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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四十一章 巧匠 中 文 / 三戒大師

    第四十一章巧匠

    「那本書叫什麼來著?」那是沈默前世從某本雜誌上看到的,好雜誌上注有出處,讓他不至於出糗,雙手一合道:「好似是《夷堅志》。」

    「可是南宋洪景盧所著?」諸大綬皺眉問道。

    沈默點頭道:「不錯。」人群又是一片嘩然,要知道《夷堅志》並不是什麼生冷雜書,而是一本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八卦書,乃是讀書人的愛。

    場的士子們少說有一半看過這書,卻沒人知道什麼鍍瓶之法。有的士子便不樂意了,嚷嚷道:「沈學弟不厚道啊。」「何必敝帚自珍呢?」「就是,到底是哪本書上看到的。」當然聒噪的基本上是山陰士子,而會稽士子都覺著沈默是有意不告訴山陰人,是以還算安靜。

    見沈默受到眾人的詰難,諸大綬感到十分歉疚,提高聲調抬手道:「諸位聽我一言。」他儼然是山陰士子領袖,頗有些威信,登時鎮住了眾士子。只聽他朗聲道:「沈學弟如此人物,是斷不會說謊的。」

    「那為何我們沒有從《夷堅志》上看到這個法子?」士子們奇怪道:「難道不是一個版本?」

    「版本沒有第二個。」諸大綬緩緩尋思道:「據說《夷堅志》全書原分為初志、支志、三志、四志,每志又按甲、乙、丙、丁順序編次。著成甲至癸二卷;支甲至支癸、三甲至三癸各一卷;四甲、四乙各十卷。共四一十卷。」

    「原來有那麼多?」士子們難以置信道:「我們至多也不過讀過余卷。」

    「這並不奇怪。」諸大綬扼腕歎息道:「蒙元為禍原近年,我華夏典籍多有湮沒,當初謝學士總裁《永樂大典》時,便說『其禍遠甚於暴秦之焚書坑儒。』這《夷堅志》散佚七成也不是什麼怪事了。」說著朝沈默拱手道:「想必沈兄福大,要比我們多得許多卷。」

    沈默也恍然大悟道:「是這麼回事兒!」他前世不是古愛好者,對什麼古書也是一竅不通,但一聽到那題目,就立刻想起宋代那位錫匠,而紹興城這麼個書香四溢的地方,卻居然無人知曉,這讓他十分納悶。經這諸大綬一說,才把心的一個疑團解開——原來那部分這時缺失了,可能後才又從什麼犄角旮旯跑出來了。

    此乃正解也,此書乃是四多年後。許多學者一齊動手,從《永樂大典》,以及諸多書籍,先先後後輯了一些佚作,這才重豐滿起來,沈默的那則方法,也是後來才集進去的。

    諸大綬並不打聽具體的方子,向沈默表示改日登門道歉,便退了下去。

    但圍觀的人們卻不散去,他們不關心這法子的出處,只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大伙簡直要好奇死了。

    那些工匠想請沈默私下演示,但裡外三層的觀眾豈能答應,頓時反對聲如潮,大有不讓我們看,就不讓你們走的架勢。

    一看場面有些失控,二位縣丞趕忙出來維持秩序,張縣丞放開嗓門道:「大家聽本官一言。有道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不如沈公子此演示一遍,你們這些工匠呢,憑著個人悟性,能學多少算多少。我們這些外行呢,也就是見識一下這奇跡是怎麼誕生的,至於就此學會這門手藝,回頭改行和你們搶飯碗,那是不可能的。」原來心情大好的張縣丞,竟這樣能說,沈默本以為他是個悶葫蘆呢。

    觀眾們齊聲稱是,那些工匠也覺著理,雖然幾個大璫心有不甘,但見大勢所趨,也只有應允了。

    再問沈默,他欣然笑道:「請各位師傅準備個一樣的瓶兒,一小片金子,一些水銀。」

    不一會兒,他要的東西送來了,整齊的擱桌子上。沈默微笑道:「學生動動嘴可以,一動手就要露餡了,還請一位師傅捉刀。」說著朝人群一拱手道:「七哥請上來。」

    人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便見一個畏畏縮縮的年漢子,神色慌張的擺手道:「俺不成,俺不成。」話音未落,卻被他身邊個頗為面熟的青年,一把推了出去。

    那漢子便是七姑娘她老公,跌跌撞撞的到了台上,也不辨方向便跪下磕頭:「大人,大人,草民,草民……」引得人群轟然大笑起來。

    那些工匠也面帶譏笑,心說:『看這窩囊樣,就不是個好把式。』

    沈默走到他面前,輕聲道:「不要緊張,快起來。」

    那七哥彷彿打擺子一般,低著頭小聲道:「小相公還是換人,俺太緊張了。」

    沈默壓低聲音道:「你想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就跪著,想讓七姐瞧得起你就站起來!」

    七哥渾身一顫,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兩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他渾身抖得厲害,雙唇顫抖道:「俺,俺不想讓她瞧不起。」

    沈默笑著拉著他的胳膊,將他按桌前坐下,道:「就當這是你的案台,把那天的工序邊做邊講出來。」說著便要抽身退下。

    卻被七哥一把拉住,滿臉乞求道:「俺緊張,俺不會說,俺都忘了那天幹啥了。」

    沈默苦笑一聲道:「好,我來解說。」七哥這才鬆開手,滿頭大汗的拿起小錘,看他的樣子,彷彿舉著個一單八斤重的金瓜霹靂錘一般。

    沈默清清嗓子,大伙便屏住呼吸,聽他緩緩講述道:「先將小金塊敲打成極薄的金箔。」七哥便將那金片固定個光滑的鐵案板上,用那小錘『梆梆梆梆』敲起來,起初幾下還稍顯慌亂,漸漸隨著那金片越來越薄,對力掌控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他便將全部精氣神凝聚那方寸之間,再沒有一絲雜念。

    只見平日裡畏畏縮縮的小老頭,渾身上下散出了強大的自信,雖然全神貫注,但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快,快到一定程,便只看到一團灰色的光,再也分不清哪是手哪是錘了。

    那金片卻越來越輕薄,越來越寬大。

    眾人凝神平息,欣賞著這神乎其神的技藝,就連那些原本不屑的工匠,也齊齊瞪大了眼睛……敲金箔他們人人都會,但沒有一個能做到這般舉重若輕、快若閃電的。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那制錢大小的金片子,便被七哥敲成了尺許見方、薄如蟬翼的一塊金箔。

    輕輕擱下錘子,七哥長舒口氣,擦擦額頭的汗水道:「小相公,俺弄完了。」喝彩聲如雷響起,對於高超的技藝,人們毫不吝惜讚美之聲,把個聞訊趕來的七姑娘,險些激動的背過氣去,拉著邊上人就說:「那是俺老公,那是俺老公。」平日裡她可是很瞧不起這個『俺』的。

    沈默頷笑道:「剩下的不用我提醒了?」

    「俺知道了。」七哥點頭憨笑一聲,將那金箔緊緊裹瓶外。工匠們心說:『看來是要用金之法了。』

    然後他又將裹瓶上的金紙輕輕剝下,夾一雙銀筷上,小心的插入瓶,再放些水銀進去,用軟木將瓶口封住,動作瀟灑的持著瓶兒上下左右晃動。

    『怎麼又用上了鎏金法?』工匠們心奇怪道,有大璫忍不住問道:「這樣就可以了麼?」

    沈默呵呵笑道:「基本上可以了,是,七哥?」七哥趕緊回話道:「還得半個時辰。」手頭沒了活,他又手足無措起來。

    「閒著也是閒著。」沈默哈哈一笑道:「我這裡有兩個金錁子,七哥不妨幫我打一副飾出來。」說著便把剛剛贏來的兩個小元寶遞給他,輕聲道:「什麼飾值錢你打什麼。」

    「嗯,您放心。」七哥本就是個很厲害的開封金匠,遭了黃河的災才逃難來了紹興,但當地人普遍認為北方人手腳笨拙,哪會將這些精細活交給他。開不了張,就吃不上飯,他只好入贅沈家,成了七姑娘的老公,但還是沒人肯給他機會,一直窩窩囊囊到現,心裡那個憋屈不平就別提了。

    要不人家怎麼說,這世上不缺千里馬,就缺伯樂呢?這世上不缺才華橫溢之人,就缺給他展示的舞台呢?

    現小相公給他這個揚名立萬的機會,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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