞遷鋪平道路。當然,如果徐階有前後眼,他是寧肯得罪裕王,也不會讓張居正當這個差的,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命令一下達,張居正便趕到高拱那裡報到,編完《承天府志》後,他沒有具體的職官,只是以詹事府左庶子的職位,裕王府擔任講官」說起來,現裕王府的講官已經全部換人,除了張居正之外,還有陸樹聲、諸大綬、陶大臨等三人,其以嘉靖二十年進士、原南京太常寺卿陸樹聲為長,值得一提的是,陸樹聲乃松江華亭人。還值得一提的是,此人極為正派清高,嚴嵩父子掌權時,便有機會拜為吏部侍郎,繼而入閣為相,但因為不肯黨附嚴家父子,才被貶到南京冷藏,但也因此朝野人望極高,此次重回京師,就算張居正也得恭敬稱他一聲「前輩。

    說回張居妥拜見高拱,兩個曾經共事過的上下級,都對重聚十分的高興,高拱這人性情高傲,等閒餘子根本看不到眼裡,評價別人時,他總是冠以「蠢材。的頭銜,據說他甚至說過:「滿朝武皆廢材,除太岳、江南外。」也就是說,能讓他瞧得上的,也就是張居正、沈默兩人,其餘的就連徐階,他也不放眼裡。

    高拱甚至放下架子,朝張居正毒動行禮,然後歉意的對他說,我身為太宰,又逢幕權力交接的緊要時刻,能擠出來的時間、精力著實有限,所以也只能總攬全局,具體的事情,還得多多仰仗太岳。

    張居正很大道:「鄭公只管放心,下官必全力從赴

    「很好……高拱高興道:「來來,我給你講講,咱們都要幹什麼。」

    「下官洗耳恭聽張居正恭聲道。

    「先,不能任由饑民聚集京城,這樣容易造成疫病傳染不說,還不利於及時救濟。所以不只要宛平、大興縣開動,通州、霸州、保定等順天府二十四州縣,都要動員起來!」高拱沉聲吩咐道:「把原來聚集於京城一地的災民,分散到各個州縣,大家都分攤一部分,壓力不就沒那麼大了嗎?。

    「嗯張居正點頭道:「只是這樣一來,工作量就大了」部堂,我不是訴苦,只是怕人手不夠。」

    「不用怕!」高拱一揮手道:「京城養著那麼多冗官閒散,不管是「前資、待缺」還是「寄居者」都動員起來。你來組織他們分區管理災民,督促災民安置。我會一個通告,宣佈這次的救災表現,將作為接下來委任職務的重要參考。」

    「這樣太好了張居正笑道:「鄭公有這樣的魄力,下官何愁人手不足、大事不成呢?」。

    「人手充足後,你先要辦的,是將災民按照籍貫、宗族分成數保甲,將他們分散到各州縣救濟;同時命各州縣,騰挪出公私房屋,供災民居住。這麼冷的天,僅靠簡易的窩棚怎能撐得過去?」高拱沉聲道:「把災民分散安置,讓他們都能有房住,並每個州府分別賑災,就可以改變以前聚民城郭,易疫疾、粥不及時的弊端,效果肯定比以前好得多

    「然後,力勸說富家大戶捐獻糧食,再加上太倉的儲備糧,統一調集起來,按計供應災民,使流民皆能安住就食。」高拱道:「我大明國力空乏,但富戶巨室。卻穆鑲滿家、貫朽粟腐,此刻國庫空虛,該是他們出力的時候了。」

    「這個」張居正表情一滯道:「恐怕沒那麼容易。」

    「放心,沒那麼難。」高拱道:「我們也不讓他們白捐,我們可以許諾,來年春天讓災民幫他們耕種償還,這樣還把流民安置的問題解決了「可要到時候」張居正道:「流民都跑了怎麼辦?」

    「不用怕。」高拱道:「我已經考慮到了。方才不是讓你將流民按籍貫、宗族編成保甲嗎?便讓他們互相擔保監視,有人逃跑,全保連坐!」

    「要是全保甲一起逃了呢?」張居正追問道,這不是沒可能的,保甲嚴厲的邊疆地區,時常生整村整保的姓一起逃亡的事情。

    「不要怕,我還有一招殺手鋼,可以解決富戶的擔憂、官府的麻煩,也能造福姓,可謂是一舉三得。」高拱笑道。

    「哦,有這種靈丹妙藥?您快說張居正催道。

    「八個字,募民為兵,以兵代賑!」高拱低聲道:「這次南巡,京營官兵死傷慘重,我聽說需要補充兩萬人,」

    「您的意思是?」張居正了然道:「選拔流民之強壯悍勇者招募為兵?。

    「不錯。」高拱點頭道:「把那些強壯彪悍從災民選出來,一可以保家衛國,二來,也讓災民易於管理,三呢,只要有當兵的家庭,就沒法跟著逃跑,而且還可以用軍餉抵償每家所借的糧食,這樣一來,官府的壓力小不少,富戶們也可以放心了。」

    聽了高拱的話,張居正默默點頭道:「這卻是是

    「不過卻需要徐閣老點頭高拱拍拍他的肩膀道:「太岳,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批的

    「您耳真是老謀深算」張居正啞然失笑道:「算來算去,後還是把我也算進去了。」

    「唉,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高拱歎口氣道:「太岳,我們面對的,是多達幾十萬的災民。你我多一份心力,就能多活成上千的人命,怎能不心竭力?。

    「鄭公說的是」張居正正色道:「叔大敢不晃心?!」

    「好!好!」高拱拉著張居正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條有擔當、敢任事的漢子!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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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高拱那裡得了機宜,張居正便去徐階那裡匯報,徐階聽了後,也是連連點頭,讚歎不已道:「高肅卿確實是胸有經緯啊,這件事上,就全聽他的!」

    事實上。高拱確實把徐階看扁了,身為帝國的相,他是不會拿姓的性命、社稷的安危開玩笑的」不能因為他清算嚴黨時心狠手黑,就認為此閣老與比閣老乃一丘之貉一要將因嚴黨朝二十年,而形成的貪污**、人浮於事、一味媚上、效率低下的官場習氣扭轉過來,非得下猛藥不行。

    手握著徐閣老的批,張居正終於徹底有底了,到外城去尋找現任的總指揮林潤,跟他辦理權力交接。

    但臨時的指揮所裡找不到人,問值守的官員說,林大人出去巡視了,張居正便讓那人帶路,直接去難民的棚戶區找他。

    雖然對災民的悲慘生活,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他真的走難民聚居的棚戶區時,還是被深深的震撼了」一片片低矮的窩棚,蜷縮著一家家的難民,每個人都衣不遮體,瘦骨媾響。但可悲的,是所有人都有著同樣的表情,甚至連本應天真爛漫的小孩子,都朝不保夕的生存壓力下,變得與大人一樣目光呆滯、神情木然,全然感覺不到一絲生氣。

    但就是這些木然的目光,讓張居正感到如芒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突然腳下一拌蒜,一下子便撲到雪地上。邊上人趕緊把他扶起來,張居正回頭仔細一看,原來自己是被一具埋雪裡的屍體絆倒的。

    帶他來找林潤的官員也看清了,不由得歎了口氣說:「大人受驚了!不過這也是常事說著吩咐身後的差役道:「送到城外化人場。」又習慣性的吐一口唾沫道:「啐,今天真晦氣!」說完又想起張居正邊上,連忙解釋道:小人不是那個意思,」

    張居正繃著臉沒有說話。看差役們拿一領草蓆,熟練的將死人捲起來,抬走到道邊」那邊的大車上,已經堆了十幾具屍體,都是今天早晨收攏起來的,而且僅僅是這一片區域。

    邊上人以為這位翰林老爺被嚇壞了,心裡暗暗偷笑,卻不知張居正的心靈,受到了莫大的衝擊。一直以來,他都有懷才不遇的哀愁,鬱鬱不得志的憤懣,甚至有時候對著月亮自憐,以為自己是這世上可憐的人。

    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一個人能有憂傷哀愁,他就不算多麼悲慘。不信看看這些骨瘦如柴、眼四深陷的饑民,他們眼裡哪有一絲愁緒,只有空洞麻木,只有食物和棉被,才能讓他們的眼睛,重恢復光彩,」

    不知什麼時候,張居正身邊的人都退開了,面容清瘦而疲憊的林潤,出現他的身邊,好聽的聲音,帶著抹不去的憂鬱道:「每一具這樣無人收斂的屍體,都意味著全家人已經死絕了」每當我看到這些倒斃雪的屍體時,便忍不住會想,這樣也好,他終於可以和自己的妻兒團聚了」

    張居正低著頭,嘶聲道:「是啊,對這些姓來說,人間即是地獄。地獄勝過人間啊!」

    我感覺看過的書,對興三相的描述,都令人遺憾,要麼受了陳舊政治觀念的影響,寫成高大全;或者是處於各種目的,胡亂篡改,反正我看過的十幾本書,都能歸進這種窠向,我雖然才學上只配給前輩提鞋,但勝有一顆真實的心,不會為這三人辯解什麼,只是把他們的靈魂展示大家面前。

    我始終相信,我們愛一個歷史人物,是連他的不好的地方一起愛的,而高大全的人物,這個年代,只能讓人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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