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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零五章 百歲 文 / 三戒大師

    弓「一

    待得起草完畢,徐階複閱稿件,撚鬚歡道:「好極!好極!這次終於萬無一失了。」劉煮和黃光升兩個也笑道:「管教他嚴世蕃再聰明的腦袋,這次也和身子分開!」

    事不宜遲,徐階馬上召來張居正橫折,令其入密室寫,待寫好後。再瞧一遍,黃光升、劉著即用印加封,完成了一本密奏。徐階將其雙手遞給黃光升,又將那原先的草稿也給了他。

    「這沒用的東西險些害人!我回去就毀了它!」黃光升指著那摞草稿道。

    徐階搖頭笑道:「卻也不是全無用處一嚴氏如足之蟲、死而不僵,舊黨京尚多,不乏為世蕃懷憂者。這些人無處不,耳目眾多。必會探知爾等卷宗,以為對策

    「閣老所慮甚是兩人聞言點頭道:「您的意思是?」

    「爾等何不將此份判決宣揚,麻痺嚴氏舊黨,使其放鬆警惕徐階壓低聲音道:「至於我等判。則默而不宣,待上呈之日再不動聲響的換成真章,必可一錘定音,打嚴世蕃個措手不及!」

    兩人聞言大喜道:「好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有閣老出馬,嚴世蕃這次再沒一點希望了!」

    「不到嚴世蕃人頭落地,不能絲毫大意徐階鄭重囑托黃光升道:「到時候汝親往西苑遞呈,你這是欽差,誰也不敢阻攔,直接交到皇上手!」

    「遵命!」黃光升抖擻精神道,他知道自己名垂青史的時刻就要至了。

    徐階送他兩個出去。回到值房時,見張居正已經等那裡了:「學生有一事不明,還請老師賜教。」

    「謝。」徐階扶著桌子坐下道。

    「是不是每個輔」張居正聲音壓得極低道:「重都要走到這條路上?」

    「什麼路?」徐階看看他道。

    「跟皇帝對著干的路」張居正卓字誅心道。

    徐階定定的看他半晌,突然放聲大笑道:「太岳啊太岳,我以前還一直擔心,你會被沈拙言欺負到,現看來,老夫絕對是多慮了說著指著他的雙眼道:「你這雙眼,是什麼都能看透啊!」

    「老師謬讚了張居正謙虛道。

    「你是一語道破天機」。徐階緩緩道:「說起來,承相和皇帝的關係,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兒說著正色道:「一個國家,政治想要清明穩定,重要的是有規矩,所有人都守規矩,國家就亂不起來我們的規矩是什麼?」

    「三綱五常。」張居正輕聲答道。

    「對,但有問題,不能管到所有的人。」徐階沉聲道:「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可以說把全天下的人都歸進去,唯獨漏了

    「您的意思是,」張居正輕聲問道:「皇帝。」

    「不錯。」徐階緩緩點頭道:「天造萬物有造化之功,生一物便有一物克之,而宰相就是用來克制皇帝的,古代稱宰相上任為拜相漢代的皇帝是要向他的宰相行禮的;到了唐代,宰相還可以皇帝面前坐著。轉到宋代,就只能站著了;再到我大明,竟乾脆取消了宰相」

    「但天道有常,不是僅憑個人意願,便能改變的徐階沉聲道:「哪怕英明神武如太祖皇帝;可以將承相之號永久取消,卻擋不住宰相之權,以另一種形式重生」說著他輕撫一下桌上的玉鎮紙,淡淡道:「那就是內閣,經過幾代大學士的努力。被太祖皇帝分散給部的權柄,已經重回到內閣,現輔權威之重,遠兩宋,直追漢唐,這恐怕是太祖皇帝萬萬沒想到的?。

    這大逆不道的說法,從向來恭謹小心。走路都怕踩死螞蟻的徐閣老口說出,令人不寒而慄,一下就想起一句老話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若是當時身便死。千古忠奸有誰知。

    但張居正的目光,卻露出興奮的光芒,他簡直有些茅塞頓開道:「但不是每個宰相。都會意識到自己的使命?。

    「當然,要想把這宰相當得舒服長久,一味的迎合皇上,是個不錯的選擇。」徐階冷笑一聲道「但想想李林甫、楊國忠、蔡京、秦栓」還有嚴嵩這些人,也許當時顯貴,但無不遺臭萬年、為萬夫所唾棄」說著他垂下眼瞼道:「自古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宰相就是士大夫的腦既然今天說到這兒,徐階就要給他的學生,上這權臣路上的關鍵一課,他語重心長道:「當你坐上這個位子。就必須承擔起這份責任,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置個**福於外,替祖宗江山、大明姓,滿朝武、把皇帝。還有皇家的鷹犬們看住了。方不愧輔之稱」。

    「學生受教了張居正深深施禮道,今日這番話,將牢牢地印他心底,並讓他得以站高的位置。考慮錯綜的政治態勢,為將來做好準備!習江「喲一

    八月的北京暑氣去,秋高氣爽雁南飛,一年美好的時刻到來了。

    三天前的廷推上,沈默以毫無懸念的壓到性優勢,被推選為禮部右侍郎,正式成為大明朝年輕的部堂高官。全家人自然無比高興,若菡命人連夜趕做官服,還有一應出行儀仗也要制備,雖然北京城權貴多如狗,五品官員還得下步走,但部堂級的高官還是少數,出行要坐什麼樣的轎子,帶什麼樣的護衛和隨從,那都是有講究的。

    沈默卻對這些事情興趣缺缺。近幾日總往外面跑,連他上心的菜園子,都撂下不管了。若菡知道他近心情不好,所以也沒拿那些瑣事煩他,直到初晚上。才對沈默道:「明日去王府喝歲酒,總的試試作的衣裳。」

    沈默心不焉道:「不用了。明天皇土要親臨,我得官服的。別的衣服穿不了。

    「這可不是別的衣服若菡拉著他的袖子到床邊道:「正是老爺您做的官服啊。」

    沈默一看那嶄的緋紅三品官服上。胸前補著孔雀,雙肩補著鬥牛。樣式華美、材質頂級,正彰顯他近顯貴的身份。但他卻推辭道:「這才剛剛陞官,就先把官服做好了,穿出去難免要被人嚼舌根的

    「穿自己的衣裳讓別人羨慕去。」若菡笑道:「這又不是偷來搶來的,是相公自己掙來的。」

    「還是緩兩天」沈默還是搖頭道:「不急這一時的但見若菡面露失望之色,他趕緊改口道:「不過我等不及先試穿一下了

    「討厭。」若菡多雲轉晴道:「不穿就不穿,省得壞了你大老爺的大事兒小女子可吃罪不起。」「這話說得沈默無奈笑道:「北京城這個地方,盯著你的人太多,越是陞官就越得低調,為夫也沒辦法。」

    一試穿那官服,長短肥瘦分寸不差,沈默自然讚不絕口。

    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天高雲淡,西風昨夜調碧樹,催得菊花香陣陣,沈默的隨從們已經預備好,準備護送大人並往的裕王府,參加世子爺的歲酒宴。

    沈默想了想,後還是決定穿燕服赴宴」燕服忠靜冠服,乃世宗嘉靖皇帝參照古時玄端服的制而制定,有勉勵官進思忠,退思補過的意味。沈默當年還沒進士時,就得過這種賜服,現官居三品了,樣式並沒有改變,都是烏紗包襪、兩山於後、冠頂方微起的忠靜冠,只是原先用淺色絲線壓邊的冠框。改為了金邊。衣服也是用深青色絲絲所製,雖然三品以上織雲紋,四品以下純素,但看上去差別並不明顯。

    待換好衣服,三尺的陪同下來到天井裡,便見到自己日常坐的四抬藍呢官轎,已經換成八抬綠呢的,隨行的護衛,也增加了四個。

    沈默知道,這對三品大員來說是得體的,但並不是硬性規定非如此不可,官員如果達到了品級而收入不豐者,是可以量力而行的,不算違制;當然如過品級不到,享受先上去了。就算是違制,要受到彈劾的,輕則被處分,重則要罷官的。

    沈默卻不打算乘這綠呢轎子。因為這不僅僅是增加幾名轎夫的問題。還要有引轎官,扶轎官,排場過於高調。自己好容易才收斂光華。讓同僚不太嫉妒,但現轉眼又稱為年輕的部堂高官,必然許多人的心裡又不舒服了。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低調,以免引起上級和同僚的不滿」鋒芒太盛會讓前者擔心有人爭權,讓後者心妒意橫生。這會讓自己的政治生態,重變得惡劣的。

    所以沈默把沈安好心安排的轎夫。並那抬綠呢大轎攆回去,並取他那抬藍呢舊轎來,沈安嘟囔道:「咱又不是養不起,何苦讓人看扁了。」

    「什麼話」沈默皺眉道:「我看你近變化很大啊,初入京時的沉穩勁兒哪去了?」

    聽大人說的這麼嚴厲,沈安趕緊縮脖子道:「得,全聽您的還不成?。便灰溜溜的下去重準備。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沈默搖搖頭。對邊上的鐵柱道:「他真有十二房姨太太?」鐵柱沉默的點點頭。

    「混賬。」施默輕罵一聲道:「不能讓他北京呆了,過幾天想個法子,把他送到上海,讓沈京制制他上海一行,沈默對沈京的印象太深玄了,那絕對是心狠手黑的酷吏,把沈安閹了都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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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往西長安街的路上,沈默現同路的人特別多,綠呢、藍呢轎子也多到讓人數不過來,有帶儀仗的,有簡行的。而且他還現一個有趣的現象,綠呢轎子都路間走得飛快。藍呢轎則要靠邊一些,但也比步行的理直氣壯,,京裡窮官多得是」二起轎午叉不屑騎馬,只能下步擊,壞美其名曰,安步」曰

    原先一頓飯功夫就能走到的路程,這次足足用了大半個時辰,沈默知道,這都是知道大局已定,來趕裕王爺的場的。路過景王府時,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彷彿看一眼那昔日門庭若市的王府,都會對裕王爺莫大的不敬,卻忘了昨日鑽營乞求、卑為門下走狗的時候了。沈默暗暗感歎著,終於到了裕王府門前,只見寬敞的府前大街,以府門為界分成兩個天地,西邊車水馬龍、水洩不通,東邊卻紅毯鋪地,金銀煥彩,御林森嚴,閒人免進的」因為那是皇帝駕臨的方向。

    沈默下了他的藍呢舊轎,果然不引人矚目,悄沒聲的就從側門進去,卻還是讓馮保給看見了,滿臉堆笑的湊上來道:「大人,您可好些日子沒來了小得們都想死您了。」

    「唉,王爺現全部心思都世子身上。」沈默彷彿抱怨,實則欣喜道:「哪還有心思聽課,我自然樂得偷懶了。」

    「您倒是清閒了。」馮保也彷彿訴苦、實則興奮道:「奴婢等可是日日忙亂,唯恐今日有什麼岔子。」因為這是裕王府落成後,皇帝第一次駕臨,所以王府上至親王,下至普通宮人都很緊張,唯恐失了禮,數。讓人看了笑話,惹了皇帝生氣。

    還是沈默給他們從宮裡找來黃錦。對王府眾人講解皇帝將於何處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來賓又該何處退,何處跪,何處進膳,何處啟事,種種儀注不一。並將所需物什全都羅列出來,讓他們照著準備。但也是無比艱巨的任務古董玩,鳥雀仙鶴。宴飲器具、海量食材都要採買置辦。羅列排放;甚至還要請個戲班子,府各處演出戲曲,買多個小道姑、教她們唸經咒,這其任何一樁,擱平時都是繁雜的苦差事,現同時壓過來,真叫馮保和孟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李娘娘已經可以視事,她居指揮,調有方,色色斟酌。安排妥當,竟讓籌備工作運轉起來。到了昨日下半夜,她與正妃娘娘處處查看,終於再無一些遺漏不當之處了。

    於是裕王今日一早,便入宮恭請父皇去了。至於府,只好由太監們先把來賓請進來喫茶,共同等候皇帝的大駕。

    沈默見身邊近處的宮人絡繹不絕。皆不得閒,便笑道:「我不這裡礙手礙腳,先進去耍子去了。」

    「您老裡面請。」馮保笑著為他指示座位道:「東殿第一桌。」

    沈默便與他分開,熟門熟路的來到東大殿,裡面已經擺開了四十多桌。來賓已經到了一半,看到他進來。都站起來行禮,沈默趕緊熱情的還禮,一路寒暄著往裡走,自有太監將他引到座位上。

    沈默一看身邊坐的,全都是高官顯貴,正殿裡只有皇帝、親王、王妃等天家人,享受天倫之樂,其餘的人等,則東西偏殿,甚至配殿宴飲,陪著天家樂呵」所以沈默這一桌,坐的都是國公、尚書一級的。他這個三品大員到成了小蝦米。不過沈默知道,裕王這樣安排,是請自己陪客的,畢竟王府老師,也算半個主人不是。

    好其餘人等也不敢小覷他。就連平日裡眼高於頂的國公爺們,也客客氣氣的跟他說話,沒辦法,誰讓他現紅呢。

    一桌人寒暄完了,沈默笑問道:「諸位老大人方才談什麼,說出來也讓小弟樂一樂。

    他身邊的左都御史劉煮笑道:「沈大人不知道嗎?昨日兵部安排了一場戚家軍和京營禁軍的軍演,原意是讓禁軍跟著戚家軍學點東西,起先是兩千對兩千,結果一轉眼就被揍趴下了。」

    邊上的成國公爺搖頭接話道:「兵部的人覺著沒面子,就改成兩千對四千,人數是戚家軍的兩倍,結果還是被打趴下了。」

    「後來又加了兩千,還是被打的屁滾尿流。」劉煮搶回話頭道:「再後來,兵部就不敢再加了,因為實丟不起那人了。」說完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沈默雖然也跟著笑,但心裡卻很不好過,因為他聽得出,眾貴官人對軍隊和武人的輕視,彷彿那不是保衛國家的衛士,而是一群下三濫的小丑而已。

    「大明軍備鬆弛,武力衰微,跟這種輕視有直接的關係。沈默腦海利過這樣一句,轉眼便堆起笑容,與眾大人賣力說笑,直到聽見一聲:「皇上駕到!」才與眾人一道起身接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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