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晉都新田 第一百五十三章 艷動新田(2) 文 / 林家成
第一百五十三章艷動新田(2)
今天晚上的宴會,仍由身為晉太子的公子涇陵主持。
他沒有把宴會設在月明池的樓閣中,而是置於樓閣後花園中最大的草地上。
這草地,左側便是足有十來畝的湖水,以及直能湖水兩岸,以回廓相連的亭台。
右側是密密麻麻的樹林。後面,卻是月明池的樓閣背面。通過五六條林蔭小道,可以直入樓閣中。
草地很大,萬多塌幾分成十一排擺放著。
每一排塌幾中間,擺放著酒甕,架在火焰上的,是剝皮去了內臟,紅肉晃晃的整羊,野豬,野兔,土狗。
而塌幾和塌幾之間,每隔三步,草地上便跪著一個宮女或處子。
宮女是緊靠酒甕和肉食而跪的,而處子,則是跪於宮女身後。
這裡的每一個處子,都與那晚在涇陵公子府一樣,額頭上飾以珠串,青絲披肩,身穿上等的綾羅。
處子們跪在這裡,不是用來幹活的,是供貴客們相中後挑走帶回的。因此,她們都經過刻意的打扮。
火把熊熊中,一眾燕肥環瘦,或黑或白,卻都青春可人的處子,散發著處女子兒幽香。
數萬人塌上,此時都坐滿了人。
十一個國家的人,各自按國家分排坐好。
涇陵公子懶洋洋地倚在塌上,他一身鑲以金邊的黑袍,俊美無疇的面孔有點陰沉,不過一晚,他整個人便增加了一股陰寒之氣。
他右手持樽,慢慢地搖晃著樽中的酒水。自始至終,他都是低眉斂目。在這樣的場合,他這種表情實在顯得疏談了些,冷漠了些。這使得處於左側第一排的晉人賢士,時不時地向他看去。
滿滿一草地上,只有從左側數起,第三排屬於齊國的首座上空空如也。
這時,一個太監尖銳的唱聲傳來,「齊義信君到——」
齊義信君到!
草地上喧囂了!
坐在各排後面塌幾的貴女們,紛紛回頭張望著。
當然,不止是她們,連坐在中間的賢士們,也時不時地向後張望。
齊義信君到——
喝聲一出,編鐘聲悠然響起。
涇陵公子手持著青樽的五指收了收,卻依然表情冷冷,沒有抬頭。
唱聲中,一陣腳步聲從林蔭道中傳過來。
熊熊燃燒的火把光中,漸漸淡去的夜色中,白袍長身,宛如玉樹的義信君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他真的很耀眼。
那種極致的妖艷,那種極致的冷肅,使得他一出現,便聚集了所有的光芒。
如果僅僅是他,足有萬多人的草地還不會如此寧靜。
在他的身邊,緊緊伴著一個身穿紅袍的絕色美人。
這是真正的絕色美人。
眾人還沒有看清她的五官,還沒有細細品味她的美,便被那大紅袍服映襯下的清貴高華,便被那抹艷光給奪去的神智。
瞬時間,所有人的聲音都消失了。
瞬時間,所有人都神為之奪,呼吸為之屏住。
這一男一女,實在太過耀眼了。眾人只覺得眼前升起了萬道華光,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在這一刻十分急促,只知道突然間,他們都渴望能成為這兩人身後的劍客,侍婢!
這一刻,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們從此後怕是再也不會為美色激動了。
見過這樣的一雙璧人,天下間,還會有什麼美色能讓他們驚艷?
無比的安靜中,義信君摟著衛洛的腰身,微笑著向齊國的那一排塌幾走去。
他的臉上帶著微笑,衛洛的臉上也帶著淺淺的微笑。
突如其來的安靜,令得涇陵公子慢慢地抬起頭來。
他一抬頭,目光便如眾人一樣,凝住了。
他是真正的凝住了。
他緊緊地盯著衛洛,突然發現,今天晚上的她,竟是華美難言,竟真是傾城傾國!
她身穿著那襲以紫色為飾的大紅袍,臉上薄施脂粉,黑髮上飾以珠釵,小臉上淡笑嫣笑。
在對上他的目光時,她的墨玉眼中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竟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淡然。彷彿,他與她從來便不曾相識過!
涇陵公子很想移開視線。
可是,他的雙眼卻像被粘住了一樣,怎麼也無法從那張臉上移開。
不知不覺中,他握著四方青樽的手指在收攏,收攏……
直過了良久,他才急急地吐出一口氣。直到這口氣吐出,他才發現自己屏氣屏得太久,胸口刺痛無比。
他覺是那張熟悉的,絕美的小臉上的笑容,實在淡然得刺眼,非常刺眼!這一瞬間,他竟然想如往常一樣,狠狠地瞪著她,令得她在自己面前露出那可愛的諂媚乞憐之色。
可是,不管他如此盯去,那雙熟悉的墨玉眼中,只有淡然,只有微笑。
他只能強迫自己低下頭來,收回了目光。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衛洛和義信君來到齊人那一席的前排,施施然坐下。
他們共塌而坐,共用一幾。
他們一坐下,二侍婢便跪行兩步,為他們斟酒,分肉。
直到他們坐下了,草地上還是很安靜。
久久,久久,一個歎息聲傳來,「齊將亡乎?天將此兩人授齊!」
這歎息聲很響,非常響。
發出歎息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賢士。這賢士高冠,面目清雅,五官端正。這賢士是當世名賢,時人喚之為淳公,他是齊之稷下宮儒家的代表之一。雖在齊國稷下宮講學,但淳公是晉國人,因此,他所坐的是晉國一席。
淳公的歎息聲一出,眾齊人齊刷刷地臉上變色。他們同時轉頭,看向義信君。
義信君俊美的臉孔也是一沉。
眾人地注目中,衛洛妙目流波,微微一笑,清聲說道:「淳公之言何其荒謬?妾竟不知,以公之賢,竟以外表而論賢愚!照君看來,晉公子涇陵如此俊美不凡,竟然還高居太子之位。豈不是也如我等一樣,乃上天降罪於晉?」
衛洛說到這裡,在眾人的錯愕中,眼波流轉間,朝著公子涇陵嫣然一笑,抿嘴羞澀地道歉道:「妾唐突,以公子相比。請公子勿罪。」
她的聲音清軟溫柔,如一道清泉,在萬多人的草地上潺潺流過。
在她的嫣然微笑中,涇陵公子抬起頭來,他淡淡地說道:「姬以事論事,何罪之有?」
他的聲音很平和,非常平和。只是那目光,似是不欲與衛洛的眼波相對,匆匆對上一眼便不動聲色地避了開去。
淳公當下冷笑一聲,他向義信君縱喝道:「君雖以色事人,然知信義兩字,亦稱大丈夫也!咄,如此場合,君竟讓婦人擅自開口,竟不知陰陽綱紀乎!咄,望君慎之謹之!」
他的喝聲冷厲而來,咄咄逼人。
在他的暴喝聲中,衛洛依然微微一笑,她臉帶歉意地向義信君看了一眼,便眉目微斂著,溫馴地向他偎了偎,閉緊了嘴。
義信君也是微微一笑,他朝著淳公雙手一叉,應道:「是義信疏忽。」他的話音一落,令得淳公露出滿意的笑容後,義信君卻是聲音一轉,朗朗說道:「然,義信以為姬之言甚是有理。公以外表論賢愚,實在荒謬。依公之理,諸國君侯用人之際,盡可擇丑而用,美貌者則棄之。」他說到這裡,也向涇陵公子看了一眼,然後閉上了嘴。
淳公儒雅的臉上有點發青,他憤怒地站了起來,向義信君喝道:「公子涇陵之色,乃丈夫之色。爾等之色,乃婦人之色!」
淳公的喝聲剛一止,義信君白淨的俊臉刷地漲得紫紅,他也是一聲暴喝,「公如此辱我,是為晉欺齊乎?如此,義信不服,請一戰!」
怒喝聲中,義信君嗖地一聲,從腰間抽出佩劍,便要向淳公拋去。這一劍拋出,便是各自派出劍客來生死相鬥了。
那淳公雖為天下名賢,也有劍客相附。可是他的劍客,怎麼能與義信君的劍客相比?因此,這一劍拋出,淳公必敗。而敗了後,義信君可以要求取去他的腦袋的。
他的右手剛一揚,衛洛便是伸手一按,緊緊壓住。她右手按著他的手,左手撫上他的胸口,輕輕拍了兩拍,聲音清朗而溫柔地說道:「君豈能因言罪人?因言動怒?且緩之,緩之……」
她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如清泉流過,如細雨滴荷。一時之間,眾人心頭都是一靜。
漲紅著臉,一臉暴怒的義信君聞言一怔,在她的輕撫中,他吐出一口長氣,慢慢把劍還鞘。
終於,他的臉色恢復了正常。
半晌後,義信君站了起來,他向著淳公深深一揖,不無羞愧地說道:「義信心狹,險錯殺公,請公勿罪。」
他的語氣很真實,表情也很溫和。
身為儒家代表的淳公,在這種情況下,又怎麼能再咄咄相逼?再說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來,他剛才罵義信君是婦人之色,實在是一種侮辱的說話。作為異國代表的義信君怒而拔劍,並不算錯。
要知道,宴席時分國家而坐,本身便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息在內。可以說,淳公不等主人開口,便向義信君發出攻擊,完全可以視作晉人對齊人的一種輕視。
於是,淳公只能板著臉,閉上了嘴。
待得義信君重新坐下,低眉斂目的衛洛,嘴角揚起的笑容更大了。
如淳公這樣的輕視和挑釁,遲早會來。她之所以在淳公指責的時候接了過來。是因為衛洛覺得,這種責難早晚會來,不如爭取主動,趁機給眾人留下一個溫柔寬厚的賢婦印象。
而義信君,果然對她很瞭解,與她配合得天衣無縫。
公子涇陵瞟了一眼那對相依相偎的男女,仰頭把樽中酒一飲而盡。他飲得太急,一口酒猛然嗆到氣管中。涇陵公子連忙伸袖掩嘴,俊臉通紅著,把咳嗽聲都捂在袖子中。
這個場合實在盛大,公子涇陵的嗆酒,雖是小事,卻也是不夠沉穩的表現。當下,便有不少人向他看去。
直咳了幾下,他才恢復正常。
見淳公已板著臉坐下,公子涇陵放下掩臉的大袖,慢慢站了起來。這時候,他的俊臉依然有點通紅。
他目光掃過眾人,舉起手中的酒樽,聲音朗朗地說道:「如此盛宴,如此濟濟一堂貴客,新田已渴八年矣。今晚之宴,請必盡歡!」
朗唱聲中,他把手中的酒樽一倒,把酒水緩緩灑在前面的草地上,道:「這第一杯酒,敬天下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