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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晉都新田 第二百一十八章 月夜 文 / 林家成

    第二百一十八章月夜

    義信君伏在地上,泣不成聲。

    一陣腳步聲急促慌亂地傳來。

    不一會,管公等人出現在湖邊林蔭道上,他們一看到隔著湖面,相對而泣的兩個人,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同時鬆了一口氣。

    管公等人走到離義信君只有五步處,同時一揖,齊刷刷地喚道:「主上!」

    伏地痛哭的義信君的聲音一啞。

    這時,管公掀起長袍,向著義信君一跪,他以頭點地,嘶聲說道:「主上若不捨姬,何不結為兄妹?盛裝妝嫁?」

    管公這句話一出,義信君便抬起頭來。

    他怔怔地凝視著不知何時站起,悄立輕舟,側面相對的衛洛,癡癡地望了半晌後,他轉頭看向管公,啞著嗓子說道:「回吧。」

    「然。」這一聲應答,十分響亮整齊。

    衛洛怔怔地望著義信君越走越遠的身影,怔怔地望著。

    直到那白色身影再不可見,衛洛才低下頭來。

    她望著一片枯荷殘枝中,自己的倒影,喃喃地說道:「素,讓我們都好好的活著吧。放開一點,認命一點地活著。」

    她說完這句話後,腳尖一點,輕舟再次如箭一樣衝向了湖水中。

    這一次,衛洛放任了自己,她這般衝過兩側山脈,衝上了那條與大河相通的河流,然後,衝上了大河。

    這一晚上,半輪彎月早早地掛在天上,幾縷浮雲飄浮其上。

    衛洛便這般臨風而立,踩舟而行,行到山深林密處,聽到兩邊猿啼虎嘯,她也會扯著咽喉,縱聲清嘯起來。

    那清嘯聲,如歌,如泣,如歡,如悲,綿綿不絕,遠遠流轉,直是震得山鳴谷應。

    這一晚上,衛洛乘舟夜行,在河流中激行了幾百上千里遠。

    這一晚上,她時歌時泣,淚流滿面,狂笑幾輪。

    直到東方日昇時,衛洛才踩著舟,向著義信君府中駛回。當她抵達時,差不多已是夕陽西下時。

    她的輕舟一出現在湖邊上,衛洛便看到幾個劍客和侍婢,同時歡呼一聲,向外衝去。

    衛洛垂下眼眸,暗中歎息一聲。看來,有人擔心她就此一去不歸,正十分著急啊。

    義信君自從那天匆匆見過後,衛洛便一直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間,諸國使者紛紛趕到了臨淄城,老齊侯剛死,新齊侯剛立,這樣的國君更替,連周天子也派了使者前來。

    這時義信君府的眾人,都在著急地等著晉使到來。

    不管如此,衛洛畢竟只是一個婦人。那日她是親口應諾了,可焉知她不會反悔?因此,管公等人有點不安,想盡快把這事給完結了。

    經過那一晚放縱後,衛洛幾乎晚晚都乘舟夜行,有時半夜回歸,有時天明回歸。下意識中,衛洛不想讓他們太過不安,因此,她最遲會在天明時回到府中。

    在這般一晚一晚的任意遨遊中,衛洛的心也越來越平靜,越來越從容了。

    這一天,管公派人來傳言,說明晚舉宴,晉使將至,請她盛裝出見。

    這一天,終於來了。

    衛洛應了傳信的劍客後,便踩著月光,慢步走向湖邊。

    她剛來到湖邊,雙眼便是一瞇。

    團團的圓月照耀下,劍咎那傢伙,正大賴賴地坐在那木凳上,還背對著她,一邊搖頭晃腦地喝著酒,一邊嘖嘖有聲。

    衛洛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在他的身側。

    她落地的聲音不可謂不響,劍咎卻如沒有聽到,沒有看到一樣,他抱著酒樽,把腦袋低了下去。

    這個無賴子。

    衛洛苦笑了一下,腳尖一點,催著輕舟晃向湖中。

    這一次,那輕舟剛起,幾個人影便從樹蔭下走出。他們向著衛洛齊刷刷地一揖,求道:「姬請勿遠離。」

    這真是求啊。

    衛洛瞟了這幾個劍客一眼,徐徐說道:「我雖婦人,卻也一諾千金!」

    「然,是我等唐突。」

    輕舟駛向湖水中。

    今天晚上的風有點涼,吹得人身上,臉上嗖嗖地冒寒。

    衛洛望著一襲白袍,背對著她坐在凳子上的劍咎,眼前一花,竟似看到了義信君一般。

    她怔住了。

    在去年這個時節,她與他乘舟夜遊時,這般的寒風,吹得他很是寒冷。因為怕凍壞了他,自己便坐在他的身上,運起內力替他取暖。

    同時的夜晚,同時的湖水,同時的輕舟,同樣的白袍,可是人,卻不再是同樣的人了。

    這世間,真是轉眼滄桑啊。

    衛洛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淚意眨去。

    轉眼,她的唇角一揚,露出了一個笑容。衛洛暗暗忖道:我既無法愛上他,為何不成全於他?若他此生能快樂無憂,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回到那人,那人的身邊去,我,我並不苦啊。

    想到這裡,含著淚水的衛洛,唇角越揚越大。

    她轉過頭,讓十月的寒風嗖嗖地吹在臉上,吹去那些許的淚意。

    正在這時,劍咎的聲音快樂地傳來,「婦人,你夜夜乘舟百數里,還不許我跟上,我還以為多有趣呢,原來不過是在湖上吹吹風罷了。」

    他說到這裡,不滿地嘟囔道:「不過十月間,這風怎地寒冷至此?連我也可感覺到這份冷意。」

    衛洛沒有理他。

    她只是這般悄立舟頭,任由輕舟在水波中晃蕩,任由天上湖中的兩輪明月,伴隨著她的身影。

    這般的寂寞,真是永恆啊。

    衛洛剛想到這裡,劍咎的嘻笑聲便從身後傳來,「噫,婦人,何必背對於我?且轉過臉來,月下觀美人,實人間勝景矣。」

    衛洛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沒有理會他。

    這時,劍咎的聲音有點遲疑地傳來,「婦人,你真要回到公子涇陵身邊,為他之妻了?」

    這語聲中,有點不自在。

    衛洛頭也不回,任由寒風呼呼刺骨,她輕應了一聲,「嗯。」

    她這句回答一出,劍咎便是一聲長歎。

    緊接著,他又是一聲長歎。

    第三聲長歎後,他哎哎叫道:「慘,慘,慘!我不過是想應一諾。可這諾,怎地永無完了時?你這般回到了公子涇陵身邊,我豈不是又得閃到一邊了?這廝身邊高人無數,等你有難,等我踐諾,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嗚呼——」

    饒是衛洛滿腹心思,聽到劍咎的這一番胡言亂語,也是哧聲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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