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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五五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文 / 三戒大師

    第一五五章相見時難別亦難

    好沈默和唐順之都是能說會道之人,他倆一番調節之下,這才沒有直接不歡而散。

    但那戚繼光到後也絕口不提他的平倭之策,顯然是被傷到自尊了。

    唐順之見談不出什麼鳥東西來,笑罵一聲起身道:「不這干磨牙了,尋一處館子吃飯去。」

    徐渭一指院子裡的靈堂道:「我治喪,不去。」

    唐順之已經問過這是拜祭誰了,點頭道:「那你節哀,」又問沈默道:「那咱們去?」

    沈默也搖頭道:「我爹家病著呢,哪好外面喝酒?」

    唐順之關切問沈默病,沈默輕聲道:「偶感風寒,不要緊的。」

    唐順之又道:「令尊是公身,我也不方便探望,你幫我轉達一下。」

    沈默道聲謝,與徐渭將二人一道送去門口,臨走時唐順之突然對沈默笑道:「這次你和那義士立了大功,府裡縣裡都會有所表示的……但都得先等著上面的下來以後。」說著眨眨眼道:「據可靠消息,天使已經路上了,你月底月初的就不要出門了,好生收拾一下屋子,等著接旨。」

    有那戚繼光邊上,沈默也不好開玩笑,只是一臉為難道:「府學初一開館,我總得去報道。」

    「那個不影響,」唐順之和戚繼光上了馬,丟下一句:「別處紹興城就行。」說完便告辭而去。

    戚將軍也很有禮貌的朝沈默拱拱手,跟著唐順之走了。

    「還挺記仇呢。」見他再也沒看自己一眼,徐渭笑罵一聲道。

    沈默搖搖頭,輕聲道:「長兄,別老讓人下不來台。」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徐渭摸摸鬍子拉碴的嘴巴道:「管不住這張嘴啊。」

    沈默從徐渭家搬回去,沈賀的病就好了大半,但老傢伙仍然賴家裡不去衙門,顯然是前一段時間當差給累壞了。

    門外經久不息的人群,終於散去了,但沈默知道他們只是由地上轉為地下,只要自己一出現門口,必然又會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所以他老老實實家看書,直到二十八這天,他突然坐不住了。

    先是院子裡轉了好幾圈,踢了那棵大樹兩腳,然後又轉進屋裡,盯著黃歷看了好一會,後才彷彿下定決心道:「老子兩世為人,不能輸給徐渭那個情種!」

    說完便去換衣服,不過他沒有穿自己喜歡的月白長袍,而是換上了一件作的淡藍色衣衫。

    見他似乎要出去,沈安湊過來道:「少爺您要去哪?小的給您備車去。」

    「哪涼快哪待著去。」沈默沒好氣道:「我自己出去轉轉。」他心有鬼,自然不願帶著這個大嘴巴出去。

    沈安怏怏道:「少爺,您是不是嫌棄小的了,我是您的跟班哎……」

    「等你有個跟班的樣子再說。」沈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現老老實實做你的雜役。」說完便揚長而去,只留下沈安蹲門口,滿臉沮喪的自我反思。

    輕車熟路的,從鄰居家的院子裡出去,沈默這次的目的地是城隍廟,先幾家店裡,買了些人參鹿茸、銀耳燕窩之類的滋補品,好幾包穿成一串提著,到了廣場西側的義合源當鋪。

    看著重門庭若市的義合源,沈默自豪了一陣,便轉到後街上,敲響了這家店的後門。

    開門的正是給他送包袱的小夥計,一見他便歡喜道:「沈相公,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

    沈默笑笑道:「上次我說從杭州回來後,就來探望冷掌櫃,你將話帶到了嗎?」

    小夥計一面把他迎進去,一面陪笑道:「那哪敢忘啊,早帶到了。」卻見沈相公的目光,早已經飄到院子裡的那輛油壁香車上,便伏他的耳邊道:「您來的真巧,我家大小姐前腳剛到。」

    沈默面露驚訝道:「真是太不巧了,那我還是改天再來。」

    「別呀,」小夥計趕緊道:「讓小的進去通稟一聲。」過一會便出來上次的三個朝奉,一見果然是沈默,齊齊納頭便拜,口稱『恩公』,沈默趕緊將三人扶起,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幾位休要如此稱呼下。」

    三人卻鄭重其事道:「若不是恩公大義相助,我們幾個非得身敗名裂,上吊自殺不可。」「對,您的恩情我們是一輩子都會銘記心的。」說著便簇擁著他進了屋。

    一進去他便望向裡間那微微抖動的門簾,直到聞到濃重的藥味,沈默才回過神來。便見明顯消瘦了許多的畫屏,扶著病怏怏的冷掌櫃起來,要支撐著給沈默行禮。

    沈默搶先一步將他扶起,輕聲道:「大叔切莫如此,」便對畫屏道:「快快扶大叔躺下。」

    畫屏快速抬頭看他一眼,便趕緊低下頭去,依言扶著父親靠個大枕上,便悄然退到了一邊。

    沈默便與那冷朝奉噓寒問暖……因為那次上吊,冷朝奉落下了個咯血的病根,一直纏綿病榻,近些日子又有厲害的趨勢。

    沈默問大夫說怎麼治,畫屏小聲道:「請遍了紹興城的大夫,都說只能好生將養著,過個夏就好了。」說著滿面憂愁道:「眼看著夏天就要過去了,誰知卻益不好了呢。」

    沈默不是醫生,除了安慰幾句,也拿不出什麼好法子。不一會兒大伙便無話可說,一屋子人坐那裡大眼瞪小眼,場面十分的尷尬。

    沈默這次來,其實是項莊舞劍,意沛公……他將殷小姐送回來時,便有意無意的對她說:『自己會二十八這天,來探望冷掌櫃。』當時將問題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她也願意過來,兩人便可以再見個面。可事到臨頭他才現,雖然與她僅隔著一道薄薄的門簾,可畫屏,冷掌櫃,還有三位朝奉,就像一座座越不過去的大山亙那裡,讓他看不見也摸不著。

    知道再啞巴下去就太失禮了,沈默便強打起精神來,輕聲詢問殷家近的狀況……作為寶通源大船上的倖存者,問這個自然不失禮。

    三位朝奉不敢胡說,只好求助的望向畫屏姑娘。畫屏輕聲道:「還好,小姐讓把死難者的名單統計出來,要一家家的賠償。」她說的雖然輕描淡寫,可沈默卻能體會到,殷小姐正承擔著多大的壓力。

    冷掌櫃歎息道:「人家都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可殷家時代為善,我家小姐是以扶貧濟困為己任,可怎麼非但不見好報,反而卻攤上這種事了呢?」

    沈默輕聲安慰幾句,又問自己可以幫上什麼忙,畫屏小聲道:「奴婢不知道。」

    有四大金剛座,沈默就是想對畫屏表示一下關心,說句『你瘦了,可得保重啊』之類的都不可以,不由一陣陣胸悶氣短,便流露出告辭之意道:「說了這會話,大叔也累了,幾位檔頭也要上工了,我就不這打擾了。」

    四大金剛卻不讓了,非要留他用飯,四朝奉道:「鳳引樓的席面都叫了,公子就賞個臉。」沈默只好跟著三個朝奉,往正廳用飯去了。

    如同嚼蠟的吃完了一頓上好佳餚,沈默又略坐一會,便起身告辭了。

    與冷掌櫃打聲招呼,三位朝奉便把他送出去。從院子裡經過時,沈默見已經沒有了油壁車,心裡便一陣陣難受,謝絕了他們的派車相送,悵然若失的走出了這條後巷。

    一出去便見到一輛油壁車停不遠處。見他出來,車上一個面生的丫鬟快步走了過來,沈默的心臟竟然不爭氣的漏跳幾拍……對於身體的這種反應,他自己都覺著好笑,心自嘲道:『沈默啊沈默,你終於長到春的年紀了。』

    那丫鬟過來,朝他福一福道:「我家小姐說,多謝公子相助敝號之情,些許薄禮,聊表謝意。」說著便將一個漂亮的竹籃奉上,裡面裝得是一籃時令水果。

    沈默望向那輛油壁車,便見珠簾無聲掀起一角,露出一張似訴衷情的俏臉,朝他微微點頭,旋即就消失珠簾背後了。

    沈默心一動,道聲謝接過來,望著那輛車遠遠消失拐角處,這才找輛車回家去了。

    順著梯子回到家,沈安便迎上來,滿臉堆笑道:「公子太客氣,雖然您上午說的有點重,但那都是為小的好,用不著還買水果安慰我。」

    沈默縮手把果籃收到身後,歪著頭看他半晌,看得沈安渾身麻,摸著小臉蛋道:「公……公子,你這麼看我……幹嘛?」

    沈默這才搖搖頭道:「沒事,就想看看『自我感覺良好』個字是怎麼寫的。」

    沈安登時又被打擊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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