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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六六七章 揚州慢 文 / 三戒大師

    海瑞那裡住了一夜,沈默便啟程南下。此行他離開nbp;nbp;帝側,一來是因為不願學袁姊那些人,整日裡做馬匹章、捧皇帝的臭腳;二來,江南才是他的根基所、心血凝聚之處,他幾乎全部的力量和夢想。都是源自這裡。

    這次終於得到機會,可以這片熱土上走走,看看自己播下的種子。是否生根芽、開枝散葉,是一件極重要、又很讓人快樂的事。

    唯一讓人不快的是,因為皇帝南巡,河面被水師戒嚴,導致大量船隻滯留碼頭,沈默從淮安出不久,便被堵了河面上,等了足足半天。終於能且走且住、徐徐而行,足足用了三天,才抵達揚州城下。

    沈默本不想進城、直接南下的,但一打聽,皇帝的聖駕昨天就離開了,他不由暗暗奇怪」要知道大明姓的人生夢想,便是「生揚州、死北邸」此等煙花似錦之的。絕對是享受的天堂。一路上皇帝邊玩邊走,只要到了稍微有名的地方,便會停下住個三五日,好生遊玩一番,怎麼到了這名滿天下的揚州城。才待了一天就走呢?

    懷著這個疑問,沈默命船夫。揚州城歇一宿再說,船夫們靠了碼頭。見此時已近黃昏,三尺問道:「大人,咱們去尋驛站住下?。

    「不去了沌默搖頭道:「大隊網過,驛站必然不堪其擾,我們能不去添亂、就不去了。」說著笑笑道:「來前看東邊碼頭,有不少汪船歸航,爾等不妨去採買些鮮的魚蝦果蔬,的們船上開火,豈不自?。

    眾人轟然允諾,於是分頭採買、燒火做飯,自不消沈默操心。他便下了船,碼頭上踱步,想找幾個官面上的人物,打聽一下聖駕因何匆匆離去。

    此事日近黃昏,江面上波光鱗鱗。碼頭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客船。客船上升起裊裊炊煙,那是船娘們忙忙碌碌,不知哪位美麗的姑娘,還唱著動聽的汪歌:

    「叫啊我這麼裡來,我啊就來了,拔根的蘆柴花花,清香那個玫瑰玉蘭花兒開。

    蝴蝶那個戀花啊牽姐那個看呀,鴛鴦那個戲水要郎猜。

    小小的郎兒吶,月下芙蓉牡丹花兒開了

    那俏皮的小調、火辣辣的歌詞。經蘇北姑娘那水靈靈的聲音唱出來。讓羈旅之人如沐春雨,一時間碼頭上安靜極了,沈默也站住腳,那裡靜靜傾聽這沁人心脾的漁歌。直到背後一個驚喜的聲音響起」

    「拙言兄!是你嗎?」沈默正聽那汪歌,忽聞背後有人喚自己的名號,回頭一看,不由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竟這裡見到若雨兄!」

    便見那人望之與沈默年齡相仿,身量高挑,寬肩細腰、皮膚白哲、五官故好,本應婦女子一般柔美,但那如刀削般的下巴,炯炯有神的雙目,一下子顯得英氣勃勃。好一個頂天立地的少年郎!

    此人是沈默的同科同年,姓林名潤字若雨,看面相人如其名,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張姣好的面孔下,藏著一個比火還熱、比刀還硬的心。雖然僅是:甲同進士出身,但丙辰科諸位同年,他的名氣絕對排前五位,也就比沈默、徐渭、郜應龍等人稍遜,一提起他林若雨來。沒有一個不豎大拇指的!

    這人有個大的特點,就是「嫉惡如仇」當年考進士時,他的章寫得極好,原本進翰林院是很有把握的,但因直言國事、言辭激烈,矛頭直指嚴家父子。主考官雖然愛他采斐然,但哪敢取他高?也是為了保護他,就借口他的章,有失「正平和」便低低放進了三甲。

    張榜出來,眾人都為林潤惋惜。但他卻欣然道:「我輩讀書出仕,正要為國為民做些實事,不去翰林院享那清福也罷眾人原以為這是他往自己臉上抓肉,但林潤以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是言行合一的一nbp;nbp;三甲同進士,榜下即用,便外放了臨川知縣,任上三年,便把個原先治安混亂、民不聊生的臨川縣。治理的夜不閉戶、海晏河清,老姓稱其為「青天」還被省裡樹為了典型,要求其它縣令向他學習。

    林潤胸懷大才,區區一個縣,實不夠施展,把本職工作做好的同時,林潤還積極向知府大人提意見、直言本府工作拖沓、人浮於事、推譚扯皮、貪污嚴重、等豐幾項存的重大問題,並…給出了解決之道。

    他當官能夠不貪污、不受賄、不玩女人不晚睡,可別人不能夠啊。大家哪受得了?於是知府大人狠狠把他斥了一頓,讓他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行了!但林潤這人。有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你知府不聽,好,我跟省裡匯報;布政使一看,也辦用,二爽。但網古了眾個典型,也不能馬!打到啊,便忍了他刊腳;等三年考滿時,便舉薦他為都察院監察御史,送走了這位小爺。

    誰知幹上御史的林若雨,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那塊舞台,他有三大長處,一曰明察秋毫,總能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二曰思維縝密而敏捷,只有這樣才能言辭犀利、字字如刀;第三,是膽大包天,不管你是天王老子,只要不法事跡落他手上,那就等著被彈得滿頭包!

    加上他那嫉惡如仇的性子,活脫脫芒今天下御史的典範。

    京裡兩年多,他是都察院上本多的一個,其嘉靖三十年一年。便彈劾一人次,成功將一位三品、兩位四品、以及五品一下十八位高級犯官拉下馬,且自身毫無毫無傷的原因,不是老天眷顧、或者有大佬庇佑,而是因為此人之戰力,當世無雙。

    許多人因為林潤是三甲同進士出身。便瞧不起他,殊不知他只是個。應試教育的犧牲品,其真實實力如何。不是一次考試可以衡量的,那是要長期的政治鬥爭,才能體現出來他的彈劾奏章極為犀利、且毫無漏洞,被認為是攻守兼備的典範,無人能夠攻破;他的口才是毒辣無比,對手只要敢跟他當面掐,保準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且反應極快,今天的敵人今天罵,從不過夜,殺遍滿朝,竟無敵手。人送外號「林一刀」號稱刀刀見血,專治各種不服。

    人們都相信,如果不是因為皇帝袒護嚴黨,被林潤幹掉的犯官數字定然成倍擴大。

    有此等猛人朝,嚴黨自然如芒背,偏生又拿他沒辦法,只好拿出爛大街的手段,嘉靖四十年,使一招明升實貶,將他配到南京都察院。來個眼不見為淨。

    嚴世蕃對林潤心有畏懼,還想敲打他一下,林潤要赴任時,便假意備辦酒席為他伐行,還請了其他御史陪同。席間大家只說些客套話。不敢多言,唯恐觸犯了權勢詣天的閣老。但林潤的態與眾不同、無所顧忌。席上高談闊論,談笑風生」嚴世蕃覺察到他的舉止有些反常,心裡愈感到不踏實。便授意早安排好的賓客與林潤敘談。說小閣老望你不可隨便議論朝政,以免惹來禍災。往後還是少說為佳。

    但是,林潤把嚴世蕃的話當作耳邊風,升任南京右全都御史後,不改本色,接連糾劾不法,尤其是嚴黨分子,被他接連炮轟,正趕上嚴黨式微。戰果是輝煌,邸您卿、沈泉、塗立等人,都到他的刀下,一時間威名赫赫,令貪官污吏聞之色變。與另一位御史部應龍並稱「南龍北林。

    但與郜應龍的一本成名不同。林潤的威名是經年累月、不改本色的攢出來的,故而加受人尊敬,也加令人膽寒。

    沈默和林潤京裡相處過半年,對他的印象是極好的,因為他不但像海瑞那般嫉惡如仇、愛民如子,還富有人情味,能寬容別人的小錯誤。尤其是和朋友一起時,風趣優雅,令人如沐春風。

    所以一見到林潤出現面前。沈默先是一驚,而後大喜過望,親熱的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怎麼會這裡?。

    林潤微微一笑,嫻靜如處子道:「等你啊。」

    沈默不信,哈哈笑道:「去你的。我怎麼沒聽說你會算命呀?」

    林潤也笑道:「我真是等你。等了你一天了,原本想著今晚再見不到你,我就去紹興等你,想不到老天保佑,還是把你等到了

    聽他這樣說,沈默信了,笑道:「去我船上說。

    「還是去我雇的船上。」林潤笑笑道:「我那船娘,會燒一手道地的淮揚菜,我是沒吃夠的

    「那好」沈默欣然而往,對跟後面的侍衛道:「我就不回去吃了,你讓人撿些鮮的魚蝦送過來。」侍衛領命而去。

    兩人行兩步,便到了林潤雇的船上一nbp;nbp;一艘背通的「烏篷快」船家是母女兩個」此刻閨女正幫著她娘船梢上做菜,聽得有人登船。便蹦蹦跳跳的來到船頭,親熱的道一聲:「林公子,您回來了!」

    接著便出現船門口,只見她系一條碎花布圍裙,一面擦著手,一面燦爛的笑著,兩根烏油油的大辮子腦後一甩一甩,襯著她那張紅白分明的鵝蛋臉,那番風韻,著實撩人。

    只是此玄這嬌美的小船娘,竟有些自慚形穢起來,她想不到如畫一般好看的林公子,竟然領回一個好看的公子爺,不由低下頭,揪著衣角侷促道:「您有客人啊,」

    林潤笑笑道:「是啊,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你叫他沈公子便好說著對沈默道:「這個是阿碧

    沈默微笑道:「打擾阿碧始娘了。」

    「呃,,不打擾小引瓏,阿碧紅雲滿面,旋即垂著眼向三人請nbp;nbp;林潤從懷裡掏出一小鍵銀子。遞給她道:「讓你阿姆炒幾個拿手好菜。這位沈公子是個老餐,尋常美食可入不了他的法眼。」

    聽他這樣說,阿碧登時來了精神。脆聲道:「我們家的「船菜,是出了名的,二個公子瞧好說完便緊幕攥著那小鍵銀子,一跳跳的跑到船後,跟母親傳話去了。

    聽她銀鈴般美好的聲音,沈默兩個相視一笑,對坐艙,支開窗戶,便看到漸涼的江水。阿碧端上三五個冷盤,然後上一壺揚州本地的「瓊花露」不知此酒是取瓊花露珠為液,還是借助瓊花雅名,但觀其色澤柔和、品其味酷可口、還有一種靈芝奇香,備受人雅士青睞。橫豎還有一夜,兩人也不急著這一時,便啜著美酒,說些別後之情、同窗軼事,時間過的飛快。轉眼便暮色深重。月浸江水。

    「開飯嘍!」不知什麼時候,那阿碧掌起了燈,終於端上了熱菜。轉眼便擺上四個小炒,口乾脆利道:「韭菜炒螺飾肉、蠶豆瓣炒覓菜、著筍燒刀魚、干鹹菜燒肉小船小戶沒啥好吃的。客官請海涵。」

    聽她說得有趣,沈默嘗一筷子。味道十分可口,不由讚道:「能把小菜做好了才是本事。」

    「聽她瞎說,大名鼎鼎的揚州三頭。她娘都很拿手,等閒大飯莊也比不山」林潤笑道。

    「今兒可吃不到扒燒整豬頭」阿碧掩口笑道:「不過算你們有福氣。能吃到另外兩頭。」說著小小興奮道:「沈公子的家人。送來一條十多斤的大鮑魚呢」。

    所謂揚州三頭,乃是清燉蟹粉獅子頭、拆恰鮑魚頭和那扒燒整豬頭。都是以尋常甚至腥胞味較重的原料烹製。製成後卻柔滑鮮嫩,令人嗜不厭,雖不是揚州菜名貴的。卻是有名的。

    過不一會兒,阿碧果然將一盆漂著綠葉的獅子頭端上來小姑娘稱之為「蔡花大肉」一看確實很形象,拳頭大的肉丸子,被葷素油煎成蔡黃色,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阿碧給沈默分一個,到面前,沈默夾一筷子獅子頭送入口,果然肥嫩異常,能清晰感覺到蟹粉的鮮香;那青菜是酥爛清口。須用調羹舀食,食後清香滿口,齒頰留香。

    這道美食還沒享用完,那拆恰鮑魚頭又端上來。碩大的鮑魚頭,皮糯粘膩滑,魚肉肥嫩、湯汁稠濃、口味鮮美,讓兩人大快朵頤之餘。又有「夜半酣酒江月下,美人纖手炙魚頭,的詩意感覺,不知不覺便酒足飯飽、心滿意足了。

    此時月上天,兩人便出了船艙,到船頭上坐下,阿碧給他倆上了一壺碧螺春,便乖巧的到裡面去收拾殘羹去了。

    兩人相視而笑,沈默不由歎道:「怪不得人家說揚州慢、揚州慢。這人一到了揚州,他不由自主就慢下來了。」

    林潤差點沒一口茶噴nbp;nbp;出來,笑罵道:「第一次聽說揚州慢是這個解釋,你這是杜撰的?」

    「我杜不杜撰不重要」。沈默搖搖頭,輕聲道:「重要的是,揚州這麼好的地方,皇帝怎麼就匆匆的走了呢?難道跟揚州城犯沖嗎?。

    「皇上跟揚州不犯沖。」林潤輕聲道:「但揚州城跟皇上犯沖。」

    「這話怎麼講?」沈默饒有興趣道。

    「揚州知府何萬年,倒想好生擺擺擺場,迎接一下皇帝,可城裡的大戶們不答應林潤低聲道:「那些緣仲富戶,意見一致得很。都說這事兒得低調點。」

    「為什麼啊?。沈默問道。

    「這也不難理解林潤笑道:「把皇帝伺候好了,陞官財的只有知府大人,那些大財主們可是吃力不討好」說著冷笑連連道:「朝廷一直想要把工商稅從三十稅一。提高到十稅一,大財主們漫天使錢。不知收買了多少朝大員,大家一起幫著大財主們哭窮,彷彿哪怕提高一分,都要把人全都逼死一般,這才勉強壓住了。」

    「我明白了沈默恍然道:「所以他們不敢太招搖了,怕皇帝看著眼紅,回去就把稅給提上去。對不對?。

    「可不。」林潤點頭道。

    十分對不起大家,近忙的一塌糊塗,這兩天家裡又搬家,忙得兩塌糊塗,也不知哪來那麼多東西,把人累得整天跟水裡泡過似的,沒精力正常,直到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了,以後就沒我的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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