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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五七章 東風起 文 / 三戒大師

    日頭偏西,人影拉的老長。

    戚夫人立陰影裡。戚繼光站陽光下,地上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彷彿孤單的俠客,標槍一樣挺立著,手緊緊握著一柄刀;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蒼白與漆黑,顯示出他此刻的心境,他往前走。他走得很慢,因為他的內心很亂,看看夫人的嬌顏,他想起了兩個人曾經的點點滴滴……他記得夫人剛嫁到戚家時,當時老爹剛剛去世,家裡也很窮,窮到連進京承襲官位的路費都湊不出來。有一天,舅舅給了他一條魚,他興高采烈的交給戚夫人,說要改善一下,可是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卻傻眼了……

    因為王氏把飯菜端上來時,他看到的魚,只有魚頭和魚尾巴,魚肚子已經沒有了。戚繼光一看就明白了,說明老婆魚身子給吃了,只給他留下了能夠『善始』和『善終』的兩頭。

    換成一般人,肯定要作的,但戚繼光不敢計較,所以很有肚量地善始善終地把兩頭給吃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當王氏把完完整整的魚肚子又端到了他面前,戚繼光這才恍然大悟,感動得半天說不出話。這只是其一件小事,卻足以說明王氏雖然不善於表達,但對他卻是愛護備至的。

    戚繼光又想到,自己來浙江當官之前,一直無權無職,僅有微薄的薪俸,又長期外,王氏操持全家,撫養他年幼的弟弟和妹妹,所謂長嫂為母,王氏為戚家絕對是操碎了心。甚至為了給他的弟弟戚繼美張羅婚事,賣光了自己陪嫁的所有飾。

    對此,戚繼光是一清二楚的,所以雖然拙於表達,但心卻對王氏始終懷著由衷的感激和敬意。

    他也終於想起自己的誓言,我戚繼光今生今世,都只愛你一個女人……

    想到這裡,他那股子無明業火,已經不知不覺成了微弱的小火苗。

    「還磨蹭什麼?」戚夫人王氏惡狠狠的聲音,把他從沉思拉了回來:「動手?」

    「什麼動手?」戚繼光一臉茫然道。

    「決鬥!」戚夫人擺開架勢道:「你不是恨不得誅我而後快嗎?」

    「夫人想到哪裡去了。」戚繼光陪笑道:「我是回來認錯的。」

    「有拿著刀認錯的嗎?」戚夫人冷笑道。

    「刀?」戚繼光的砍刀,咽一下口水道:「為什麼拿著刀呢?」眼神院子裡飄忽,便看到牆角處吃蟲的幾隻小雞崽,便一拍腦們道:「哦,是這樣的。因為我的錯誤,讓夫人年都沒過好,身子也虧著了……我想殺隻雞給你補補身子。」說著便大步過去,眼疾手快的抓起一隻小雞道:「就是這個意思。」

    王氏盯著他看了半晌,看的戚繼光頭頂毛,才淡淡道:「以後殺雞動靜小點兒!」便轉身進了屋。

    雖然給夫人燉了湯,戚夫人卻不讓他進屋,戚繼光外面軟語相求了半晌,也沒叫開門。眼看著第二天還有訓練,沒法子,只好繼續回大營去住單身宿舍……

    看著自己的大將沒精打彩,沈默也是急心裡,心說,這多影響戰鬥力啊,邊讓若菡去勸勸戚夫人。若菡倒是去了,結果一點用也沒有,還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戚夫人想要跟戚繼光離婚。

    碰上如此烈**的女子,沈默也沒轍了,只好跟戚繼光說,先安心訓練,別回去見她了,萬一她真要跟你離婚,這事兒可就鬧大了。等孩子生下來,我再幫你想想辦法。

    阮鄂這才稍稍鬆口氣,心的怒火卻蹭蹭竄起來……你胡宗憲也欺人太甚了?我承認鬥不過你,所以才從繁華的杭州城,來到窮山惡水多刁民的福建,你卻巴巴的就把倭寇攆過來,連條活路都不給我留?

    這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阮鄂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出了這口惡氣,不然早晚都得被胡宗憲欺負**!於是他組織福建的官員,一起殺了兔子寫血書,泣血上奏,控拆胡宗憲『縱敵逃竄,以鄰為壑,所作所為根本不是為了抗倭,而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盤,不知居心何!』他本是飽學之士,現含恨出擊,寫出來的章,自然誅心,震撼朝野。

    一時間,北京城充斥著嚴查此事的聲音,御史言官們彈劾胡宗憲的奏本,堆滿了司禮監的值房。

    但胡宗憲畢竟是獻了祥瑞的貴,嘉靖帝不可能動他,僅僅下旨讓浙江巡按尚維持,察明此事回報,連個飲差都沒派,也沒申飭胡宗憲什麼。

    拿著**當令箭的尚維持,卻搞不清形勢,一本接一本的參奏胡宗憲,說他與倭寇暗通款曲,畏敵怯戰,不惜行賄徐海,以換取其推出浙江,還說他**挪用軍姿,生活腐化墮落,有十八房嬌媚妻妾,吃穿用堪比王侯,等等等等等……

    雖然參奏如泥牛入海,都沒有得到嘉靖帝的回應,卻把當事人嚇得睡不著覺,因為看過尚維持的彈劾書,胡宗憲駭然現,此人可不是無憑無據的傷,上面提到的很多事情,都是確有其事的!

    但胡宗憲自問這些事情做得都十分隱秘,甚至只有高層將領知道,怎麼就會洩了呢?莫不是有人當了了嗎?

    於是他開始用幾個關健詞去按圖驥——福建人,跟尚維持有交情,高層將領,能接觸機密的,位老兄不幸全部招——俞大猷,蘇松總兵,浙直水軍統領,福建晉江人。

    當胡宗憲對幕僚說出自己的猜測,那些早就受了囑托,以給俞大猷上點眼藥的**頭軍師們,便甩開惡毒的長舌,從俞大猷三歲偷看他姐洗澡,五風掀阿姨裙子開始,一直控訴到他五十歲了,還納了第四房小妾,將個耿直不阿的俞將軍,活生生罵成了人神共憎的嚴世蕃。

    俞將軍的為人其實無可挑剔,個人生活也檢點的很,只是因為搞水軍,觸動了一幫官僚的利益,便需要幫助的時候,被人落井下石,砸了個滿臉開花!

    胡宗憲雷厲風行,立即上書,把責任推到了俞大猷的身上。

    嘉靖帝早等著有人能替胡宗憲頂缸呢,自然毫不客氣,當即下令,削去俞大猷的官職,命人將他抓到北京受審。

    沈默默默旁觀了這一切,這才是他一直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他記得十分清楚,當初胡宗憲是多麼器重俞大猷,對他言聽計從,將他倚為干城,說俞大猷是大明的周亞夫,李光弼……當時之言還音猶耳,他就把這個曾無比信任的人,親手送進了監獄。

    從二品大員到階下囚,看似千萬里的距離,原來只需要短短幾天時間,某些人的幾句話……

    他拒絕了朱十三的請求,句道:「誘捕是對俞將軍的侮辱,你只要把北鎮撫司的命令給他看,他便會二話不說跟你走的。」

    朱十三是相信沈默的,便真的只事帶了兩個人去,三天後,便帶回了一身布衣的俞大猷,準備從蘇州坐船去北京。

    沈默自然要去送,錦衣衛的官船上,見到了他的俞老哥,俞大猷的精神依然旺鍵,情緒也沒受到多大影響,說話聲音還是那麼洪亮,笑起來也還是那麼爽朗。

    他不僅不把被捕當回事兒,還勸沈默放輕鬆,沒什麼大不了的。

    本來心情陰霾的沈默,也被他感染得開朗起來,笑道:「老哥的心真大呀,我當年被逮去北京的時候,整日茶飯不思,還沒走到一半,人就餓得脫了形。」

    「呵呵,愚兄我這輩子功業沒立多少,」俞大猷笑道:「可被人整的次數多了,浮浮沉沉,坎坎坷坷的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老哥哥,你放心。」

    沈默緊緊攥著他的手道:「我會全力,把你營救出來的!」如今的沈默,已經有資格說這種話了。

    俞大猷心感動,都說患難見真情,這話一點不假,平時他對沈默其實並不太熱乎,因為他覺著這人太油滑了,好像跟誰的關係都很好。他覺著這樣的人,太難把握真**情了,跟自己不是一條道上的,所以人除了公務,私正時有些疏遠。

    但現自己遭了難,被錦衣衛抓起來,要送到北京城去受審,這時候別人唯恐避之不及呢,沈默卻跑到船上來送自己,還明確表示要蹚這趟渾水,這讓看慣了人情冷曖,世態炎涼的俞大猷,怎能不感動?

    他深吸口氣,覺著有些話得提醒沈默道:「愚兄不是自誇,大明朝的將領裡,數我跟徐的次數多,雖然勝少敗多,他卻一直怵我,所以一般不願跟我碰面。」

    沈默微微皺眉道:「老哥的意思是?」

    「我擔心我這一去,會把徐海給招來了。」俞大猷道:「蘇州這幾年沒遭兵災,現又開了埠,愈宣得流油,恐怕造成了人家眼裡的肥肉,逮到機會就一定會來啃一口的。」

    「這也正是我憂慮的地方,」沈默輕聲道:「如果老哥,自然不怕,可現你這一去,一年半載是不會回來了,蘇州怎麼辦?誰能代替你?」

    「八成浙江副總兵劉顯,他會來接替我。」俞大猷道:「這個人還是很厲害的,只是用兵有些保守,難免會被狡猾如狼的徐海鑽了空子。」說著有些可惜道:「戚繼光其實比我還要厲害,可惜太年輕又不是總督大人的嫡指尖,要不有他接替,我就放心了。」

    見沈默面色凝重起來,俞大猷笑道:「也別太過擔心,許是我杞人憂天了,說不定什麼事兒都沒有呢。」

    「是啊。」沈默勉強笑笑道:「但願平安無事。」

    俞大猷跟著朱十三走了,沈默督促戚繼光,要好生練兵,要錢給錢,武器盔甲也採購好的,要人給人,能擴軍到五千好。

    戚繼光卻很堅決道:「我只用精兵,寧肯少而精,不能多而濫!」沈默只好隨他去了,

    就這一種外鬆內緊的狀態,又過了半個多月,誰知倭寇沒來,功州府去自己出大事了!

    「報,吳江縣的團練**,打下了縣城,燒燬了官府,城官員生**未卜!」

    聽到這一聲報,沈默手的毛筆『啪』地掉地上,倏然起身道:「到底怎麼回事兒?」

    這真是,樹欲靜而風不停,事yu來誰也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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