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章 會見 文 / 子一十四
第一百六十章會見
其木格低頭走進乾清宮,跪下道:「給皇阿瑪請安,皇阿瑪吉祥。」
「起磕吧。」康熙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其木格還沒站好,就聽弘暄笑道:「額娘。」
身形剛站穩,就見弘暄跑了過來,揚著頭,閃著大大的眼睛,說:「額娘,你怎麼才來啊,我剛請皇瑪法去家玩。」
其木格傻笑了一聲,略微抬頭一看,就見安安坐在康熙懷裡,雙手不停的把玩著御案上的毛筆,懶洋洋的叫了聲「額娘」。
其木格忙低聲叫道:「安安,怎麼這麼沒規矩,快下來。」
安安扭頭對康熙道:「皇瑪法,這下相信了吧,額娘好凶的。」
話雖如此,安安還是動著小身子,利索的往下爬。
爬到一半,康熙將她摟住,對其木格道:「這是你訓孩子的地嗎?」
其木格只有低頭不語,心想,老十如今已經是身份第二貴的阿哥了,大有問鼎寶座的險惡用心,安安如今又坐在龍椅上,不知道外面會怎麼傳呢。
其木格覺得康熙是故意的,龍椅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就可以爬上去的。
安安見有人能壓得住其木格,忙笑道:「皇瑪法,您好厲害啊,連額娘也怕你。皇瑪法,您今天就跟我們家去吧。我叫人給您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有皇瑪法護著我,我吃再多的點心,額娘都只能乾瞪眼了,咯咯咯咯。」
弘暄見狀,也不管其木格這個生他養他的母親,丟了其木格,跑到康熙身邊承歡,給自己找靠山對抗老十:「皇瑪法,莊子上的人講話和咱們不一樣,您到時候一定要跟著我,我幫您傳話…」
其木格一見,還好,弘暄只站在御座旁,這才安心的低頭環顧四周,粗略一看,好像老十尚有人身自由的幾個兄弟都在。
其木格搜索老十身影的時候不小心掃了九阿哥一眼,瞧著九阿哥滿臉通紅,有一絲詫異,忙又移回視線,確認了一回,沒錯,九阿哥這個花樣美男連耳腮都是紅通通的。
奇怪之餘忙瞅準老十,老十黝黑的臉上沒發現一絲紅暈,其木格稍稍放了一點心。
老十感覺其木格的視線,忙瞪了她一眼,飽含無奈,還帶著那麼一絲哀怨。
其木格來不及細想,就聽康熙問道:「聽說你府上的產業都是留著給安安當嫁妝的?」
老十忙點頭道:「回皇阿瑪…」
康熙打斷道:「沒問你呢。」
其木格心想,那就是問我了,忙恭敬的回道:「回皇阿瑪,是。」
康熙又接著問:「就一點也不給弘暄留?」
不等其木格出聲,弘暄就挺著胸脯道:「皇瑪法,我是男子漢,要用銀子,以後自己掙去。」
康熙很慈祥的摸著弘暄的腦袋,笑道:「男子漢可不能只掙銀子…」
弘暄忙點頭,「我知道,我還要幫妹妹打架,誰敢欺負妹妹,我絕不饒他…」
老十和其木格忙將頭壓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安安還覺得不夠亂,在一旁反駁道:「皇瑪法,別聽弟弟的,我才不需要弟弟來幫我打架,額娘說了,若以後婆家人欺負我,叫我用銀子砸死他們。」
乾清宮響起一陣悶笑。
老十和其木格用心的數著地上的灰塵,裝沒聽見。
康熙呵呵笑道:「這說法新鮮,可皇瑪法將你的嫁妝銀子給罰了,會不會到時候不夠用啊?」
其木格忙扭頭看向老十,這兩孩子到底胡說了些什麼啊。
老十繼續目不轉睛的盯著地面,完全沒一絲心電感應。
其木格正想解釋兩句,就聽安安道:「皇瑪法,您別擔心,沒人能欺負得了我,不過,您還是先罰九伯好了,阿瑪的先欠著,免得額娘心疼,等我錢到了手,我全送給您。」
其木格只覺得一片混亂,這是哪跟哪啊,怎麼扯到九阿哥了。
只聽弘暄在一旁否決道:「妹妹,你怎麼還提這事啊,阿瑪說過的,皇瑪法不罰九伯,那是因為九伯家有那麼多格格。」弘暄特意拖長了聲調,以凸顯九阿哥生了一群閨女。
九阿哥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眾人笑聲未落,弘暄又道:「皇瑪法,您就先罰阿瑪的俸祿好了,差的等我長大了來還。」
安安也補充道:「等額娘將錢交給我,我就給皇瑪法送來。」
三阿哥見康熙心情不錯,笑道:「你們求求皇瑪法,沒準皇瑪法一高興,就不罰你阿瑪了,你們也就不用幫你阿瑪還帳了。」
安安忙搖頭,道:「那怎麼行,做錯了就要罰。」
弘暄在一旁補充道:「要不就不長記性。」
三阿哥笑道:「十弟,你怎麼就老不長記性啊。」
老十充耳不聞,繼續置身事外。
眾人笑完後,就聽康熙問道:「弘暄,你長大了後,除了掙錢幫你阿瑪還銀子,幫你妹妹打架,還想幹什麼?」
不知怎的,其木格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生怕弘暄說錯了話。
整個乾清宮裡也一下安靜下來。
弘暄完全不知道到場內的風雲暗湧,猶自老實的搖頭交代著:「不知道。」
康熙沒想到得到這個回答,楞了一會兒,方問道:「阿瑪額娘就沒給你提過?」
這下不等弘暄張口,安安就搶著回答道:「阿瑪想叫弟弟當將軍,跟著他去打壞蛋。」
這個答案符合老十的風格,康熙也不懷疑,只是笑道:「怎麼,弘暄不想當將軍?」
安安再次搶話道:「弟弟想去放牛。」
這次弘暄遭到了眾人的嗤笑,這麼個理想太沒出息了。
康熙有點接受不了,自己的皇孫居然想去放牛,臉色一斂,問道:「為什麼想去放牛?」
弘暄不知道康熙已經變了臉,還傻乎乎的分析著自己尚不成熟的想法,「皇瑪法,將軍好威風的,我也喜歡,可放牛也有用,牛好了,糧食就多了,糧食多了,老爺爺老奶奶病了就有錢請大夫了,黑狗他們就不用找我幫忙籌錢了。」
安安在一旁補充著,「黑狗是莊子上的,他家牛死了。」
雖然孩子的話不全面,但康熙也猜到個大概,制止了老十想詳細解釋的意願,點頭道:「倒是個心善的孩子。」
然後又問道:「是不是你阿瑪額娘不同意?」
弘暄笑道:「阿瑪一聽我要去放牛就火了,還好我跑得快,他沒逮著我。」
眾人皆是一楞,沒想到老十府裡如此沒有規矩,不說皇家,就是一般的富貴之家,當爹的要訓孩子,也沒見過哪個孩子敢跑的,就是八代單傳也得乖乖在那受著,等當奶奶的出來說情。
弘暄不知道他已經成了全天下最最嬌縱的孩子,還在喋喋不休的說道:「額娘倒覺得挺好,還表揚我呢。」
九阿哥心想,這蒙古福晉,開起作坊來那麼精明,怎麼管孩子這麼糊塗啊。
康熙笑道:「那後來呢?」
弘暄拍著腦袋,雙手一攤道:「可後來我看到莊子上有牛的人家也沒錢,我問額娘,額娘也不知道,叫我自己想辦法,我還沒想出法子來。」
康熙開心的讚賞道:「有這心就好。」
說完聲音一肅,對著他的一幫不孝子說道:「你看看你們,連個五歲大的孩子都不如,弘暄這點年紀就知道體恤民間疾苦,你們呢,整天錦衣玉食的,本事沒見長,一個比一個混賬!說著一個個都熟讀經書的,朕看全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一時間氣氛驟然緊張,弘暄和安安還不知道康熙的厲害,不怕死的勸起了康熙。
安安貼心的拍著康熙的胸口,說道:「皇瑪法,您別發無名火啊,別氣壞了身子。」
其木格一驚,生怕康熙因為「無名火」三個字發飆。
還好弘暄來解圍道:「妹妹,皇瑪法訓人那是為了阿瑪和伯伯叔叔們好,額娘不是說過嘛,要不是喜歡咱們,才懶得管我們呢。」
安安反駁道:「額娘還說過,她要自己保重身體,懶得和我們兩個兔崽子生氣。」
康熙繃著臉,想笑又覺得失了威嚴,憋的有些難受,好容易轉換了情緒,才說道:「孩子都懂的理,偏生你們卻不知曉。」
老十一幫兄弟忙磕頭認罪,其木格也只好委屈自己的膝蓋,隨大流跪在地上。
康熙沉默了一會兒,也不叫眾人平身,只是對兩孩子說道:「安安和弘暄你們先出去玩,等和皇瑪法一起用了晚膳,再叫人送你們回府。」
安安問道:「皇瑪法,您不去我家啊?我家的廚子做的東西可好吃了。」
康熙笑道:「皇瑪法今兒沒了精神,過些日子再去,今兒換你們在這陪皇瑪法好不好?」
安安點點頭,弘暄則說道:「皇瑪法,那我們說錯了話,您可別生氣啊。」
安安截口道:「弟弟,你不乖,忘了阿瑪額娘怎麼說的,叫我們要多聽,少說話,做個乖孩子,記住了,吃飯的時候不許當話匣子,不許惹皇瑪法生氣…」
其木格心裡氣得不行,原來安安記得大人的囑咐,怎麼就不知道執行呢?
兩孩子嘰嘰喳喳的出了門後,康熙方說道:「阿巴亥博爾濟吉特氏,朕罰十阿哥銀子,你覺得哪兒不對了?」
其木格跪在地上,心想,就知道沒好事,忙小心的道:「皇阿瑪,兒媳不敢有怨言,只是想叫十爺能有所改進,少犯錯,少惹皇阿瑪生氣,這才假裝埋怨的,想著十爺聽多了嘮叨,沒準就真改了那些毛病呢。您也知道,府裡如今也寬裕,兒媳不至於為了銀錢對皇阿瑪不敬。」
老十也幫腔道:「皇阿瑪,她若真有所埋怨,怎麼會不避諱人啊?」
康熙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但也許是想著晚上還要宴請安安和弘暄,便賣了個人情,道:「弘暄是個好苗子,難得那麼小就心懷慈悲,明兒就叫他到上書房進學吧,免得被你們耽擱了。」
其木格可不想五歲的孩子就去接受填鴨式的教育,再說了,冠了一個愛新覺羅的姓,孩子若太優秀了反而不是好事,忙道:「皇阿瑪,弘暄笨著呢,在南邊也整天和莊子上的野孩子一起混,怕他去了上書房,反而會添亂,不如等他先學學規矩,再…」
康熙冷冷的說道:「和莊上的野孩子一起混,不也是你們同意的?兩孩子誰大誰小還沒擺平,朕都不知道該說你們什麼好,朕聽著一個叫弟弟,一個叫妹妹,還以為朕耳朵出了毛病呢!瞧你們弄的這些妖蛾子!下次朕再聽到他們這麼叫,就不是罰銀子那麼簡單了。都退下吧。」
其木格心想,這全怪老十啊,非要安安當妹妹,哪知安安壓根不領情,在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就一個勁兒的爭當老大,老十拿安安沒轍,其木格覺得安安是在找回自己的權利,也沒加干涉,於是兩孩子在幾番爭執後終於達成協議,允許各自表述,和平相處。
見康熙發了威,其木格也不敢爭辯,只好為弘暄默哀。
出得乾清宮,老十的一幫兄弟表情各異,紛紛猜測康熙今天的舉動到底有什麼深意。
三阿哥一臉的笑容,四阿哥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其木格還沒來的及細細探究,就被老十拽著跑出了宮門。
逃進馬車,其木格氣還沒喘勻,就問道:「你怎麼拉著我開跑啊,太失禮了吧?對了,孩子們怎麼去的乾清宮,怎麼說到罰銀子和嫁妝了,怎麼扯到九哥頭上去了?」
老十沒好氣道:「不跑,等著九哥來算賬啊?兩個兔崽子悄悄跟在爺後面,乾清宮的侍衛肯定以為爺帶他們給皇阿瑪請安,就放他們進去了。兩傢伙不知道躲在哪的,皇阿瑪正在訓話,剛訓到爺頭上,就見兩傢伙跑了進來,弘暄那臭小子,一上來就說:『您是皇瑪法嗎?您又要罰阿瑪銀子了啊?』安安也被弘暄帶壞了,跟著問:『皇瑪法,九伯銀子多,您怎麼不罰他,光罰我阿瑪啊?』你說,這叫什麼事!都怪你,每次爺罰銀子,你也不看看場合,當著孩子面就開始抱怨…」
老十還沒嘮叨完,其木格還沒來得及對兩孩子晚餐時間的表現表示擔心,就聽九阿哥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大清律例哪條寫了,我銀子多就該罰銀子啊?我家格格多,怎麼也礙你眼了啊?…」
老十一拍腦袋,輕聲嘀咕道:「被兩孩子給氣糊塗了,怎麼坐馬車啊?」
馬車停穩,老十哭喪著臉掀開車簾,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冒了句連安安和弘暄都會唾棄的話:「九哥這麼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