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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黃昏之十二樂章 章 五 昏暗 上 文 / 煙雨江南

    章五昏暗上

    中央山脈已經開始下雪了。

    一座座山峰都披上了銀色的雪衣,掩蓋住嶙峋的山巖和陡峭的山崖,山坡曲線變得柔和而優美,多刺灌木和低矮灌木從夏秋的新綠轉為深綠色,像是點綴在雪衣上年代久遠的祖母綠寶石。

    群山環抱中的神諭之城絲毫不受影響,大部分精靈都還沒有注意到下過雪了。精靈古樹蒼鬱的樹冠依然青翠欲滴,源源不斷噴發著魔法水霧,絲絲魔力透過精靈古樹綿延的根須化成了陣陣的曖意,緩緩從地下升騰,消融了方圓百里的寒意。雪花甚至沒有機會接近谷地,就在高空化為一團霧氣。

    只要踏出神諭之城庇護的範圍,立刻就會感受到冬天的威力。

    風中傳來的絲絲刺骨寒意不住地提醒著艾菲兒,現在已經是冬天了,而且是北方的冬天。這個時候,她應該呆在溫暖的神諭之城才是。在精靈古樹的庇護下,神諭之城溫暖如春,甚至連小湖都不會封凍。

    艾菲兒拉緊了夾層斗篷,寒冷使她可愛地縮著脖子,連頭一起躲在風帽裡,只露出半邊面孔和一張小嘴,呼出一團團白氣。

    精靈的敏捷在她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儘管緊緊包裹的斗篷極大地限制著她行動自由,她仍輕盈無比地從一塊大石躍上另一塊岩石,或者以極細碎的步伐在森林間迅速地穿行,憑著敏銳的靈覺她總能先一步避開雪下的石縫和樹洞。

    其實她完全可以跑得更快,但看得出來,艾菲兒寧可選擇這種極累的跑法,也絕不願意將斗蓬掀開一條縫,讓寒冷的空氣直接接觸到她的皮膚。

    潺潺水聲一下子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艾菲兒迅速換了方向,不一會就站到了一道小溪的面前。這是冬季山裡少有的幾處不封凍的水源,有地熱從土壤深處通過,雖然還無法成為溫泉,但也足以保證清澈的溪水在這寒冷的季節順暢地流動。

    沒有一絲雜質的溪水如花兒綻放般漾起層層漣漪,不知名的小動物因外來者的氣息竄上岸,飛快地鑽進一叢覆著殘雪的灌木,連精靈的眼力也沒有看清它的模樣。呼吸著水邊濕潤的空氣,艾菲兒心情愉快地停下腳步。她有心想洗濯一下自己。她已經獨自在森林中奔馳了一天一夜了,哪怕只洗一下手臉也好。可是刺骨的寒風讓她連根手指也不願意伸出斗蓬。

    艾菲兒終於猶豫著蹲下,試探著將一根手指探入了溪水中。她的身體瞬間就已凝固,臉上全無血色!

    她閃電般躍退,然後緊緊地把自己用斗篷裹得更嚴實,顫抖不已。

    襲來的風中忽然有了絲絲的曖意,這暖意溫煦祥和,轉眼之間就滲入了艾菲兒的肌膚,融合到血液之中,將她渾身的寒意驅逐得乾乾淨淨。

    「純淨的精靈啊,你為何會在這種天氣外出?寒冷的北方可不適合精靈生活。」

    艾菲兒轉頭望去,見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不遠處,微笑著望著自己。在這寒冷的天氣裡,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袍,卻沒有絲毫瑟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雙手上戴著一副鐐銬。現在他的兩掌間亮著一團淡淡的魔法光芒,剛才那陣溫暖的風就是出自他的手。

    艾菲兒舒展了一下身體,感覺好多了。那陣溫暖的風始終不停地繞著她盤旋著,將北國的嚴寒都擋在了外面。

    她這才想起還未回答對方的問題,當即道:「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啊!要不然我才不願意離開神諭之城呢。謝謝你,我叫艾菲兒。」

    「康斯坦丁。」

    艾菲兒上下打量了一下康斯坦丁,問道:「你為什麼戴著鐐銬?雖然它看起來是件好東西,不過肯定束縛行動的。」

    康斯坦丁微笑道:「這副信仰之鐐銬的用途是檢驗佩戴者對至高神的信仰是否虔誠,除此之外,別無他用。按世俗的看法,它和你背上的那張精靈王之弓可差得遠了。」

    艾菲兒皺眉道:「這張弓用起來好麻煩的,我寧可用一張普通的魔法長弓。對了,康斯坦丁先生,您為什麼會孤身深入荒山呢?」

    「今年北方的冬天特別寒冷,我嗅到了野獸們躁動的氣息。聽說這附近新建成了一座精靈城市,我怕中央山脈的獸人們會有什麼大規模的騷動,所以趕過來看看。」

    「哦?」艾菲兒看著康斯坦丁的眼睛,那清澈的目光如有穿透力:「康斯坦丁先生,我怎麼覺得這並不是您到這裡來的唯一原因呢?」

    康斯坦丁微笑不變,道:「我本來是在北方傳播至高神的信仰,可是那邊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人,我打不過她。所以……臨時決定來調查一下中央山脈的獸人活動。」

    「您是說,您逃跑了嗎?」

    康斯坦丁臉不紅、心不跳地道:「無意義的送命並不是智者所為,只有留得身軀,才能繼續傳播至高神的榮耀。艾菲兒小姐,你的工作又是什麼?為什麼要在這麼寒冷的冬天四處跑?」

    「我在尋找三個小偷,每隔幾天我就會在神諭之城周圍找他們一次。不抓小偷的時候我要打掃神使殿,如果神使回來了,我還會陪他上床。」

    對艾菲兒的回答,康斯坦丁微微吃了一驚,他雙眼中亮起七彩的光霧,上下掃視了艾菲兒一遍,突然眼睛一亮,大聲讚道:「艾菲兒小姐,您真是聖潔啊!如您這樣的人,應該回歸至高神的信仰才是!嗯,嗯!真是難得一見的純淨!就這麼定了,艾菲兒小姐,我一定會將至高神的榮耀傳遞給你的。」

    「精靈都信仰希洛。而且按你們人類的標準,應該認為我很不好才是。」艾菲兒毫不領情。

    康斯坦丁正色道:「聖潔與否,只看靈魂是否高貴。艾菲兒小姐靈魂的光輝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為柔和聖潔的。我不管世俗中人怎樣想,我只相信自己的雙眼。艾菲兒小姐,希洛的信仰完全無法同至高神相提並論的。」

    「你怎麼知道希洛不如至高神?你既然只相信自己的雙眼,難道你見過希洛,見過至高神?」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莊重地道:「希洛我沒有看到過,可是至高神……如何形容呢?在一次冥想之中,我曾經親眼看到了至高神……你無法想像我看到了什麼,也無法理解我的悲喜。那時……我看到的,是光,是最純粹的光!最廣大的光!我看到的,只有光!」

    「聽起來比希洛厲害,可是我沒興趣。」艾菲兒也不去置疑他這番話的可行性,只是一躍而起,向神諭之城的方向奔去。

    「等等!」康斯坦丁試圖叫住她,卻發現自己的努力只是徒勞。他無奈之下,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艾菲兒身後,一邊苦口婆心地向她灌輸至高神的教義,試圖將這個被希洛誘騙過去的純潔精靈,重新歸入至高神的聖光之中。

    艾菲兒終於受不了耳邊無休無止的傳教聲,怒道:「你要跟著我到幾時?」

    「直到你皈依至高神為止!」

    「那是不可能的!」艾菲兒答得斬釘截鐵。

    康斯坦丁愁眉苦臉,實在拿這個小精靈毫無辦法。他忽然展顏一笑,道:「如果你能夠親眼看到至高神的光輝,那又怎麼說?」

    「我只信仰我看到的!」

    「好,就是這樣!我會教你冥想,以及所有我所知道的全部神聖法術!以你靈魂的純淨,當你修習到一定境界時,肯定會看到至高神的!那時候你可不能反悔。」康斯坦丁兩眼放光。

    艾菲兒歎了口氣,終於在康斯坦丁的水磨功夫下投降:「好,我學。」

    「你沒有騙我吧?」轉折來得突然了點,康斯坦丁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運氣忽然會變好。

    「我從不撒謊。」艾菲兒淡淡地道,然而她心裡想的卻是:「我只是誤導……」

    「康斯坦丁,我會在神諭之城裡給你找個住的地方。等我完成每天的工作後,會來跟你學習冥想和神聖術法的。」

    「不!從今天起,你要從早冥想到晚!你的工作我來給你作!」康斯坦丁堅定地答道。

    艾菲兒眉毛一揚,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等康斯坦丁看到宏偉的神使殿時,他就是後悔,那也來不及了。

    純淨的精靈女子和虔誠的苦修者在山林中穿行,迅速向神諭之城飛奔而去。

    「康斯坦丁,似乎光明教會從來不會像你這樣花這麼多的時間來招收一個信徒。按你這種方法,我很懷疑你一生能夠招募到幾個信徒。」

    「一個誠信者抵得過千百個信仰不堅定的教徒!光明教會那一套的確招收了不少信徒,可是卻使信徒們偏離了至高神的光輝。他們可以招收到大量的盲信者,但真正的誠信者一年中也未必有一個!」康斯坦丁的話語中透中深深的失落。

    「聽起來你和光明教會很些關係啊!奸細?」

    「當然不是奸細!不過我和光明教會的確有關係,很深的關係……」康斯坦丁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光明教會新任的紅衣主教。」

    「很有身份嘛!不過在打掃房間時可別記起你的高貴身份。」

    特拉華帝國首都蒂凡妮地理位置重要,她東南幾百公里處就是著名的海港城市鹿丹,南方是一片物產富饒、盛產糧食的沖積平原;一條大道蜿蜒通向了北方的公國聯盟,這條大道穿越公國聯盟的疆土後還會繼續向北,將巴比倫帝國也連接起來。

    特拉華人勇敢而富於激情,他們對於建築、藝術和魔法都有相當高深的造詣。可是因為人口有限,帝國中軍隊數量並不多,傾國之兵也僅有五萬餘而已。本來這些兵力抗擊潮汐軍團可以說足夠,只是帝國上下萬萬沒想到羅格一下子增兵一倍,而且是毫無保留地傾巢而出!

    帝國大軍背後,還有風月率領著史無前例的眾多強者坐鎮。在諸強者的合力施為下,特拉華諸城的城防在開戰之前就會被摧毀。接下來的戰爭中,處於守城一方的特拉華軍失去地利上的優勢,戰士的個人素質又比不上帝國精銳的潮汐戰士,數量上也遠遠不足。餘下的,自然只有被屠殺的份。

    特拉華帝國初時完全沒有預料到羅格的進軍會如此神速。因為每到一處必然屠城的作法,使帝國大軍傳統的佔領、防範、安撫工作都被省去,在屠城之後,大軍還會就地取得補給,也不去維持漫長的補給線。因此每場大戰過後,羅格大軍只需要休整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向下一個目標全速進發。

    血色雙旗在大地上移動的速度,已然超越了特拉華帝國許多將軍們的軍事常識。

    消滅特拉華人的全部偵騎,對於強者們來說是一個並不困難的任務。因此戰爭初期,前線的戰事對於特拉華人猶如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將軍們按照最穩妥的做法,派出了大量偵察騎兵,當然,結果只能是損失了這些最優秀的騎兵。後來戰局日益明朗,特拉華人也知道了孤軍深入的羅格補給非常脆弱。結果將軍們又犯了一個錯誤,他們派數千人試圖繞過帝國大軍,去切斷帝國軍隊的補給線。然而將軍們不知道的是,天空中還飛舞著兩頭巨龍。

    因此等待著三千偷襲補給線部隊的,是紫荊蝴蝶率領的三萬阿雷戰士。

    已經見慣了殺戮與死亡的羅格每次戰前,都會最大限度地激起對手的赴死決心,以使收割的靈魂更加強壯。每戰他必親自上陣,強者們也會輪番出場,除了修斯出工不出力之外,其餘強者都是所向披靡。就算是聖域強者,在戰場上能夠造成的殺戮其實也非常有限。可是每次只要特拉華軍隊組織起防守陣型,羅格與強者們就會直接從正面衝殺進去,無論是利於防守的長槍方陣,還是用於衝殺的三角陣、十字陣,被強者們兩個來回就攪得一片混亂。真正的收割,則是由跟在他們身後、成百上千殺氣騰騰的重裝及輕裝步兵們完成的。

    直到這個黃昏,站在特拉華帝都蒂凡妮城下時,羅格才暫時從殺戮與血腥中解脫出來,得以平心靜氣地欣賞一下這座與黎塞留齊名的城市。

    蒂凡妮城中本有三十萬人口,因為受到羅格血色雙旗的驅趕,成千上萬的平民逃入了帝國。據華萊士估計,現在蒂凡妮城中足有八十萬人,可是正規的守軍不足三萬,這還是特拉華放棄了外圍數個小城防禦的結果。

    就算有諸多強者,這一仗也並不好打。華萊士皺著眉頭,在心中得出了結論。

    他與羅格一同站在蒂凡妮城下,不過華萊士研究的是蒂凡妮的城防,而羅格只是在欣賞著蒂凡妮的美麗。

    夕陽下的蒂凡妮,不僅僅是一座繁華的帝都,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精緻與宏偉並存的藝術品。黎塞留以水與島之城著稱,而蒂凡妮則是外城散發的獨特氣質而聞名。她的外牆並不似其它城防常見的方方正正,而是建成了一段一段的弧形,高近三十米的城牆上,除了最下面兩段弧線外,上面的三層都會如雨燕伸展的翼尖一樣,探出一座座輕盈靈動的平台。

    在蒂凡妮的四角,各自立著一座向外傾斜的弧形尖塔,塔尖上近一米的尖頂似是全部以水晶製成,水晶一亮一暗,分別閃動著靛青、暗紅、明黃的光芒。最後一根尖塔塔尖則是純以黑水晶建成,似是要吞噬一切的光芒。每根尖塔的基座上都雕刻著三個躬背彎腰的巨人,他們以自己的充滿力量美感的背部背負著巨大的弧形尖塔。

    夕陽的餘暉下,蒂凡妮猶如一件華美的珠寶,每一段弧面都反射著不同的光彩。

    雖然此前已經聽到了蒂凡妮的種種傳聞,可是就是用再華麗的辭藻來修飾,也無法完全表露出蒂凡妮的魅力。

    「羅格大人,我們需要休整兩天,以便建造攻城器械。還有,特拉華帝室已經拒絕投降,我們要不要升起血色雙旗?」

    「已經殺了多少人了?」羅格問道。

    華萊士在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道:「應該是在八十五萬至九十萬之間。」

    羅格嗯了一聲,道:「十個特拉華人中才殺了一個,不算太多。血色雙旗啊……這一戰就不必升了,免得激起城中人的死戰之心。八十萬走投無路的人,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華萊士,如果我們攻不下蒂凡妮,那會怎樣?」

    華萊士一怔,答道:「以我軍的補給情況,若攻不下蒂凡妮,也許大軍能夠返回帝國的只會有幾千人。本來蒂凡妮中人口忽然增加了幾倍,我們只要控制住入城的水源,用不了一個月,此城必破。可是現在,我軍的補給僅夠支持七天,拖延下去,反而是我們不利。」

    「真是一座美麗的城市啊,我都有些不忍心讓她沾上太多的鮮血了!」羅格忽然微笑著感慨:「八十萬人啊!殺起來也需要花很多時間呢!」

    華萊士愕然問道:「可是,此戰不是不升血色雙旗了嗎?」

    羅格淡淡地答道:「升旗必然屠城,可是不升旗,並不意味著不屠城。去作攻城準備吧,這一戰也許我們也會付出很大代價,但最終的勝利者只會是我們。因為女神與我們同在。」

    夜深了,帝國大軍的軍營中一片沉寂,只有沉默的巡營戰士整齊沉重的腳步聲在夜空中迴盪。

    在一座單獨的營帳中,玫正在燈火下擦拭著武器。在她面前,二十餘支各式各樣的鋒銳細刃一字排開,它們最短的僅有六公分,長的也不過二十公分。而那根刃鞭也打開,平放在地上。

    在一座單獨的營帳中,玫正在燈火下擦拭著武器。在她面前,二十餘支各式各樣的鋒銳細刃一字排開,它們最短的僅有六公分,長的也不過二十公分。而那根刃鞭也打開,平放在地上。

    刃鞭柄上的一塊綠水晶忽然亮了起來。玫取過刃鞭,以手覆鞭柄,低聲念頌完一個咒語,然後雙手一拉。

    卡的一聲輕響,刃鞭的鞭柄忽然被拉長了一截。一根十公分左右、精心打磨過的碧綠自然水晶從鞭柄中被拉了出來。

    自然水晶此刻有了一絲生氣,一片極淡的文字從水晶表面浮現。玫看了一會,眉尖露出似喜還憂的神色。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手撫過了水晶表面,將上面的文字抹去。

    自然水晶恢復了暗淡無光,自己緩緩縮回了鞭柄中。

    玫站了起來,迅速除下全身衣服,轉眼之間,玫取出一幅黑色絲綢,手腕一抖,黑綢驟然張開,猶如有生命力一樣繞著玫飛舞了幾周,然後啪的一聲輕響,黑綢緊緊地裹住了玫的身體,化成了一件黑色的緊身衣。

    她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擺放了一地的短刃中有兩枝跳了起來,落入她左右手心。短刃忽然軟化,如同兩尾金屬細蛇一樣,徐徐從她掌心游進了那幾乎與玫肌膚溶為一體的黑色之中。

    玫的身影漸漸地淡了下去,若在近處用心觀察,也只能看到她一個大概的輪廓。她悄悄出了營帳,融入了夜色之中。

    片刻之後,在離帝**營數里遠的一座小樹林中,玫的身影慢慢地顯現出來。她足下無聲、緩緩在樹林中穿行。

    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似乎正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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