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沒人管的小孩 文 / 瀟湘草
第一百五十七章沒人管的小孩
像是回到了十歲那一年的時候，夏至未至時分，她穿白色的短袖上衣，黑色的百褶短裙，腳上是很便宜的帆布鞋，白的耀眼，抱著厚厚一沓書本從圖書館裡出來，正是下午三四點鐘，太陽褪去了毒辣，而台階兩邊大朵大朵的玉蘭花半是凋零了，卻透出濃郁的清香，她忍不住閉眼輕輕嗅那馥郁的味道，只覺得全身的疲憊都蕩然無存了。
跳下台階預備騎上單車的那一刻，有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她抬起頭，看到一張英俊而又年輕張揚的臉，他站在她面前兩步外，面上神色淡淡，黑色的襯衣黑色的長褲，卻自給人一種清冷，要她忍不住愕然了片刻。
而他像是見慣了她這樣的神情，冷傲開口，聲音像是山間的冷泉，將那暑氣褪去大半：「薇薇，上來！」
她呆愣許久，手忙腳亂半天方才明白他是叫她上他的車，微微一笑，三步並做兩步就走到他的車前，往後坐上一蹦，頭頂上一陣風吹來，玉蘭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落在她的頭頂肩上，猛地覺得，顧筱薇那無憂無慮而又懵懂無知的年少時光，好似忽然之間……就結束的乾乾淨淨。
他畢業了，先她一步去了國外，後來，是在學校的大禮堂，他穿正裝，打著嚴肅的領帶，在數千人面前沉穩而又不羈的演講，台下無數雙眼睛望著講台上談吐不凡的他，而她就坐在最後一排靠窗戶的地方眼都不眨的看著，他忽然點了她起來回答問題，但她懵然怔坐，許久不曾反應過來，他唇角譏諷的嘲笑揚起，禮堂裡轟然的大笑，好多的女孩子都往她這邊看，帶著好奇而又戲謔的神情，她低下頭來，堵氣直到演講結束時都不曾再看他一眼。掌聲如同雷鳴，無數的女孩子拿著本子蜂擁著跑向講台，她茫然的被人流席捲著衝過去，又被花枝招展嘰嘰喳喳的女孩子擠出了包圍圈，她站在眾人簇擁的圈子外，就那樣的望著他，心中漸漸泛酸。
女孩子們唧唧喳喳的讓他簽名，他眉眼之間帶著疏離卻又帶著讓人喜歡的溫和，握著簽字筆的手指骨節分明，白皙而又修長，龍飛鳳舞的一筆一劃綻放在白色的紙上，她轉過身緩緩的出了禮堂，門外的陽光如此耀眼，她卻感覺自己快要落下淚了。
那是她，第一次感覺，他離她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好似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卻又好似，再也摸不到他的衣角。
而最後，因為顏姨的死，他突然變了，那般的狠，那般的暴戾，叫她生不如死，但卻慶幸著還好，還好，還有那麼長那麼長的一輩子，要他一點一點發現她的好，要他像是她深愛著他這樣，深深的愛上她。
眼淚在夢中沒有一刻停止過，漫長的歲月，她哭過愛過恨過累過放棄過遺忘過，而那些沉澱，在夢中不過是短短一瞬，浮光掠影，一場一場的人生戲，終歸是這樣黯然落幕了。
愛他恨他那麼多年，而今不過是，一場比煙花還要寂寞的夢。
可是生命中總有那麼一縷溫暖，是為你而留，她恍惚兒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坐在輪椅上，而她正受了不小的委屈，他笑顏如花，告訴她，他並非殘疾人，倆個人一起逛了公園，她的心情也隨著他變好。
他明明沒有什麼學識，在她面前卻總是強裝溫雅，總會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逗她開心.
一別多年，她變成了怯弱的醜小鴨，而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為了她，他徒手翻遍了整坐城市的垃圾堆，在她黑暗的世界裡，注入了一絲絲的光明。
可是，就在她以為幸福就在眼前的時候，他卻與那個女孩之間……
自古就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而她，到底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她無聲的哭泣和眼淚，要他終歸是一點點的清醒過來，坐在地上，單膝支地，他臉色憔悴蒼白如雪，一雙素日裡熠熠生輝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清楚而又明白的知道，他是輸了，徹底的輸了，他不是輸給自己，是輸給了時光和命運，輸給了距離和人心。
似悲似喜，眼淚簌簌而落，唇角卻是上揚的笑意，垂放在腿邊的手指一根一根捏緊了，重重的錘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他高高的仰起臉，他以為淚水就不會再落下來，但她昏睡之中無意識呢喃的小小的一個字眼，立刻就可以將他拖入無邊的深淵……
他不但失去了她的人，他也早已，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她的心。
渾渾噩噩的站了起來，不知一個人是怎麼走出了屋子，他把昏迷不醒的她還有小小的幾個孩子都丟在了房間裡，他忽然之間，真想要他們一起消失的乾乾淨淨，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真想沒有遇到她，真想沒有睜開眼看到這個世界看到她，真想沒有找到她，真想沒有愛上她娶了她，真想，生命之中……從來都沒有她，從來都沒有她！
他一個人習慣了黑暗，習慣了孤寂，習慣了被遺忘，習慣了被忽略，習慣了沒有愛和溫暖，習慣了一個人，胡亂的揮舞著畫筆，將黑色塗滿整張宣紙，描畫著他所能看到的整個世界，他一個人好端端的活著，像是一株雜草一樣，堅韌而又卑微的活著，但她為什麼要闖入他的人生？
世界那麼大，地球上那麼多的人，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獨獨是她？
任何其他人，他花澤言也不至於淪落至此！搶走了他的心，搶走了他全部的世界，到頭來，不過是隨隨便便就將他丟棄在一邊，往日的恩恩愛愛都忘卻了，往日的甜蜜和柔情都輕易的捨棄了，顧筱薇，顧筱薇——
烤當日你脫離苦海來我身邊之時，當日你在父母墳前答應嫁給我時，當日在拿到大紅的結婚證書時，當日在你我彼此給對方帶上婚戒時，顧筱薇……你想沒想過我們會走到今天？
我是要怨你恨你變心，還是要祝福你，祝福你們柔情蜜意該在一起？
卻原來，在我在苦苦煎熬的時候，你和安逸塵就已經海誓山盟了。
誓言算什麼？承諾又算什麼？你曾說等我，你曾說一直等著我，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句空話一場笑話，筱薇……
我沒辦法逼自己騙自己了，我沒辦法再讓自己聽著你叫著別人的名字說要一起回去。
我亦是沒有辦法，再強作歡顏，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配合著你來演一場口是心非的戲！
顧筱薇——我曾經有多愛你，我此刻，就有多麼的恨你，你不該給我希望，卻又殘忍的把這一份希望給帶走，你不該，這樣無情的對待我，從此以後，我和你在一起的理由，就像是你和我在一起的理由一樣，只是為了幾個孩子，只是為了她。
要我就這樣放開手成全你們，我花澤言還沒有這樣偉大。
花澤言踉蹌著向外走，不時會撞上什麼人，卻也沒人理論他，反而都躲的遠遠的，也是，他現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自然別人看了都怕。
（貌似澤澤誤會了，以為筱薇昏厥傷心都是因為安逸塵的緣故，其實人家薇薇有想到他，汗！看起來男人一旦吃起醋來，那後果也是相當嚴重滴）
筱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依稀記得，花澤言卻是回來過的，至於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不知道，給他打電話，又無法接通，眼看著到了放學的時間了，便去接了幾個孩子回來，自己則去菜場買菜，準備晚上的晚餐。
花澤言下班回家，沒有看見筱薇，卻見幾個孩子房間裡還亮著鄧，於是推門而入，見他進來，糖糖就有眼色的悄悄出去了，花澤言看著幾個孩子，一腔疼愛就氾濫而出，伸手把安安抱住放在膝上，將他捏筆捏的發紅的小手捂在手心裡輕輕吹了幾下；「兒子，累不累？」
幾個孩子立刻搖頭，安安乖乖的窩在他懷裡邀功；「爸爸，我昨天寫的十個字都記住了！」
「安安真聰明！」花澤言抱緊他，只覺得惶惑不安的心就靠了岸一樣，他不會放手的，薇薇願意為他生下幾個孩子，一定是愛他在意他的，哪怕她現在矛盾游移，但只要有幾個孩子在，他們一家人就必須得團聚。
幾個孩子不能沒有爸爸，是的，這樣小小的，可愛可憐的幾個孩子，不可以生活在殘缺的家庭之中。
他忽然就鬆了一口氣，望著安安那一雙肖似自己的眼睛，只覺得一腔暖流都在心中流淌，忍不住抵在兒子光潔而又飽滿的額上，花澤言聽到自己的聲音緩緩的響了起來；「兒子，想不想以後永遠和爸爸在一起？」
平平立刻使勁點頭，烏溜溜的大眼緊張的盯住他，小手也揪緊了他的衣袖；「爸爸，我想！」
「那……平平想要和爸爸媽媽都在一起嗎？」他試探的詢問，緊緊的盯住了她的眼睛。
小人兒像模像樣的蹙緊了眉，考慮了許久的樣子，情緒似乎有點低落的搖搖頭：「平平要爸爸，也要媽媽，媽媽第一好，爸爸第二好！」
小孩子心思最單純，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都清清楚楚。
「那……你們幾個去和媽媽說，我們一家人離開這裡好不好？爸爸有一棟漂亮的大房子，裡面有很漂亮的花園，然後媽媽和你們還有爸爸就住在一起，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幾個孩子立刻喜滋滋的使勁點頭，一遍一遍的叫著「好，好！」
見孩子們開心雀躍的樣子，花澤言按微微的鬆了一口氣，薇薇最在意孩子，只要孩子們開心，她一定是什麼都會答應。
「等我們一家人搬過去以後，爸爸給你們再建一個專門供小孩子玩耍的園子好不好？」
樂樂眼睛一亮，「爸爸，園子裡面有沒有游泳池？」
花澤言點點頭，笑的一臉疼膩，安安又連聲的追問：「那有沒有很大很大的樹，夏天可以爬上去睡覺，對了，可不可以在樹上摘果子吃？」
「哥哥，你就知道爬樹，被媽媽知道，小心打你屁股！」樂樂躲在一邊笑著。
花澤言連連點頭，樂樂的笑容就更燦爛了一點，有些得意洋洋的搖著花澤言的手臂說道：「爸爸，那我們的園子什麼時候建好？」
「你們想要，那就要趕快建好啊！」花澤言沖站在一邊的筱薇微微一笑：「到時候你就可以和媽媽住比這裡還要漂亮的大園子了。」
來日方長，薇薇以前喜歡他，以後也會喜歡他，他對她好，她的心思總會轉過來，總會，一點一點的把安逸塵給忘記掉。
他這樣想著，心中又湧起了無邊的信心，方纔的不快似乎也跟著煙消雲散了，摟緊了安安，忍不住在心中慶幸，幸好，薇薇為她留下了這些孩子……
「好啊好啊，爸爸，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我們的園子裡看看？」安安一臉的興奮，聽見花澤言說有樹，他比什麼都興奮。
「再過幾天就可以了，到時候我讓祈凱來接你們！」
「祈凱叔叔，是爸爸讓你來接我的嗎？」幾個孩子正在幼稚園和小朋友玩，一眼看到祈凱，喜滋滋的衝了過去一下子撲進了祈凱的懷中，大眼睛裡滿是亮光，一臉眼巴巴的神情望著她，要祈凱的心一下子軟了起來。
但他又不忍騙孩子：「我路過這裡，就來看看你啊。」
安安一下子垮了小臉：「爸爸這幾天沒有回家,他沒有想我嗎？為什麼不來我看我？」
「你爸爸很忙，等他出差回來，一定就來看你了。」
「你們大人整天都是忙忙忙……」樂樂不滿的嘟噥：「爸爸也很忙，媽媽也很忙，就把我們丟下來，我們都是沒人管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