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零五、風聲 文 / Loeva
一百零五、風聲
接下來,張保和佟氏都派了人去暗中打探各路消息,果然有些蛛絲螞跡。
老太太七七那天,興保與索綽羅氏瞞著人冒雨出門,坐的是府裡的馬車。雖然車伕是他們夫妻信得過的人,但可惜太過嗜酒,一罈子上好女兒紅就被套出了話。
那日興保夫妻雖然是穿著素服,卻都打扮得體體面面,去的是興保掌管的其中一家酒樓,而且是最隱密的一家。外人多半不知道這家酒樓的真正東家,興保平日去查賬,也只是從側門出入。不過據那車伕所言,那天興保出人意料地在後門停車。那裡有一條小巷,人跡罕至,雖然算不上髒亂,卻也不是體面人去的地方。而且進門後,那裡的掌櫃親自等候,將興保夫妻迎進去,隱約聽到他說話,已將貴客安排到最偏僻最清靜的雅間松濤閣。
那車伕在後門等到天黑才見興保與索綽羅氏出來,記得當時他們面上都帶著喜意,興保身上還有酒味。
長福又打聽了那位貴客的來頭,因為關係重大,便避了其他人,來向主人報告。
長福低聲道:「週四林的一個表妹夫,原是在後門上聽候使喚的人,求了二老爺那邊的管事,在那處酒樓得了個照管賓客車馬的差事。他說那天到樓裡去的達官貴人也多,掌櫃親自接待的就有好幾位,當中只有一位客人,被安排到最清靜的松濤閣去。剛好是下雨時進去,天黑時出來。」他抬頭望望張保,頓了頓。
張保忙問:「是誰?」長福一咬牙,道:「他見過那位客人幾回了,因此認得,是……是太子殿下的奶公凌普大人。」
在座的人都大吃一驚,張保喃喃自語:「難怪……難怪……原來是他……」他好容易醒過神來,叮囑長福道:「你素來是個穩妥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輕重。這件事你就當作不知道,週四林和他那個表妹夫,都要交待他們封口,知道麼?」
長福肅然應道:「是,小的知道此事關係重大,因此早就囑咐了週四林,他不會透露出去的。至於他那個表妹夫,小的已給了十兩銀子,叫他守口如瓶。」他看到張保做的手勢,便退了出去,又順手關上了門。
佟氏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居然是攀上了太子爺,怪不得……他們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她看向丈夫,兩人對望一眼,都歎息不已。
端寧與淑寧也在場。端寧皺了眉頭道:「只是太子爺為什麼願意接納二伯父?二伯父雖然有錢,可幾家酒樓茶樓算什麼?京裡比他富有的人也不是沒有啊?」
張保也有些不明白,正苦苦思量著。淑寧吞吞吐吐地開口了:「其實……酒樓茶樓還有別的用處……」她以前看過的穿越文裡就有提到過。
看到父母兄長射向自己的目光,淑寧稍稍斟酌一下用辭,道:「客棧、酒樓、茶館……等地,歷來是小道消息盛行的地方……如果是有心人,掌握了這些地方……就可以探聽到各種消息,再從中選擇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其實還有青樓,只不過她沒說出來。
「二伯父手裡的幾家酒樓茶樓,兩家在內城,三家在外城,都位於通衢大道旁,或是鬧市之中,最清靜的一家,也座落在官宦人家聚居之地。那些達官貴人,或是富商名流,朋友聚會也好,商量正事也罷,都愛到酒樓茶樓裡尋個雅間坐坐。如果有人事先派了人手等候,什麼消息打聽不到?能賺銀子固然好,但二伯父這幾處產業的用處,只怕不僅僅是賺錢吧?」
張保、佟氏與端寧聽了,都說不出話來,張保半晌才歎道:「我竟不知酒樓茶樓也有這樣的用處,只是這種事除非是極精明的人才想得出來的,淑兒是如何知道的?」
淑寧忙道:「其實女兒也去過二伯父的得月閣,在裡頭見過幾個官。後來在廣州,溫夫人出本錢開的仙客來,因為靠近十三行,便常有附近的客商來談生意,整日都有各類小道消息頻傳。女兒就曾見過一個外地來的客商,從小二那裡得了信兒,做成了一筆大生意的。想來京城的茶樓酒樓也有這種事,只不過京裡官多,流傳的多半是官場上的消息吧?」
端寧這時也說:「我也想起來了,從前聽說過,京裡有好幾家大酒樓背後都是各大王府國公府的本錢,他們還會派可靠的奴才去當掌櫃什麼的,好探知各類消息。」他頓了頓,稍稍紅了臉:「聽說,還有人在花街柳巷之類的地方偷聽……」他瞄了一眼妹妹,沒有再說下去。
淑寧裝作不知,張保與佟氏早已聽得呆了,也就沒留意。佟氏歎道:「不知是誰想的主意,這麼說,咱們家的人出去逛個酒樓茶館,都保不齊有人在旁邊偷聽?」張保也搖頭道:「以往我們都太孤陋寡聞了,哪裡知道這些暗地裡的勾當?」
他轉頭望向女兒,微笑道:「到底是我閨女,比小時候還要聰明,只從仙客來的一點見聞就能猜到這樣的手段。」
淑寧不好意思地低了頭,心中卻有些慚愧,如果不是活了兩輩子,前世看多了網絡小說,自己也未必會知道這些事。
端寧問道:「既然酒樓茶樓有那麼大的用處,太子爺真會容二伯父掌管麼?我見過太子幾面,才學氣度都是極好的,只是性子算不上寬仁。記得有一回,他的一個伴讀說錯了一句話,就挨了好幾個嘴巴。二伯父自以為攀上了好靠山,萬一落得個為人作嫁的下場,那可怎麼辦?」
張保笑道:「何至於此?太子爺乃是一國儲君,謀奪他小小几家酒樓茶館做什麼?端兒想太多了。」他低頭想了想,又道:「既然二哥是攀上了這棵大樹,我也不好攔著他,萬一得罪了別人可就不好了。」
佟氏問道:「那二房要是真的提出分家,我們怎麼辦?也要分麼?」
「我是不打算分的,跟大哥四弟相處得也算不錯,何況大樹底下好乘涼,我不求大富大貴,只要有安樂日子過就行了。有大哥在前頭,也可以少操些心。」他考慮了一會兒,胸有成竹地笑了,「二哥要分我不攔著,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做一做的。」
張保並沒有當場說出他要做的事是什麼,端寧與淑寧也知道父母會商量好,他們做兒女的就不必管了。
晚上,二嫫向佟氏另外報告了打聽消息時,無意中知道的事。
二嫫道:「前兒不是說秋菊舊病復發,血山崩沒了麼?太太您還說她好歹在我們屋裡侍候過幾年,讓我去給她燒了兩掛紙錢。」佟氏點點頭:「我記得,怎麼?難道有問題麼?」
「秋菊死後的第二天,大太太就說侍候她的丫頭不用心,貶到保定莊子上去了。聽說那丫頭走之前,二太太身邊的一個大姐曾問過她些話,還有人去找送秋菊棺木出城的幾個腳夫問長問短的。有風聲說秋菊不是舊病復發,而是又小產了。」
佟氏用帕子稍稍掩了口:「不會吧?慶哥兒怎麼這般胡來?這還是在孝中呢。」二嫫道:「這事的真假沒法說得準,只是萬一二太太那邊真的拿住了什麼把柄,大太太就難做了。太太您要多留個心眼。」
佟氏微微點點頭。
淑寧不知道父母具體會做些什麼,但也感覺得周圍的一些變化。三房與大房、四房的交往日漸增多,不但張保常與長兄幼弟交流談話,佟氏也常與那拉氏、沈氏互相串門子。院裡的丫環小廝來去送東西的差事多了,甚至連小劉氏這樣不理事的主兒,也偶爾會往其他院子逛逛。一時間,除了二房,整個伯爵府似乎溫情脈脈起來。
不過淑寧本身對這種溫情有些頭痛,因為隨著與大房的關係更加密切,婉寧來找她的次數也多了。
婉寧來尋這位堂妹,只是想找個人說話。整個府裡,能跟她說得上話的人委實不多,雖然淑寧「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但好歹是能交流的對象,而且不會讓人覺得太過乏味。
不過婉寧的話題,通常是從前與老太太、太后以及她那些出身顯貴的朋友相處的情形,初時聽了還覺得新鮮,後來發現她言談中總有些炫耀的意味,淑寧便失了興趣,只是一味聽著,並不怎麼插嘴,手裡也開始尋些活計做做。
婉寧只是要找個人聽自己說話,好發洩一下天天要學幾個時辰規矩、又不能出門、不能見外客的怨氣,所以並不在意,甚至來往得多了,說話也隨便起來。
然後以下的情形便常常發生:
婉寧:「過年的時候,外頭院子放了好久的煙火,還請了百戲班子來表演。那些百戲挺有趣的,可惜煙火不夠漂亮,聲音還很響,老太太還特地把我摟在懷裡,不過我一點也不害怕。我見過更漂亮的煙火呢,真正的火樹銀花,可惜在這裡是看不到的,不過那年在宮裡看的煙火也很漂亮,紅紅綠綠的,有好幾種顏色……」
淑寧:手裡正給一個扇套打絡子,覺得松花配桃紅太過鮮艷了,做了青白相間的,預備百日後給哥哥出門時用。
……
婉寧:「太后人很慈祥,而且對我很好,那回幾家小姐一起進宮給她請安,她特地把我叫到身邊去陪她,還賜了我一個紫水晶手串,可漂亮了,我沒帶過來,明兒你去我那兒坐坐,我拿給你看。」
淑寧:笑著說了句「嗯,好啊」,手裡繼續在一個藍色的荷包上頭繡祈求平安的經文,這是預備送給芳寧的生日禮物。對於心如死灰、一心向佛的大堂姐,她沒什麼辦法幫上忙,只好通過小事表表心意。
……
婉寧:「太后請了幾位太妃和老福晉到宮裡說話,還當著她們的面說我長得好,人又乖巧,真是太誇獎我了,我很不好意思。可惜五阿哥也在,居然不停地附和,讓我在人家面前尷尬得要死……」
淑寧:正給母親做一個黑色的抹額,用銀線繡了幾道花紋,覺得不好看,又拆了重做。
婉寧:「三妹妹,你有在聽麼?」「有啊。」「騙人,你手裡總忙個不停,我的話,你都當了耳邊風吧?」
淑寧心下歎了口氣,臉上卻帶著笑道:「怎麼會呢?姐姐方才說到五阿哥不是麼?其實我覺得姐姐對他有些過了,如果真那麼討厭他,當初又為什麼總跟他在一起玩?」
婉寧撅著小嘴道:「誰知道他會有那種心思?他比我還小呢,我就當他是個小弟弟。」她頓了頓,正色對淑寧道:「我絕不會喜歡上他的,你放心,其實他就是小男孩的一時迷戀,只是錯覺,等他長大了,這種想法就會消失了。你放心吧。」
跟我有什麼關係?淑寧不理會這話,道:「那天四阿哥來,姐姐倒是很積極,難道你心裡想的是他?」婉寧飛紅了臉:「人小鬼大……不要說得這麼白嘛……」
淑寧暗中翻了個白眼,正色道:「照我說,姐姐這樣不太妥當,你若是看中了別人,自然沒說的,但對一個皇子冷淡,卻對另一個皇子另眼相看,豈不是自討苦吃?若是惹出事來,皇上不知會怎麼處置姐姐呢。你如今還沒選秀,將來的前程都握在別人手中,姐姐行事還是要小心些好。」
婉寧氣惱地踢了踢腳:「又是這種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五阿哥啊,如果不是那麼冷淡地對他,他又會以為自己有希望了,那豈不是更加糾纏不清?!」
這樣說也有道理,不過該勸的還是勸一勸,無論如何,她們是一家的,如果婉寧吃苦頭,自己也會受連累。她道:「姐姐的想法也有道理,但是態度還是要改一改的好。雖然五阿哥與你自幼親厚,到底是皇子,姐姐莫要太駁了他的面子,禮數也要周全些。」
婉寧嘟囔著「知道了」,扯過一邊繡了一半的帕子瞧。淑寧看了她幾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好奇心:「說起來,那天姐姐追出去,和四阿哥講了些什麼話?能說來聽聽麼?」
婉寧聽了,一臉哀怨:「我不過是想多見見他,他卻叫我對五阿哥好些,還說他已經開始學習政事了,沒空去做這些閒事。他怎麼能那樣對我呢?」
淑寧無語。婉寧又坐了一會兒,便找了個借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