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四零章國家罪人 文 / 三戒大師
第二四零章國家罪人
沈默詳細問過了每一個細節，並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事無鉅細的告訴沈京……
「先這個人，是當世大的海商。」沈默輕聲道：「根據估算，他每年的貿易額，要比浙江的稅收總額還要高，絕對的富可敵國。」
「其次這個人，是當世大的倭寇頭目。」沈默沉聲道：「他有兩萬多嫡系部隊，受他控制和影響的倭寇人數多達五萬餘人，所有倭寇皆以他為領袖，所有不順從他的，下場都十分悲慘。」
「再次這個人，乃是一方諸侯，他東京州南部，僭號宋，自稱曰『徽王』，控制要害，割據三十島之夷地。」沈默淡淡道：「他實際佔領並控制了這些地區和居民，當地東京人皆以為其服務為福分。」
沈京聽得目眩神迷道：「照你這麼說，這王直就不能算是狗漢奸了。」
沈默沉聲道：「他確實不能算是漢奸，因為不是他投靠了東京人，而是東京人投靠了他。
沈京咋舌道：「那些倭人就任其侵佔國土，稱王稱霸？」
「那是一個信奉強者為尊的國。」沈默目光複雜道：「他們人口有限，又處四分五裂的戰國時代，一個大一些的諸侯國，手下也不過萬把人。而王直的嫡系部隊，就已經兩萬人，且都配備有型的火槍，再加上他所佔領地區民風彪悍，都十分擁護他，就算他想橫掃諸侯，獨佔州島，也是做得到的。」
「那他為什麼不把東京打下來？自己稱王稱霸算了。」沈京覺著自己開始崇拜那位王老闆了。
「他不會那麼做的。」沈默搖頭道：「我說過，先他是個海商，東京對於他來說，是重要的貿易市場，他已經完全壟斷了這個市場，與東京的諸侯形成了恰當的關係。只要他沒有瘋，就會不遺餘力的維護這種局面，而不是破壞它。」
「讓你這樣一說，我都覺著他是民族英雄了。」沈京難以置信道。
「他罪不容誅。」沈默淡淡道：「我說過，他是倭寇的大頭目，所有倭寇的罪惡，都可以加之於他的頭上，算什麼狗屁英雄？」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沈京作揖道：「我的沈大人，您就直說，兄弟我唸書不好就是因為理解能力有限，還是請您直說。」
沈默沉聲道：「我真沒法直說，因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只能把他的複雜背景提供給你，你一路上用心琢磨著，能想明白一分，見到他就會多一分把握。」說著笑笑道：「其實我知道的情況，也不過是一些皮毛，還要拜託你一路上仔細觀察，好能記下所見所聞，說不定就可以找出答案來。」
「這我曉得，」沈京點頭道：「知己知彼，戰不殆。」
「就是這個意思。」沈默笑道：「只有把這個人徹底弄明白了，我們才能找到東南問題的正解……」心默默道：『說不定也是大明命運的正解。』但這話他只能深藏心底，即使對親密的兄弟也不能說。
斗轉星移，東方微露魚肚白。一夜的深談之後，沈家兩兄弟的臉上，卻仍不見絲毫的疲憊之色。沈默已經把要交代的都說完了，鐵柱端上籠包稀飯，幾樣簡單的早點。
兩人便開始默不作聲的吃飯，過了好久，沈默才低聲問道：「那個蔣洲沒問題？」
「胡部堂已經向他許諾，談判成功之日，便將他家的事情一筆勾銷，不再追究。」沈京笑道：「現全家都官府手裡，他只能合作。」
「就你們兩個去嗎？」
「還有胡部堂的親衛，千戶陳可願，他主要是監視保護我們的，真正要談還得我倆為主。」沈京熱切的望著沈默道：「這下您老人家該放心了？」
沈默定定的望著沈京，緩緩道：「我再給你找個保鏢。」便提起毛筆，蘸墨寫一封信道：「你知道長子的長官？」
「俞大猷俞總戎。」沈京點頭道：「據說他是絕世高手，一手『荊楚長劍』橫掃嵩山少林，無人能敵，等閒幾十人近不得身。」說著便激動道：「你不會要讓他給我當保鏢……」
「做夢去，」沈默笑罵一聲道：「人家俞總兵是二品武將，我一個小小巡按能調動了？」見沈京塌下臉來，沈默眨眨眼道：「別灰心，我給你找個厲害的。」
「天下還有厲害的高手嗎？」沈京不信道。
「有，他師父。」沈默很肯定道：「荊楚劍客李良欽，現就俞大猷那裡，我給俞總兵寫封信，他一准把師傅給送過來。」前些天俞大猷來杭州，去西溪看過沈默，提起過他那武功高強、充滿正義感的師傅到了自己營，要為抗倭出一把力。但現代的軍隊需要的是運籌帷幄的將領，令行禁止的士兵。至於武林高手嗎，還沒什麼用處。
俞大猷正為如何安置師傅愁，所以沈默不怕他不答應。
「真的？」沈京激動道：「那可太好了，這樣我有把握活著回來了。」
「不管怎樣，一定要活著回來。」沈默深深望著他道：「答應我。」
沈京撓撓頭，哈哈大笑道：「放心，算命的說我能活到八十八，日子還長著呢。」
離開酒樓到了碼頭，乘船回到對岸，兩人便分道揚鑣，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好男兒志四方，男人們注定就是要分離的，但只要抬頭仰望，就一定會想起同一片藍天下，有那肝膽相照的兄弟，也同樣記掛著自己……
兩天後，沈默回到紹興城。家裡安靜讀書，等待科考。科考是鄉試的預選考試，一般從四月到五月，由一省提學官分別赴各府學，集結學宮的籍生員，進行考試。成績分三等，其一二等及三等前十名，共一名考生准應鄉試。
除此之外，還可通過另外兩次考試舉得鄉試資格，一次叫『錄科』，另一次叫『錄遺』。所謂錄科，即科考落榜者；因故未參加科考者；以及籍貫是紹興的監生、蔭生、官生、貢生，這些人雖然國子監受教育，但還是要回原籍應舉。又因為學籍不本地學宮，所以不參加科試，便需於七月份參加錄科，取得前五十名者，方能送考。
如果你經錄科考試，仍未能取得鄉試資格，或者因故錯過錄科考試，那麼也不要慌，大明朝完善的科舉制，會馬上再給一次機會，這就是『錄遺』。如果這次考試，考到前三十名，那麼恭喜你，可以被送考了……如果這次還考不也不要緊，大不了三年後從頭再來。
但也不是非經過這些考試，才能參加鄉試。按規定，還有四種情況可以保送……府縣學的學官，准由學政直接送考；國子監肄業的貢生和監生，由本監官直接送考；正印官胞兄、弟、子、侄隨官員任讀書的貢生、監生，准許本官申送參考；學官、州縣佐貳也可由本任地方官申送參考。
經過這三次考試加上若干保送名額，終整個紹興府會有二餘人，可以月去杭州，參加今年的乙卯鄉試。
從這次考試開始，考官便全部出大題，完全考察考生對經義和八股掌握了，所以許多年長的考生紛紛脫穎而出，而許多生員考試優秀者，反倒可能成績不佳，甚至直接被淘汰掉。
而且和舉人考進士不同，考秀才後，不能隔年就考舉人。按照規定，得學校讀上兩三年，過了兩次歲試才能考。所以說科舉考試優點很多，其大的優點就是折磨人，僅憑這連續數年、側重點不同的十數次考試，便足以考生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了。
但那都是對一般人來說的，對於不一般的人，總是有破例的機會。比如沈默雖然去歲才秀才，可他今年就參加科考了，因為他是小三元。比如說陶虞臣，他也來參加科考了，因為他師兄是浙江提學。比如說，孫鑨孫鋌兄弟，也來了，因為他們家裡太牛了。
再比如說，陳壽年就沒來，因為他既不是小三元，也沒有個當提學的師兄，家裡沒有出過一摞子尚書……所以他就得再上三年學，才有資格參加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