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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六四章草蛇灰線 文 / 三戒大師

    7378_第四四章草蛇灰線

    蘇州知府衙門,沈默征塵未洗,連髒兮兮的戰袍都來不及換下,便

    命人將那「鬍子奸細。拿進來簽押房問話。

    趁著還沒來的功夫,他小跑到後院,便看到若菡垂花門等自

    己」女眷不能進前衙,這是死規矩。所以她縱使有多牟急,也只得等

    這裡。

    看到沈默臉上灰一道、黑一道、衣袍又破又髒,手背上還纏著黑

    乎乎的繃帶。若菡的眼圈一下就紅了。沈默趕緊急走兩步。道:「娘

    子。我回來了。」說著伸手想去抱她。但看到自己兩隻爪子髒兮兮。

    又訕訕的收回手,只是低著頭傻笑的看她。

    看到他這番樣子,若菡忍不住破涕為笑,主動靠他懷裡,小聲

    道:「抱我」一聲嬌柔宛轉。讓沈默甜膩到心眼裡。趕緊伸出

    手。小心環住妻子。

    「抱緊點」若菡踏實的靠他懷裡小聲呢喃道。

    「怕壓著咱娃。」沈默小聲道,說著看了看她的腹部,隆起已經

    很大了,看著都替她辛苦。

    「不要緊」若菡輕聲道:「我胳膊隔著呢。」

    沈默這才緊緊抱住妻子的肩膀,她耳邊輕聲道:「我向你道

    歉。以前都是我不好,不該跟你耍脾氣。」

    若菡的嬌軀先是一僵,過一會兒。體味出沈默這話裡濃濃的歉疚和

    愛意,便軟他的懷裡,淚珠忍不住往下流淌」聲抽泣道:「是我不

    好;跟你使小性子,還只關心寶寶,不管你的感受。」說完輕輕揪著他

    的袖子。哀傷道:「你看我一疏忽。你就髒成這樣了。」又摸著他手上

    的繃帶,無比心疼著:「還受傷了,疼嗎?」

    「不疼」心竊喜道:「要的就是這效果」面上卻大男人的

    笑道:「傻丫頭,我外面行軍打仗,哪能顧得上那麼多?」說著半

    扶著若菡的腰道:「我們進去說話。」

    後院梳洗乾淨,換上一身嶄的衣袍,沈默對妻子道:「等我

    哦。」便匆匆回到簽押房,對門口站著的親兵道:「人來了嗎?」

    「來了。」

    「將院子守住,不許任何人進來。」沈默下達命令,便邁步進了

    簽押房。

    簽押房裡,那個衣衫破爛,面上還有些青腫的絡腮鬍子果然

    那。令人稱奇的,此人不僅沒有被綁著,還大刀金馬的坐椅子上,慢

    條斯理的喝著茶,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樣。

    三尺站他身後,絲毫沒有不快的意思,彷彿理所當然一般」要

    知道三尺這傢伙毛病多,等閒一個知縣來簽押房。要是不規矩的話

    ,他都會十分生氣,認為這是不尊敬他們家大人。

    見沈默進來,那絡腮鬍子用鼻孔看看他,便繼續喝他的茶。三尺

    同樣沒覺著不妥,看來這位先生果然來頭不小。

    只見沈默也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著拱手道:「何大哥,別來無

    恙啊。」

    那「何大哥。這才擱下茶盞。看他一眼道:「幾年不見,沈兄弟已

    經紅袍加身了,實是可喜可賀啊。」

    沈默尷尬的笑笑道:「我只是恰逢其會。因為皇帝要用我開埠,所

    以得以超擢的。」

    「哼哼」那何大哥冷笑幾聲道:「四品大員就是有封疆的架子

    啊,我這幾天天天等啊、等啊,結果倒好,人沒等到,自己還被你的嘍

    羅給逮了。」

    「那是錦衣衛派來監視我的人。可不是我的嘍囉。」沈默陪笑

    道。心卻暗暗奇怪,原來這傢伙雖然陰陽怪氣,但還算是個好同志,

    不然也不會答應,去幹臥底這份很沒前途的工作。

    現大家知道這位「何大哥,是哪位了?不錯,正是那位俯同

    愛侶一起投奔「姐夫。的何心隱何大俠」說起來。那還是嘉靖三十

    五年初的事兒,到現已經整整兩年多了。

    這兩年裡,何心隱完全隱姓埋名,切斷了與過往的所有聯繫。從一

    位笑傲江湖的大笑,轉變成了面目可憎的僂寇,犧牲之大,非親身經歷

    無法體會。

    所以就算他脾氣再大,沈默也會無條件忍受的。

    也不知是干僂寇時受了啥刺激。還是已經忘記如何做個正常人,何

    心隱對著沈默橫挑鼻子豎挑眼。一時憤憤道:「你們這些當官的,簡直

    各個該殺!」一時又恨恨道:「這個大明朝,爛透了,沒救了。」總

    讓人感覺他已經心理扭曲了。

    多虧沈默知道,自己欠他良多。這才全都包容下來,待他洩完

    了。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嫂子怎麼樣了?」

    「蓮心啊」提到自己的愛人,何心隱的面色終於柔和一些,

    道:「她很好,整日與她姐姐一起彈琴作畫

    ,幾不寂寞。」

    「那何大哥呢?」沈默關切問道。這才是他的關法點所。

    「不好不壞」何心隱道:「我表現的還不錯,徐海也很信任

    我,只是領兵打仗是要有天分的,我卻偏偏比不得徐洪,所以徐海波

    有讓我帶兵,而是跟他身邊,當今出謀劃策的狗頭軍師所以才能

    借口入城查探,回來找你答話。」說著坐正身子道:「要知道什麼,

    你問。」

    「這次徐海入寇,是誰的主意?」沈默問道。

    「多方面因素促成的」何心隱道:「徐海對蘇州之富早就垂誕三

    尺了,又有內陸的大戶勾結他,當然重要的,是開禁通商之後,他們

    的買賣愈難做了,原先穿金戴銀。現吃粥日,前後這麼大的差

    距。讓他不得不孤注一擲。拼上這一把。」

    聽了何心隱的話,沈默微垂著眼瞼。尋思片刻道:「照你的意思,

    僂寇的目的,求財其次,破壞海禁才是關鍵。」

    「對!」何心隱重重點頭道:「徐海他們的計劃小,能攻破蘇州

    城固然是好,若是攻不破的話,佔領一個臨著吳泓江的縣城,也是可以

    接受的。」他這時還不知道戚繼光的事情,所以不無憂慮道:「這次

    徐海是有備而來,一旦蘇州的進攻受挫,就會轉向第二個目標,昆

    山。」

    「是呀」沈默緩緩點頭道:「符合條件的縣城,昆山是防

    御差的一個。」說著不由擔心起海瑞和歸有光來,他們監修河道,

    很可能是城外,也不知現是否安全。

    「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何心隱又道:「若是徐海

    全力進攻昆山城,官府恐怕是守不住的。」

    「我會派戚繼光,重點支援昆山縣的。」沈默道。

    「他有多少人?」何心隱問道。

    「不到一萬。」沈默面不改色道。

    「不可能,你帶三千部隊出去剩匪,蘇州城便只能靠女人守城了。」何心隱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沈默的大話。

    沈默老臉一紅,訕訕道:「這不是給你增加點信心嘛。」

    「我看你是不信任我,怕我被徐海策反了。」何心隱冷笑道。

    沈默心說:「這麼直白幹什麼」面上卻正色道:「我對天起

    誓,對何大哥滿心尊敬,沒有絲毫懷疑,如果有半句假話,天打雷

    劈」後半句,心裡念出來道:只要別打我就行。

    「罷了。」何心隱原諒了他。接著道:「你這點人根本不夠,徐

    海這人雖然惡劣,但打仗的本事獨步天下,我曾見他以兩千軍隊,擊

    敗兩萬官軍,現雙方人數顛倒過來,這仗根本沒法打。」

    沈默不跟他細說,只是拱手道:「所以非得何大哥幫忙才行。」

    「我會力的。」何心隱歎口氣道:「但目前這個局面,我們三個

    就算說破天,徐海也不會改主意的。」

    「你們三個?」沈默問道:「你。嫂子。還有,王翠翹?」

    「是的,我有必要詳細介紹一下這個女人。」何心隱壓低聲音

    道:「因為接觸之後才現,她根本就是徐海的命根子」她不僅知書

    達理,儀態優雅,而且和善近人。讓每個人都如沐春風。我們原先以

    為。是她被徐海偶然擄去,才做了壓寨夫人的。但據徐海自己說,他

    靈隱寺當和尚的時候,就見過王翠翹前來進香,便被她一下子迷住了。

    但知道自己一個小沙彌,配不上她那樣的名妓,才還了俗,跟著他叔

    叔徐乾學下海。本指望著做買賣、掙大錢,好正大光明見她。」

    沈默不禁感歎:「原來誰都有土鱉卻可愛的青年時代啊。

    「結果後來,海禁嚴了,走私掙不到錢,徐乾學轉行當了海盜。」

    何心隱接著道:「徐海的身份也跟著變了,誰知一下找到揮特長的

    地方了他善於組織,精於海戰,極具軍事天才,實力膨脹的很快,

    徐乾學死了之後,便成為王直之下。第二大海盜力量,若是單論戰鬥

    力。他根本不懼王直。」

    「但就算成了這種海盜巨寇,他仍然癡心不改。」何心隱道:

    「曾經多次冒險潛到內地,一擲千金為見王翠翹一面,但當時王翠翹與

    羅龍熱戀,心裡哪能裝得下他?徐海雖然難過,卻不忍心讓王翠翹傷

    心。便一直沒有對那姓羅的動手。他對王翠翹說:「只要能見到她。知

    道她過得很好,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這都不算愛情,那世間真是沒有愛情可言了。

    「但羅龍偏偏是個不成武不就的浪蕩公子。」何心隱道:

    「好賭成性、揮金如土,早就靠王翠翹養活,還時常酒後打罵她。這

    讓徐海無比氣憤。

    他決定出手整治羅龍,便暗要求與他合作的大家族,壓垮羅龍

    的徽墨生意,讓他欠了八輩子還不完的債。又派人假扮富商出面,

    對姓羅的說,只要把王翠翹

    士舊制,便可以幫他把債壞清,懷會再給他一摯錢。讓他二,

    「羅龍已經走投無路、喪心病狂了」何心隱接著道:「想也不

    想便答應了,王翠翹聞訊後如遭雷擊,便要投河自。結果徐海出現

    了。他救下王翠翹,將其帶回了老巢,還狠狠教剛了羅龍,斷了他的

    子孫根。」

    「不是說,是我蓮心姓子斷的嗎?」沈默笑問道。

    「是徐海先」。何心隱歎口氣道:「蓮心那下是白點了。

    原來可憐的羅兄,被連廢了兩次,沈默心說:「怪不得他不怎麼恨

    鹿蓮心呢。

    「王翠翹去了海島之後,起初是萬念俱灰,了無生機,那徐海般

    討好,千般寬慰,恨不得把月亮給她摘下來,就是沒法讓她復原。」

    何心隱道:「這才動了把蓮心也弄去。給她做伴的心思」王翠翹這塊

    冰。終於被他捂化了,去歲兩人終於成了親,兩人都一心一意,日子

    過的倒也快活。」

    何心隱講究了,真是斤小感人愛情的故事啊」可沈默這種陰險到骨

    子裡的傢伙,卻從噢到了一絲機會。便問道:「王翠翹什麼態?。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何心隱輕聲道:「她畢竟是個女人。

    尤其是成了家的女人,心裡十分渴望安定。她許多次對蓮心說起,縱使

    徐海給她金山銀山,讓她過著皇后般的生活,也比不過給她一個安穩的

    家。」說著輕歎一聲道:「這個蓮心也是深有感觸的,每次我跟著徐

    海出海。她便整天碼頭等我,晚上整夜失眠,白天再等,晚上再失

    眠。我每回回來,都看她消瘦的不像樣子。」

    僂寇與整個朝廷為敵,那是刀口舔血,提著腦袋討生活的人,隨

    時都有掉腦袋的可能,作為他們的女人,心裡的煎熬可想而知。

    「王翠翹這女人,和我家蓮心一樣,有著山東人的實心眼,愛上一

    個就全心全意」何心隱一臉感歎道:「所以我說,找媳婦就得找讓。

    東的。」

    「這個就不必自誇了。」沈默這個汗啊,乾笑道:「還是說王翠

    翹。」

    「你嫉妒了」何心隱喝口水道:「我和蓮心便商量著,拿這一

    點做章,每次搶劫時,我都注意收集一些帶著山水、建築的字畫,還

    有帶著銘牌的珠寶手飾,胭脂水粉。再由蓮心轉送給翠翹,勾起她對

    故土的思念。」

    「蓮心也時常跟她回憶山東、江南的山山水水,風土人情,兩人時

    常憧憬著,將來能回到故鄉或者江南,找一處青山秀水之處,安安穩穩

    過日子。」何心隱道:「如此日子久了,「回歸,二字已經她心。形成一種信念了。」

    沈默緩緩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王翠翹便時常吹枕邊風,希望丈夫能放下屠刀,歸順朝廷。」

    何心隱道:「但像徐海那種亡命徒。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哪會乎生

    死?所以把王翠翹的枕邊風,當成耳旁風,聽過也就算了。」

    「但是今年過完年,情況不一樣了。」何心隱道:「徐海的態開

    始動搖了。」

    「為什麼?」沈默問道。

    「因為王翠翹有身孕了。」何心隱緩緩道:「但她不想要這個孩

    子。」

    「她不是已經愛上徐海了嗎?」沈默奇怪道。

    「但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生而為僂寇。一輩子都沒法堂堂正正做

    人。」何心隱道。

    沈默緩緩點頭,沒有再說話,只聽何心隱繼續道:「徐海已經快四

    十了,原先從沒想過有後,但一旦聽說心愛的女人有了,他簡直都要樂

    瘋了,整斤,人的氣質大變,再也不是那個心狠手黑的徐明山了。」

    「那還動這場空前的入侵?」沈默微微皺眉道。

    「可他也沒有用主力攻打蘇州啊。」何心隱道:「你應該知道,

    快如閃電、來去如風才是徐海的風格。現這麼多人一起來攻,手下良

    莠不齊,人心也不齊,反而沒法揮徐海的長處。」

    沈默沉聲道:「你是說,這次來。徐海其實沒有做好準備?」

    「對,這正顯出他此刻的矛盾心情。」何心隱道:「一方面他不

    捨得現這種想搶就搶,想殺就殺的快活日子;另一方面又考慮將來

    的出路問題,所以雖然徐洪、葉麻等人的攛掇下,組織了這次大進

    攻。所以我覺著,這是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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