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恍如一夢 章 二 收割 上 文 / 煙雨江南
章二收割上
浪琴海西岸南北長近千公里，東西五百餘公里，是一片複雜而富饒的土地。這裡交通便利，氣候在北方中是少有的溫和，而且浪琴海雖然凶險，但其中物產豐饒，因此養育著眾多的人口和種族。在這片土地上，居住著無數稀奇古怪的種族，幾乎所有在浪琴海沿岸定居的種族都可以在這裡找到，甚至一些在外洋島嶼生存、在正常人類國家中會被視為異物的種族也能夠在這裡不受打擾的生活。
包容，是一切商業國度的共同特徵，只要這包容能夠帶來金幣。
然而習慣於以強大武力統治領地的阿斯羅菲克帝國對包容和金幣不感興趣，大帝在乎的是疆域。當然，已經知曉了大帝黑暗本質的羅格如今並不認為費爾巴哈的目的僅僅在於開疆拓土、史冊留名。
在初步收攏了信徒之後，羅格的目光轉而投向了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異民們。這些各異的種族都有各自的特性，而且絕大多數種族也有著自己的宗教。有宗教則有教典、聖物和神明，這些，就是羅格感興趣的目標。而且他對於這些奇異種族所擁有的文化、天賦和生存形態都很感興趣。
天未破曉的時候，羅格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從礁石上站起。
不知從何時起，他喜歡上了獨自坐在海邊沉思。當他來到海邊之時，都是雙手染滿了血腥的時刻，而當他離去時，已經洗過的雙手很快又會糊滿粘稠的血跡。
歷史上任何國家的創立，都是建立在無數白骨與鮮血之上，宗教也不例外。在這個動盪的時代，小國惟有仰大國的鼻息生存，小教派也只會如在大海中湧起的泡沫，轉眼就會化去。一路從血、火與陰謀中廝殺出來的羅格知道，在這個世界，不把別人踩在下面，就會被別人踩在腳下。
此時浪琴海上吹來的海風中已沒有了肅殺的寒意，而多了些許潮濕的溫暖。羅格緩步走下礁石，耳朵突然微微一動。習習海風中，夾著一絲微弱的聲音，那是野獸在進食的聲音。但羅格從海風中還嗅到了一絲金屬的味道。他收斂了全身的氣息，從礁石上一躍而下，向聲音的來處潛去。
在一處背風的海灘上，有數頭巨蜥正圍在一起進食。它們身上都綁著粗糙的木鞍，看來並非野生，而是有人伺養著的。在不遠處，有數頭巨魔正藏在礁石後，向四面張望著。這些巨魔體型較尋常巨魔要小得多，但非常敏捷兇猛，極為擅長在縱躍的蜥蜴背上投擲染有劇毒的標槍，是獸人帝國軍隊中非常危險的一個軍種，戰鬥力與精銳的狼人也相去無幾。
被充作座騎的巨蜥正在啃食著十餘個人類的屍體，從服飾上看，有兩人穿的是神聖教會的衣飾。而巨魔旁邊則有數個精靈女子被捆成一串，萎靡不振地癱坐在地上。
羅格立於千米之外的礁石上，眉頭略皺。他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獸人戰士，浪琴海西岸可是距離中央山脈的獸人帝國疆域有數千公里的距離啊!
看上去這只獸人小部隊的任務是運送那數個精靈女子，可是它們怎麼會把精靈運到這裡來了？
當目光落在那些精靈女子身上時，羅格的疑惑立刻為熊熊的怒火所代替。那幾個精靈女子衣不蔽體，遍體鱗傷，而且面色青灰破敗，顯然是受盡了折磨。她們原本秀麗的面容上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痕，容貌已經徹底毀了，那修挺尖長的耳朵也都是缺口和破損，甚至有兩個精靈的耳朵完全消失了!
獸人的種族眾多，在某些獸人的眼中，精靈是醜陋不堪的。而在另一些獸人看來，精靈的魅力則不可抗拒。羅格眼前這些巨魔騎士就屬於這一類。
看到這裡，羅格不再猶豫，躍下海礁，大步向那些巨魔們走去。羅格剛一現身，立刻被這些感知敏銳的巨魔們發現，它們紛紛拔出背後的標槍，躍上了巨蜥，向著羅格發出恐怖的咆哮。可是這些以凶暴著稱的巨魔騎士咆哮著想要衝鋒時，它們胯下的巨蜥們竟然伏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
羅格並不高，但在海上高懸的藍月下，他的身影卻在不住地擴大著，悄然將這些巨魔騎士們籠罩在內。
羅格冷笑著，信步前行。他雙手間魔法光輝不住閃耀，頃刻之間，海邊嶙峋的礁石間接連亮起數道魔法鎖鏈，將藏於其中的幾個高大狼人戰士牢牢束縛於原地。隨後幾個熾熱的火球分別向這些狼人飛去。
狼人戰士高大而健壯，它們極其粗韌的外皮足以硬抵人類法師施放的火球而不受重傷。只是羅格所彈出的這些火球不大，但燃放著淡紫色的火焰，而且極為精準地對著狼人們最脆弱的鼻子飛來！
砰砰數聲過後，狼人們痛楚之極的哀號剎那間響徹了整個海灘！
它們面部焦黑一片，剛硬的皮毛都被燒焦，而泛著黑色光澤的巨大狼鼻整個都不見了！重傷的狼人們陷入了瘋狂，它們無助且狂亂地咬著、抓著觸到的一切東西。鼻子是狼人的要害，被炸飛鼻子的狼人已經無法生存。但這些狼人強悍的生命力此刻卻成為了痛苦的源泉，它們將在痛苦中掙扎多日，方能得到解脫。
羅格腳下不停，伸手虛空一抓，從旁邊的陰影中拎出了一頭全身呈深灰色的奇異狼人。那狼人咽喉扼在羅格的手中，四肢軟軟地垂了下去，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羅格看了看這個狼人，微露訝色，自語道：「原來是會隱形的藏影狼人，這倒是少見的品種，嗯，值得留下來研究一下。」他隨手折斷了藏影狼人的四肢，將它扔在地上，目光又落在那些巨魔騎士的身上。
不知為何，與羅格那化成龍睛的左眼一對視，巨魔的咆哮立刻變成了嗚咽，它們拚命催動著巨蜥想要逃走，可是任巨魔怎樣吆喝也好，那些巨蜥此刻只是伏在地上不動。巨魔騎士自身的行動也很敏捷，可是它們此刻已經完全被恐懼所壓倒，根本無力逃走！
羅格悠悠閒閒的，然而幾步之間已經跨過了數百米的距離，來到了巨魔面前。他雙手十指忽然如觸鬚般伸長，緩緩地插入這些動彈不得的巨魔眼中，一直探到了他們的腦子裡。
片刻之後，羅格十指已經恢復了原樣，皺眉不語。
強行從這些巨魔腦中抽取的記憶碎片顯示，這支獸人小部隊前不久還在中央山脈獸人帝國的邊境巡邏，它們這一次的任務就是這幾個剛從獸神殿中被扔出來的精靈女子運送到另一個獸人營地去。但不知怎地，他們竟忽然來到了數千公里外的浪琴海岸。
綠海一役，有數以萬計的精靈成為了獸人的俘虜。這些精靈都被押送到獸神殿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批精靈被送出獸神殿，充當各地獸人部落的玩物，精靈們忍受不住折磨死去後，身體也是獸人們美味的食物。而每一批精靈被送出之時，都如羅格眼前的精靈一樣，完全失去了神智。
這些巨魔不懂得在獸神殿中發生了什麼，然而精擅於各類陰狠魔法的羅格從那些精靈女子身上殘留的痕跡已經隱隱感覺到，獸人的大祭祀奧根海勒多半在獸人殿中用精靈們做著殘忍的實驗。
一如他正在對浪琴海西岸的異民們所做的一樣。
羅格沉吟了一下，伸手向那幾個精靈女子一指，一道微風托扶著她們的身體，將她們遠遠地拋入了夜幕下的大海。他隨後提起藏影狼人，快步離去。
許久許久，遠處一小塊礁石悄然活動起來，從陰影中顯出身形的地底侏儒從海礁上一躍而下。
看著猶自在海灘上呻吟著的狼人們，格利高裡奇怪地自語道：「這些獸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格利高裡話聲未落，一隻纖手即從虛空中探出，一把抓住了它的後頸，將它拎了起來。隨後，艾德蕾妮整個人才從虛空中跨出。她絲毫不作停頓，藍金雙色眼瞳光芒一閃，又欲重回虛空。
然而就在此刻，閃耀著柔和淡銀色光暈的龍魂戰槍忽然出現，槍尖所指處正是艾德蕾妮的眉心！若艾德蕾妮想繼續穿入虛空，那她的額頭必然先被龍魂戰槍洞穿。
艾德蕾妮立刻凝於空中。在她面前，威娜的身影正慢慢地浮現。
「你又想動我的東西。」威娜冷冷地道。
艾德蕾妮微微一笑，手一鬆，啪的一聲，動彈不得的格利高裡就摔落在地。
「哪，我已經把這頭奇異的神聖巨龍還給你了，我走了。」
威娜哼了一聲，道：「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這麼容易就想走嗎？」
艾德蕾妮轉過身去，完全不理會威娜的威脅，向遠方飛去，一邊飛一邊微笑著答道：「我現在可是真心實意地在幫著你的羅格呢！你難道還要來對付我嗎？你若真的沒什麼事做，不妨去弄弄明白為何這些獸人會出現在這裡，反正我不清楚其中的原因。而且你若是真打了我的話，我可就不再幫他了啊……」
威娜大怒，龍魂戰槍的槍尖上亮起一點精芒！
不過直到艾德蕾妮飛遠，她這一槍也未刺出去。
威娜哼了一聲，終於恨恨不已地放下了龍魂戰槍，轉而向海灘上的狼人們望了一眼。但她同樣找不到什麼線索，只得皺眉離去。
片刻之後，一直趴在地上不動的格利高裡猛然跳了起來，地底侏儒一雙豆大的小眼睛放射著熠熠的光輝。它喃喃地道：「你的羅格……你的羅格……」
這裡面一定有點什麼！格利高裡在心中嚎叫著。
摩狄斯教會是一個崇尚和平與避世的小教會，信徒最多時也不過數千人。摩狄斯教徒膜拜月神，其圖騰和宗教儀式都與藍月有關。先後幾代的信徒花了上百年的時間，終於在鹿丹港不遠的山中建成了一座祭祀藍月女神的神殿。
鹿丹港地理位置重要，人口眾多，摩狄斯教會補給十分容易。只是出於同樣的理由，帝國臨時行宮選在了這裡，神聖教會的臨時大神殿也設在這裡。
天剛剛亮起，才將藏影狼人扔在臨時大神殿的羅格就又站在了摩狄斯神殿的大門外，打量著神殿大門上方的藍月女神雕像。
在深山中建築不易，因此摩狄斯神殿並不高大，在神殿一旁，教徒們修築了一個小小的村落，維持著基本自給自足的清貧而寧靜的生活。此時教徒們陸續從居處和神殿中走出，一臉驚疑地望著羅格。沒過多時，又從神殿中走出數位神職人員裝束的老者。
他們走到了一眾信徒之前，向羅格行了一禮，和善地問道：「這位大人，是什麼原因使得您來到了我們這個簡陋而貧窮的地方呢？」
羅格同樣和善地笑笑，道：「我叫羅格，也許你們聽說過我以及我那小小的神聖教會。」
數百名摩狄斯教徒哄的一聲，議論紛紛，望向羅格的目光中已充滿了懼色。
羅格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後立著數名冰雪法師，百名冰殿武士則立於摩狄斯教徒兩邊，除些之外，尚有數百名如狼似虎的帝國士兵列陣在後。
望著面前的摩狄斯教徒，羅格緩步上前，微笑著道：「我聽說這裡收藏著一枚月神徽章，想借來看看，不知道是否可以呢？」
摩狄斯教眾面色一齊大變。月神徽章是他們教會的聖物，是藍月女神的標記，擁有不可思議的魔法力量。只是不知道這個消息是怎麼傳到羅格的耳朵中去的。
不待摩狄斯教徒回答，羅格就揮了揮手，十餘個冰殿武士在冰雪法師的率領下衝入了神殿，開始東翻西找。摩狄斯教徒人人臉上都露出了悲憤之色，但他們從不以武力見長，就算以十打一也未必是一個冰殿武士的對手，若動手反抗完全相當於自殺。
片刻之後，冰殿武士們從神殿中走出，為首的冰雪法師手中捧著一輪散發著美麗藍色光暈的金屬圓盤，獻於羅格面前。羅格接過圓盤，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雙手忽一用力，卡嚓一聲就將月神徽章折成了兩半。
一個蘊含著強大魔法氣息的精美項鏈從月神徽章中掉出，落在了羅格的手心裡。羅格輕輕撫摸著這枚魔法項鏈，微笑著對燥動不安的摩狄斯教徒們道：「你們看，這就是月神徽章的真正力量來源，序列器項鏈。」
說罷，羅格就將項鏈收進了自己的懷中，向身邊的一位神聖秘法師低語了幾句，就此離去。
那秘法師取出一個長長的卷軸，以硃筆將藍月女神摩狄斯這一欄勾去，以示此位面根本不存在這樣一位神明。
他唰地一聲收起卷軸，冷冷地向摩狄斯教徒道：「世上根本不存在藍月女神！異教徒們，我現在給你們一個一旦失去絕不會再有的機會，追隨冰雪女神奧黛雷赫的機會！」
神聖教會對待這些小教會異教徒的方式與普通佔領區民眾有很大的不同，那些不肯皈依的人，將按照『慣例』處理。
下午時分，另一位神聖秘法師帶領著大隊人馬，跟隨著羅格包圍了一個異族的村落。村落位於浪琴海海中的一座小島上，村民們人人扁臉大眼，嘴向前凸，唇上生著數條肉須。他們肌膚光滑，有些特別高大的身上還生著些許細鱗。這些以捕魚為生的異民看上去與海生的納迦或者是魚人多多少少有點關係。他們通曉人族的語言，性情兇猛。因此當羅格的手下以檢查為名開始搜查整個村落的時候，與這些異民起了不小的衝突。
可是異民的反抗頃刻就被鎮壓，羅格的手下隨後從村中搜出一幅海圖，以及雕刻著一頭兇猛海獸的玉板。一看到那只海獸，羅格眼睛當即一亮，對身邊的神聖秘法師吩咐道：「通知摩拉準備好人手，一會我有事要辦。」
一個小時之後，對異民漁村的搜查終於結束了。因為異民在反抗中打傷了十幾位帝國士兵，因此神聖教會諸人離去時，大約有百名異民被押走，當中老人、壯年和幼童都有。
當最後一絲晚霞散去後，一個數十米長的巨大黑影當空而落，悄悄地落入了神聖教會的臨時總部。這是一頭強壯的異種海龍，與極北冰洋中生存的海龍有很大不同。它體型要大得多，看上去兇猛非常，拚命地掙扎著。只不過它一頭一尾各立著一個身影，那兩人立在海龍背上，與海龍那巨大的身軀相比，簡直是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計。但他們顯然擁有強悍之極的力量，竟然將海龍拉得筆直，徐徐飛入了神聖教會的臨時大神殿中。
神殿的大門緩緩地關上了。
在黃昏最後的餘暉中，高聳的神殿顯得無比陰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