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晉都新田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針對義信君的問難 文 / 林家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針對義信君的問難
在衛洛的漫不經心中,蔡姬的表演也完結了。
樂音瞬時一靜,眾舞姬依次退場,而蔡姬也跟著退場,她要趕緊去沐浴更衣,好速來陪宴。
到了問難時間了。
整個草地上,變得安靜了。
眾貴人們鬆開摟著的女子,令是她們重新跪在腳下後,都嚴肅地抬起頭來。
這樣的問難時刻,不止是任意提出所有的問題,甚至連私人恩怨,也可以一劍了結。
所以,眾人自然有點緊張。
在一片安靜中,涇陵公子低沉地聲音傳出,「諸君可以開口了。」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
在這種數年難得一次的聚會中,在這樣天下諸賢都紛紛而來的時刻,公子涇陵這兩晚都顯得淡漠而陰沉,這令得他的臣下不免著急上火。卻也無策可施。畢竟,這種施展個人魅力的場合,他們代替不來啊。
涇陵公子的聲音一落,一個越國賢士站了起來。他衝著眾人一叉手,轉向義信君,朗聲問道:「聞君出於卑賤,敢問君用才時,觀其出身否?」
他問,義信君是出身貧寒的,那麼他用人的時候,會不會與別的權貴一樣,還是重視出身?
這一點,正是眾人所關注的。
義信君奇跡般的崛起,再次為天下貧賤之人樹立了一個典型。他在齊國的聲望之隆,就算是世襲的權貴,也不敢輕視他。對於一個沒有行冠禮的少年來說,這可是巨大的成就,巨大的輝煌啊!
義信君慢慢站了起來、
他白衣勝雪,那雙含情凝眸的桃花眼,此時也只見莊重。他向著那發問的賢士雙手一叉,還過禮後,朗朗說道:「義信用人,只問其才,不問出身!」在一片小小的嘩然中,他微微頓了頓,又說道:「義信問人,只問其才能否為我所用,不問其德!」
轟——
人群炸開了。
他居然說,他用人時只問才不問德!
他居然敢說他不問德?自三皇五帝以來,能得天命者,哪一個不是德行過人之人?
因此,一直以來佔主流意見的便是,一個人如果有了德,他縱是無才也不會為害,也可以大用。
這個義信君好大的膽子,居然說他只問才不問德!
在一眾嘩然,議論,若有所思,不屑中。義信君突然聲音一提,縱聲喝道:「敢問諸君,德行兼備者,世間有幾人?忠,義,仁,信,孝,敢問這五德樣樣俱備者,除聖人外還有何人?」
在一眾若有所思中,義信君再次雙手一叉,目視著眾人,朗朗說道:「義信以為,有一才能為我所用,有一技長於他人,便可信之,用之。德行兼備者,從古以來,皆是聖人。然,聖人多否?不多也!我義信為人弄臣,亦不是聖人,又何必強求他人德行無虧?」
他振振有詞地說到這裡,聲音一頓,再次強調道:「我義信用人,只求其人有一才為我所用,有一技長於他人。不論其人出身貧賤富貴,無論其人德行是否有虧,凡來相就,必不輕辭!」
他擲地有聲說完後,緩緩坐下。
衛洛轉過頭,靜靜地仰頭看著他,臉上帶著一抹微笑。
她知道,義信君在這樣重大的場合,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用等到明天,便會有無數有識之士投奔而來。
隨著十一國的賢士回到家國,他義信所說的這番話,也必會為世人傳頌。
在衛洛看向義信君時,涇陵公子抬起頭來,他淡淡地盯了她一眼。
這一番話,衛洛曾經對他說過的。
所以,涇陵公子看向義信君時,便自然而然的以為,他這番話是衛洛所教導的。
當初,衛洛所說的話,他還令史官書於冊簡上。正是這些話,令他覺得衛洛有大才。
只是,她有再大的才華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婦人!一個婦人有大才,實在讓人不敢細思,深思啊。不然,會越想越不安的。
再醜的丈夫,有一見識便可為士。可婦人卻相反,越是才志高,越是可怖可畏,越是為世所不容。
這是一種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觀念。
所以,以前衛洛性別不明,來歷不清時,涇陵公子下意識中,便一直有打壓。這一點他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是在保護她,還是一直忌憚於她?
義信君一坐下,眾賢士便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他們中,有很多人對義信君這個說法很不滿。不過,他們也沒有提出反駁的必要。因為各家各派,對這個才和德的問題,對出身貧賤富貴的問題,一直都有爭論,也一直沒有結果。實在沒有必要在這種場合再起爭論。
低語聲中,又有一個賢士站了起來,他向眾人雙手一叉,行過禮後,也轉頭看向義信君,朗朗問道:「敢問君出身卑賤,得齊侯寵愛才有今日之勢。敢問他日齊侯若不在,君之勢在否?君有何能,可保自身長全,富貴不變?」
這一番話,十足的咄咄逼人!十足地問到了中心!
他說,義信君是一個弄臣,是憑著齊侯的寵愛才有了今天的權勢。他是在問,義信君這種權勢能不能長久?如果不能,如他們這些投奔他的賢士,豈不是連身家性命也保全不了?
這是眾賢士們最在意的。剛才起了心要投奔義信君的賢士們,這一刻全部緊張起來。
草地上變得安靜之極!
連最後面的賢士食客,也都轉眼看向義信君。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回答。
這時的他,實在處於兩難處境。如果他不能當眾許諾,明說會盡力保得自己一世權貴,便會令賢士們寒心,只怕連本來投奔了他的食客也會散去。
可是,如果他當眾許諾了,會不會有人認為他謀奪齊的江山?是不逆之臣?
衛洛怔怔地看著他,心突然之間揪得緊緊的。
鴉雀無聲中,義信君再次站了起來。
他向著眾人雙手一叉,朗聲說道:「義信不才,得齊侯看重,封為君。」他頓了頓,露齒一笑,桃花眼中光芒奪人,「義信為齊之義信君!然,義信亦為齊之權貴也!義信此生,只願顯齊於天下諸國,」他說到這裡,聲音冷冷,「義信此言,天地可鑒!無論何人,何君,亦不能阻!」
這一番話,其聲朗朗,聲震四野!
這一番話,言詞滔滔,擲地有聲!
一時之間,整個大地變得安靜之極,只有火焰騰騰燃燒的聲音傳出!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有驚愕,有興奮,有欣賞。
因為,他剛才所說的話,是真正的權臣之言!
他居然說,他這一生最大的任務,便是令得齊國壯大起來,令得齊國稱霸!為了這個理想,就算換了君侯,就算為所有的齊國權貴所排擠,他也不會退縮,他也會使出雷霆手段來反擊!
這番話很囂張。
草地上瞬時喧嘩聲大作!眾賢士紛紛交頭接耳,那些有心投奔他的人頻頻點頭,一臉滿意。
衛洛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
從他那俊美的臉上,那銳利的,光芒四射的桃花眼中,衛洛突然感覺到了他的不容易。
她輕輕伸出手去,溫柔地按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這個動作,令得義信君低下頭來。四目相對的片刻,衛洛竟然從他的眼中,清楚地看到了他的愧疚和不安,還有無邊歉意。
他居然對自己露出這樣的表情來。衛洛給怔住了。
義信君再次抬頭,衝著眾人略一叉手,便施施然坐下。
四周紛紛來的議論聲中,義信君清冷的聲音低低地傳來,「洛。」
「嗯?」
衛洛抬頭看向他。
他的桃花眼中,光芒閃動,溫柔無比,歉意流露。對上衛洛的雙眼時,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撫上她的眉眼,低低地說道:「洛,你曾經跟我說過的。」
在衛洛眨巴的大眼中,他苦笑著說道:「你說,我若沒有權勢,便保不了自身,更不能給妻兒幸福的。洛,你如此容色,我亦如此容色。我,我不能退了,真不能退了。那微山,怕是不能回了……」
他的聲音很低沉,低沉中透著傷感,透著一股壯士斷腕的凜然。
他的眼中,有濕意。
衛洛昨晚睡著了,她不知道,昨晚在馬車上,他曾經對她許諾過的。他的歉意便是來自於這裡。昨天晚上,他才許諾將來退去,選一封地與她隱居,這一轉眼,便又全然推翻。
衛洛眨著墨玉眼,她好奇地瞅著他,笑道:「微山?啊,你是說退隱?那是不行,也沒有必要啊。這些食客依附你,自是盼著你能永保權勢。素,我們就算要退,也要得到一個好封地,保有權勢,身邊有食客相隨,有私兵保護才退啊。你幹嘛不開心呢?」
衛洛這話一出,義信君不由一怔。
他是真的怔住了。
轉眼間,他滿臉笑容,容光煥發之極。他湊過頭去,在衛洛眨巴的大眼中輕輕印上一吻,低笑道:「是我癡了,倦了,才這麼糊塗的。還是洛好,永遠心明如鏡,令我近之則心清如水。」
他印上一吻後,緩緩坐下。這時刻,他臉上的猶豫不再,憂色敢不再。整個人彷彿擦拭了所有灰塵的寶劍,光芒直逼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