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二八章春天來了…… 文 / 三戒大師
第二二八章春天來了……
用罷一餐齋飯，丫鬟奉上香茗。沈默注意到，這次卻換了個不認識的上茶。
殷老爺談性甚濃，接著方纔的話題，談起了杭州與紹興兩地的人。無論他說到哪裡，沈默都能引經據典，一一分疏出來，難得的是，說法雅而不古，白而不俗，把個殷老爺聽得如癡如醉，佩服的五體投地。不知不覺三天，丫鬟來催了好幾次，才戀戀不捨的與他分開，口還不住道：「賢侄，明日你接著講那陸蒙龜。」
沈默笑著答應下來，便另一個丫鬟的帶領下，去客房歇息。
一夜無話，第二日天剛亮，鐵柱便拍門把沈默吵醒，進來急吼吼道：「大人，殷小姐八成已經走了。」
沈默本來還迷迷瞪瞪，一下子睡意全消，光著腳跑到門口，一看那青簾小車仍：「慌什麼，這不車還嗎？」
「我昨晚看到後院還有輛油壁車，今早晨起來就不見了。」鐵柱懊惱道：「早派人盯著就好了。」
沈默看看天色，太陽還沒出來呢，這麼早出去幹嘛？顯然是要躲著自己嗎。
『真夠決然的啊，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沈默搖頭苦笑道：「那殷老爺呢？」
「還屋裡睡覺呢。」鐵柱悶聲道。
「那就好。」沈默鬆口氣，小聲吩咐道：「盯好了，別連老爺子也看不住。」
鐵柱點點頭，恍然道：「這叫『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什麼和尚？什麼廟？」沈默虛踹他一腳道：「我未來的夫人是和尚？未來的岳父是主持嗎？」
鐵柱撓頭嘿嘿直樂。
把鐵柱打走了，沈默也沒了睡意，洗漱一番再次來到院子裡，便見殷老爺屋前打一套太極拳。
他靜靜站邊上等一會兒，殷老爺就收招而立，結果丫鬟遞上的毛巾擦汗汗，朝他笑道：「賢侄起身了？昨夜睡得可好？」
兩人的感情迅速升溫，已經以叔侄相稱了，沈默笑道：「這十里梅林，暗香浮動，正好入夢。」其實他還含了半句『正好夢見令愛。』當然是萬萬不能說的。
殷老爺伸手延請他進屋用早點，呵呵笑道：「賢侄喜歡這裡嗎？」
沈默笑道：「此等世外桃源，何人不是心之嚮往，小侄都想此築一可蔽風雨的小木屋；開幾畝可以果腹的薄田，幾畝藥欄花榭，再置辦些琴樽爐幾，過世伯這樣的神仙日子，不再理會外面的腌臢了。」
殷老爺聽他如是說，便笑道：「賢侄難道是官場人，怎會有如此滄桑的感慨？」
沈默心道：『果然是人老眼不花，我可得提神對待。』便笑道：「家父衙門裡領份差事，只聞得有終日裡三樣聲響……」
「是哪三樣？」殷老爺從罐舀一碗豆花，點上一點香油，擱到沈默面前道。
「戥子聲、算盤聲、板子聲。」沈默笑道：「實是讓人頭痛。」
殷老爺呵呵笑道：「看來這當官和做買賣還差不多呢。」說完便覺失言，趕緊補救道：「老朽是說，跟那些做買賣的差不多。」
沈默笑道：「確實一個道理，都講究和氣生財，都講究廣結善緣。」
殷老爺聽著他好像對商賈無甚偏見，便笑著試探道：「我把做買賣的和令尊一起比較，實是有些失禮了。」
沈默搖頭笑道：「士農工商，本無貴賤尊卑，只是這世人太俗了。」
聽了這話，殷老爺老懷甚慰，連喝了三碗豆漿，才一臉滿足道：「我和賢侄頗為投緣，如若不嫌棄，不妨多住幾日，老夫帶你包攬這西溪的勝景。」說著呵呵一笑道：「西溪雖然沒有西湖的人名氣，但愚以為這裡勝自然景致。」
「固所願，不敢請。」沈默歡喜道：「只是不知會不會打擾到世伯家人？」
殷老爺搖頭笑道：「不妨事，老夫喪偶鰥居，膝下只有小女做伴，而且她近日已經回紹興了，要過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沈默心裡一沉，暗道：『這小娘們真夠絕的。』
見沈默面色有異，殷老爺唯恐他告辭去了，便笑道：「不是因為你來了她才走的，而是……」又歎口氣道：「我膝下無兒，又有幾分家業，卻要她一個姑娘家的操持著，一年到兩頭的紹杭之間奔波，眼看著楚楚動人的好姑娘，卻連終身大事都耽誤了……」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沈默一看這架勢，心說：『看來我可不能走了，不然說不定哪一天，我這媳婦就不是我媳婦了。』便道：「我還有一侄女跟著，今年歲，卻不放心她自己旅店裡。」
「不妨事，快把她接來，老朽就喜歡孩子。」殷老爺歡笑道。
沈默這才一臉感動道：「那小侄就暫且叨擾幾日，令愛回來前一定離開。」
「就算回來了也可多住幾日。」殷老爺誠摯的挽留道。
吃過早飯，殷老爺又約沈默去看他家的梅花，趁著老頭去衣的空當，沈默喚過鐵柱來，吩咐道：「回去把阿蠻接過來，再取幾身乾淨衣服過來。哦，對了，還有我的書箱。」
「大人，您真打算要常住啊？」鐵柱吃驚道。
「為什麼不呢？」沈默微笑道：「這裡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正是讀書的好地方，」說著撓撓下巴道：「我這叫……沈安怎麼說的來著？」
「摟草打兔子，兩不耽誤。」鐵柱趕緊回答道：「可公務怎麼辦？」
「戚繼光已經開始練兵了，狼土兵也留下來了，還有我什麼公務？」沈默兩手一攤道：「難道我真得代天巡狩，去四處稽查庶政、為民做主？」
「那不挺刺激嗎？」鐵柱覺著無論如何，都比悶這裡強。
「拉倒，」沈默翻翻白眼道：「要是考不上進士，我這輩子就歇菜了，到時候誰替我做主？」說著揮揮手道：「快去快去，休得聒噪，多留幾個人驛館，有什麼事情隨時通報過來就是。」
鐵柱這才甕聲應下，拱手道：「屬下這就去辦。」剛要轉身，卻又被沈默叫住，只見大人有些躊躇道：「還有個事兒，怎麼說呢？」
鐵柱問道：「什麼事兒？」
「沈安那小子……」沈默低罵一聲道：「有些離譜了，給我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鐵柱深有同感道：「確實到了非整治不行的地步了。」
沈默點點頭道：「那好，你下一步的工作的重點，就是狠抓生活作風問題，光殺雞儆猴是沒有用的，要把沈安這隻猴子先殺了，別的雞就老實了。」
「殺了？」鐵柱驚恐道：「還……罪不至死。」
「我這叫比喻，笨蛋。」沈默罵一聲道：「回去告訴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吃八十鞭子；一個是關禁閉兩個月。如果他選擇了前者，你就行刑後再告訴他，又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立刻娶了晴翠，另一個是捲鋪蓋滾蛋。」
「那他要是選關禁閉呢？」
「你就晚兩個月問他唄。」沈默無奈的按按太陽穴道：「你要是有那小子一半聰明，我就謝天謝地了。」
待兩人從十里梅園賞玩回來，鐵柱也把阿蠻帶來了。阿蠻一見到沈默，便抱著他的脖子不放，撅著小嘴道：「大叔壞了。」
沈默歉意的笑道：「我帶你這裡住一陣，看梅花，捉小魚，當做賠罪，好不好？」阿蠻是個大的女娃，且又十分喜歡這處仙境，便原諒了他。
殷老爺見了粉雕玉琢、又乖巧懂事的小阿蠻自然十分歡喜，忙讓人給她去買好吃的，寶貝的不得了。
於是沈默便帶著阿蠻這裡安逸的住下了，用半日陪著老人下棋聊談，散步賞梅，又半日則刻苦讀書，真真過了一段許久未曾有過的神仙般的日子。
閒適不知時日，大概過了七八天的樣子，這一日天氣晴好溫暖，沈老爺帶著阿蠻去划船釣魚，沈默沒有去，窗前用功。
忽然心有所感，輕輕推開窗戶，便看到前幾日還光禿禿的柳枝上，已經有了許多淡黃色的小點。他揉揉眼睛，想看的清楚些，卻見一輛油壁車，從大門外緩緩行了進來。
只見車院停穩，丫鬟攙扶下一個他今年朝思暮想的窈窕身影來。
「等啊等啊，終於把春天給等來了。」沈默撐著窗戶，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