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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三六章 假戲真做,真戲假做 文 / 三戒大師

    蘇雪姑娘進去聽荷小築的說閣。進到了滿室的杯盤狼籍。脂粉香膩。與尋常狎妓的地方無異。

    沈默已經喝高了,見有個白衣女子進來。醉眼迷離道:「海峰兄,太客氣了,怎麼又找了一個?」

    水閣裡的眾人,能聽到卡啦卡啦的碎裂聲,那是蘇雪心,一個崇高偶像的破滅其實大多數時候,籠罩『頭號狀元』光環下的沈默。都不得不扮演一個大眾偶像的角色。現能見到他層層偽裝下的另一面,該是何其幸哉啊?

    只是蘇雪姑娘不這樣認為,她失望的暗歎一聲,低斂裙裾,輕聲道:「小女子蘇雪,您還記得嗎?」她知道官員來這種地方,怕被道破身份。所以含糊了稱謂。

    「蘇雪?」沈默咋舌道:「蘇州不下雪啊」小女子是說。我叫蘇雪「饒是走的冷凍路線,蘇姑娘還是人頭見汗。

    「你叫蘇州下雪,蘇州下雪?」沈默撇撇嘴道:「真有那本事,就該叫王母娘娘了。」

    來是真高了,滿屋子人都暗暗歎息道:『這真是驢唇不對馬嘴了』

    三尺頂不住了,小聲湊到毛海峰耳邊道:「大人的體面要顧及。」

    熱鬧的毛海峰這才反應過來,對原先陪酒的和伴奏的,現卻看熱鬧的那伙小你哦昂們道:「都走。」

    「大爺,還沒完呢妓女們撒嬌道:「也不知是酒沒喝完,還是戲沒看完,不過從她們直盯著蘇雪姑娘的目光推斷,應該是後者居多。

    :他,都滾蛋!」沈默一醉,毛海峰顯粗暴本色,把銀票往其一個姑娘胸前一塞,便揮舞著雙手,趕鴨子似的全攆出去了

    「,姐兒想看大爺的戲。沒天理了!」氣哼哼的關上門後。毛海峰轉身小跑進屋,回來繼續看熱鬧。

    等他進去時,那蘇雪姑娘已經要走了,毛海峰趕緊挽留道:「怎麼沒坐會兒就要走呢?」

    「沈大人醉了。」蘇雪向他福一福道:「奴家還是改天討教。」

    「討教什麼?」毛海峰好奇問道:「對了,你說自己是債主,沈大人欠你什麼了?人還是情」

    蘇雪低下頭,以掩蓋面上的不快,輕聲道:「當日沈大人曾經答應奴家,要給我填一曲子,貴人事忙,小女子也不好催擾。

    「嗯,不錯。沈大人確實挺忙的。」毛海峰深有同感道。

    「聽說沈大人來了,奴家便趕緊過來。本想死皮賴臉也要求一出來。」蘇雪說著,回頭看看醉的胡言亂語的沈默,輕歎一聲道:「今次看來是不行了。」

    「不行了?」沈默突然抬起頭,斜瞄著她道:「你說誰不行了?」

    「奴家不是這個意思」蘇雪鬱悶道:「大人請歇息著,小女子先行告退。」

    「你不能走!」沈默突然拍一下桌子道:「你走誰陪我們喝酒?」

    「再給您把姑娘們叫回來。」蘇雪輕咬著下唇道,那不願的模樣,讓毛海峰這等粗人看了。都忍不住道:「她不願意就算了。」

    沈默斜著眼盯了蘇姑娘半晌,看的她後背毛。爾後才緩緩點頭道:「消失」

    「消失?」雖然遣詞怪一些。但好歹能聽明白,蘇姑娘終是鬆口氣,卻突然想那人的命令,暗道:「我若是這麼早回去,難免被他非難,卻還要磨蹭片刻。」可要怎麼拖延時間呢?喝酒是決計不肯的。誰知道這醉鬼能幹出什麼來。

    見屋角有具古琴,她邊款款行到邊上,信手撥弄一下,見音色還可以。便輕聲道:「小女子今日冒昧前來。唐突了大人和這位先生,就讓我彈唱一曲賠罪。」

    「誰稀罕」沈默搖頭撇嘴道。這估計是蘇雪此生,第一次主動獻藝,也是第一次被人回絕。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坐那裡竟有些呆。

    好還有個看熱鬧的毛海峰。他久聞蘇雪琴歌雙絕的大名,只是無緣聆聽雖然肯定聽不懂,卻不妨礙他追星的心情趕緊出聲解圍道:「請蘇大家操琴,就算給大人解解酒了。」

    蘇雪心說,沒聽說琴聲還有這功用,但至少是有了個台階,自然就勢下來。既然客人點了醒酒的,那就把曲子往清冷上靠唄。

    想到音樂上,她那剪水雙瞳便專注的盯著塌上的古琴,似乎天地之間除了琴再別無他物。一陣風將紗幔吹開。月光照進窗子,屋子裡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銀紗,顯得格外清幽。蘇雪姑娘便藉著這清幽的月光。舞動修長的十指,動聽的琴聲便響起水閣內。那琴聲如月光般清冷,如冷泉般幽咽,又如大海班有著深沉的悲哀。彷彿顧影自憐的麗人,又像感歎韶華遠去的婦人,還似白衣戴孝的女子,動人心弦,令人傷害懷,催人淚下

    當那樂曲奏到第二段,一直低著頭喝酒的沈默,開口清聲唱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聽那個醉漢開口,蘇雪微微皺眉。原本以為定然是淫詞艷調,但聽了後也十分感慨纏綿,她的琴藝已經出神入化,樂隨心轉,便已經完美的和上了曲調。

    又聽沈默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幽閨自憐

    待聽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一句時,蘇雪姑娘不覺心動神搖。又聽到『你幽閨自憐』等句,愈如醉如癡,細品著『雨絲風片,煙波畫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意境,不知不覺竟聽了下來,靜靜的做那裡,聽沈默打著拍子唱完,這才幽幽問道:「敢問大人,何謂良辰?」

    沈默為自己斟一杯酒道:「春賞花秋望月,夏有涼風冬聽雪。」

    蘇雪姑娘聽了,不由大為震撼,暗道:「我原來總覺看人生悲苦。了無生趣,卻是因為總盯著污濁看。其實只要把視線放美好的東西上,每時都是好時光」想到這又輕聲問答:「那請問先生,何為美景呢?」

    「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沈默舉起酒杯道。

    『是啊,景色的寧靜優美於心靈的清澈無波,只要達到那種境界,會怎樣?』

    「裙拖幅瀟湘水,鬢插巫山一段雲。」沈默輕啜一口道。

    『豈不成了姑射山人一般的仙子了?』蘇雪姑娘不由癡了。輕聲問道:「該如何去做呢?」

    「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惜他楊學士,憋殺鮑參軍!」沈默一飲而,聲調漸高道。

    蘇雪面上的興奮一下沉入海底,不由自言自語道:「是啊,造化天地物,只誰先覺,有意和無意。全歸一念別」便想聽沈默給她鼓鼓勁兒,滿懷希望道:「只要我白折不擾,就一定成功?」

    沈默突然哈哈一笑,將杯子擲道:「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做商!人!婦!!」說完便一頭載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毛海峰和三尺趕緊上前扶起。一看大人已經徹底醉倒了,毛海峰問道:「怎麼辦,住下還是回去?」三尺看看那癡了一般的蘇雪姑娘。小聲到:「大人的行蹤已經暴露,若是夜不歸宿,明天還不知有什麼謠言呢。」

    「也是。」毛海峰便道:「那咱們走。」說著朝蘇雪姑娘歎口氣道:「下次彈個歡快點的。」便與三尺一左一右,扶著沈默出閣上車去了。

    蘇學猶自那裡坐著,來年燈熄滅了也不知道,就著清冷的月光,彈一陣曲子,唱一段『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有垂歎息。默默流淚一陣,再彈幾段曲子,唱幾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再流淚歎息。不知不覺,四下天光見亮,卻是入了一夜的魔。

    直到那『老者』找來時,見她雙眼紅如桃子,顯然一夜未睡,整個人的精氣神,卻顯然有了一層飛躍,不由沉聲問道:「昨夜他留宿了?」心裡卻騰起無名業火。

    「早走了。」蘇雪長舒口氣,看看磨破了的纖纖十指,竟然微笑起來道:「似他那種看透世情,笑看紅塵之人,是不會被任何人留住的,我不行,你也不用找任何人嘗試了。」

    「胡說八道!」見她給予那傢伙那麼高的評價,『老者』火冒三丈。終於露出少女那怒氣沖沖的聲音道:「他年紀輕輕就有妻子有妾,分明跟別的臭男人無異。分明是你不情願,這敷衍我!」

    蘇雪款款起身,將一雙玉手攏袖道:「你放心,我的弟妹都你手裡,你似的命令我會認真執行的」

    「那你還廢話?」『老者』怒道。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失敗是注定的。」蘇雪淡淡道。說話間,已經走到水閣外,看看湖面上搖曳的蓮花,她疲憊的來年上,浮起一絲純淨的笑容。輕聲道:「真美」那『老者』的來年都氣歪了。

    花開來年感朵,各表一枝,卻說那毛海峰三尺,扶著爛醉如泥的沈默上了車,便離開瀟湘樓,往府衙而去。

    這時候的車,是畜力車,木輪胎,連軸懸掛,無任何避震,不禁無法過濾路感,還會加劇顛簸,管已經量慢行,對喝醉了的人來說,還是像坐船上一般。於是,毫不意外的,沈默吐得滿車都是

    毛海峰和三尺捏著鼻子給他收拾了,等到了府衙後門,三尺讓毛海峰背著沈默,自己去敲門為了避免動靜,車就先擱外面了。

    過了好一會兒。門子開了門。兩人便趕緊溜進來,逕直往沈默的住處去了。

    走著走著,三尺突然道:「不行,可不能把大人這麼背晦氣。」

    「咋啦?」毛海峰也喝得手腳軟,背了沈默幾步,竟然出虛汗了。

    「你也知道。我們主母剛有身孕,生不得氣。」三尺小聲道:「大人現有臭又髒,夫人看了肯定要生氣的。」

    「恩」毛海峰記得沈默跟自己說過這事兒,去瀟湘樓的路上,還一直大倒苦水來著,說他夫人自從懷了身孕,不僅不服從領導,還時常個脾氣哈的,把優良傳統全丟光了云云。

    所以毛海峰信了三尺的話,喘息問道:「那怎麼辦?」

    「讓我想想」三尺托著腮幫子,尋思片刻道:「這樣,我去跟夫人說個謊,就說大人還有些公務要處理,晚上就睡簽押房了。」說著從懷裡摸出一把銅鑰匙,對毛海峰道:「麻煩你把大人送去。」

    「哦,好。」毛海峰也不多想。便張開嘴,叼著那鑰匙,背著沈默往簽押房去了,那地方他今天剛去過一次,不擔心找不到。

    背著沈默沿著迴廊,一路到了簽押犯房,費了老大勁兒,才把門鎖打開,毛海峰趕緊進去,藉著月光將沈默擱內室的床上,一**坐地上,大口喘氣道:「可累死我了。」

    著不由搖頭道:「想不到堂堂府尊大人,也會這麼怕老婆,聽那三尺的意思,顯然是經常睡簽押房的」說到『簽押房』三個字。他已經平復的喘氣聲,竟重又粗重起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裡是什麼地方!

    簽押房,長官批閱件接見屬下的辦公場所,換言之,就是沈默的辦公室!

    他清晰記得,下午來此地時,書桌上堆積著許多公,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能讓他一探對方的底細虛實!

    想到這,他的心砰砰跳起來。頭腦也清醒起來,緩緩地回過頭去。看看床上的沈默,呼呼睡得跟死狗似的,邊一擦手心的汗水,暗按道:「對不起了沈大人,你對我夠仗義,我卻要幹點不仗義的事兒了。誰叫你藏著掖著,整天也不給准信的?卻不想陰差陽錯,竟讓我有機會看看你們,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做完心理建設,他便自言自語道:「渴死我了,得找點水喝。」起身藉著月光,走到外間,先把門關死。再從懷裡摸出火折子,輕輕一吹便現出一點如斗的火光,提起燈罩,將大案上的燈點著了。

    座燈便將大案照亮,毛海峰強抑著砰砰的心跳,散亂的件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封胡宗憲寫給沈默的信,大致:「雖然盧堂俞大遒那些主戰派的意見很大,但我還是聽去了你意見。上奏朝廷。

    令人欣喜的是,陛下和嚴閣老都同意和談,原先我是準備授權你和談的。不過前日徐海派人來說,願意幫我們剿滅王直,這讓主戰派一下子硬起來,你看該怎麼辦?」看到這,毛海峰一下子來年感眼圓睜,險些就要罵出聲來:「好你個明山和尚,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了!」

    深吸幾口氣,強抑住怒火,落款時間,乃是上個月的事情。

    再看下那封信,還是胡宗憲寫給沈默的,看著落款,竟然是三天前寫的。那就應該是今天才收到。毛海峰心說,便抽出來瀏覽,這次胡宗憲說『你的意見很對啊。王直本質上是個商人,只想好好做買賣;而徐海是個海盜,願意搶劫。現倭亂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是因為想好好做買賣的王直,壓制著一心搶劫的徐海。如果我們幫徐海打倒了王直,從此東南沿海他一家獨大,恐怕朝廷的半壁江山都要危險了,我當不起這個罪人,所以你開始談判。」

    完這封信,毛海峰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卻突然聽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他趕緊將兩封信裝回去。塞到件底下,端起座燈走到屋子間就這時。門被推開了,一臉警覺的三尺道:「你這是幹什麼?」

    「哦沈大人直喊渴。」毛海峰福至心靈道:「我給他找水喝。」說著苦笑一聲道:「你看。我找了半天也找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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