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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不遠萬里 文 / 西子情

    馬車再無攔阻,出了蘭城的東城門。

    東城門外,言棠正等在那裡,獨自一人,雖然身為侍衛,卻好比大家公子做派。見馬車出城,迎上前,單膝跪地,「屬下奉太子之命,前來接兩位公主和二皇子回東海。」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雲淺月探出頭,對他溫和一笑。

    言棠站起身,恭敬地道:「能得太子殿下派遣來迎公主,是屬下的福氣。」

    「小言棠,多日不見,你的嘴巴怎麼變甜了?」羅玉從車裡探出頭,吊兒郎當地看著言棠,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嘻嘻地道:「怎麼樣?來天聖這些日子,可有相中的美人兒帶回東海去?」

    言棠退後兩步,「公主莫開玩笑了!」

    羅玉揶揄地看著他,「你臉皮沒有這麼薄吧?怎麼?還不禁說了?有相中的就有相中的唄,你是子書哥哥身邊的第一人,看上哪個都能帶了回去。」

    言棠恭敬地垂下頭,對羅玉敬而遠之,正色道:「屬下沒看中什麼美人,多謝公主關心屬下,皇上和太子殿下已經傳了好幾封信催促,我們還是趕緊啟程吧!」

    「浪費你的好樣貌!和子夕哥哥學學,人家在天聖不止玩夠了女人,還跑去玩了男人呢,看你那點兒出息。」羅玉不屑地撇著言棠。

    言棠似乎寒了一下,又退後了一步,沒答話。

    玉子夕頓時不幹了,怒道:「玉紫蘿,我給你臉了是不是?」

    羅玉見玉子夕惱了,嘻嘻一笑,抱住他胳膊,「我是在說你有本事,你急眼做什麼?」

    「滾一邊去!」玉子夕揮手將她打到了一邊。

    羅玉撞到了雲淺月的身上,哎呦了一聲,剛要瞪著玉子夕叫嚷,雲淺月隨手摀住她的嘴,對言棠道:「啟程吧!這一路聽你安排。」

    「是!二公主。」言棠恭敬地應聲,翻身上了馬,頭前引路。

    雲淺月鬆開羅玉的手,對她警告道:「你安生一些,否則我點你啞穴。」

    羅玉不滿地看著她,但在雲淺月面前她到底勢弱,砸吧砸吧嘴,乖乖坐好,不再說話。

    玉子夕餘怒未消,但也懶得跟她計較,被容景扔在怡紅樓裡的事情是他的一大忌諱,這輩子沒那麼恨過清倌樓,如今恨死了。

    馬車靜靜走了大約二十里地,來到一處濃密的樹林,只見春深、紫檀已經等在那裡,手裡沒有了那個龐然大物。與他們一同等待的還有華笙、花落、蒼瀾、鳳顏,以及臉色蒼白全無血色的風露。

    青泉立即停住馬車,幾個人走上前見禮。

    雲淺月挑開簾幕看了幾人一眼,目光落在風露身上,臉色沉了沉,溫聲問道:「風露,你怎麼樣?」

    風露勉強扯出一抹笑,極其虛弱,「回小主,我還好。」

    「好什麼好!被夜輕暖扒下了一層皮,幸好景世子兩日前出兵馬坡嶺,夜輕暖忙於應戰,才沒再理會她,否則估計真被她折騰死了。」花落氣惱地罵道:「沒腦子,明知道她起疑了,還不躲開。」

    「你就知道罵我。」風露委屈地瞪著花落,說話也沒大聲。

    「行了,你都罵了她多少句了,她這個樣子也不是自己願意的,受的苦已經夠多了。你就別再罵了。」華笙對花落訓斥了一句。

    花落本來還想再罵,聞言住了口。

    「都傷在哪裡?」雲淺月詢問。

    「全身都是傷!夜氏隱衛果然用盡手段。阿鼻地獄,人間酷刑,莫不如此。」華笙道。

    雲淺月想起在德親王府祠堂看到的刑具和纍纍白骨,臉色沉了沉,可以想像風露受了多少苦,對她道:「能有命活著總是好的,傷慢慢養吧!」

    幾個人都點點頭。

    夜輕暖當時是想揪出在天聖軍營紅閣的所有人一網打盡,幸好他們穩住沒輕舉妄動,只靠鳳楊、以及他手下與風露交好的士兵煽動情緒,夜輕暖怕動搖軍心,沒敢下死手,否則她落在夜氏隱衛手中也許真沒命了,哪怕有命,如今奪回來也是個廢人了。相比如今這麼點兒皮外之傷,沒動筋骨,已經是萬幸。

    「還能行路嗎?」雲淺月看著風露又問。

    風露點點頭,「能的。」

    「那就好!你們隨我去東海。」雲淺月向後面看了一眼,只見凌蓮和伊雪已經下了馬車,正紅著眼眶看著風露,她對華笙道:「你們坐後面的馬車。」

    「是!」華笙頷首。

    凌蓮、伊雪連忙過來扶著風露上了後面的馬車。

    花落看著雲淺月問,「小主,你就這麼走了?我們也跟著你走?那景世子那裡……」

    「他用不到我,也用不到你們。」雲淺月道。

    花落頓時笑了,「我早就想去東海了,據說東海是全天下唯一一處樂土,風貌極好。」話落,他對鳳顏和蒼瀾招呼,「走了!咱們總算是脫離了這烏七八糟的地方。」

    鳳顏、蒼瀾抬腳踹他,他利索地躲過,抬腳就上了後面的馬車。

    後面的馬車也是極大,裝他們七個人完全可以都坐下。

    「小姐,那我們……」紫檀詢問地看著雲淺月。

    「你們自然也去東海!」玉子夕露出頭來,眼睛晶晶亮地看著二人,彷彿想從二人的身上發現什麼寶藏一般,對二人熱情地招手,「你們上這輛車來。」

    羅玉也立即探出頭來,難得地與玉子夕一致,熱情地招手,「快點兒上來!」見二人站著不動,她又道:「東海可好玩了,難道你們不想去?」

    二人看著雲淺月,等她發話。

    「二姐姐,你既然都答應那個夜輕暖了,你的人都帶走,這兩個也是你的人。紅閣和雲閣不能厚此薄彼不是?這兩個人也都帶走吧!到了東海你的公主府住不下就住我的府邸去。」玉子夕道。

    「為何姐姐要去住公主府?華王府大著呢,住個千八百人都能住下,別說這幾個人了。」羅玉眼睛不離二人。

    雲淺月自然清楚這兩個人的心思,他們無非是因為早先春深、紫檀亮出來的土炮。心裡好奇,想從二人口中探出東西,滿足他們的好奇,才如此熱情。但是她可不想這種土炮流傳出去,打破平衡。這種東西用於軍事,殺傷力巨大,若不是早就料到夜輕暖不會讓她順利地過蘭城,她才不會用此來震懾她。想也不想地對二人道:「你們回迷霧山吧!迷霧山雖然在天聖,但也算是隔離天聖之外。戰爭波及不到迷霧山,你們也無需參與戰爭。」

    「是!」春深、紫檀齊齊鬆了一口氣,她們也不想被這東海的公主和皇子纏著盤問。

    「二姐!」玉子夕不滿地看著雲淺月。

    羅玉瞪眼,「讓她們跟著去怕什麼?不就多兩個人嗎?」

    「收起你們的主意,那種東西我不想流傳在這個世上,百害而無一用。」雲淺月道。

    「可是那是多好的東西啊,你就這麼給埋沒了,不是可惜嗎?」玉子夕不甘心,「你有這種東西,怎麼不給姐夫?你給了他,任十個城池放在眼前也能被姐夫頃刻間毀了,還費什麼勁?別說拿下區區天聖了,就是東海也沒有這個。多省心省力。」

    「沒有我,容景也會贏的。難道你要天下人都說他是因為我贏了天下?」雲淺月挑眉。

    「怎麼可能?現在天下人都推崇他,誰敢說這樣的話!」玉子書不信。

    「現在無人說,總有一日會有人說。千百年後,史冊上也會記載。」雲淺月淡淡的聲音沉靜,有一種冷冽的清貴,「容景自小就被天下人推崇羨慕,被人一見驚艷,我希望千百年之後,無論是人們提起他,還是史冊記載他,都是一如今日驚艷推崇。不會因為我,而讓他失色半分。」

    「你可真是愛慘了姐夫!」玉子夕聞言觸動,打消了念頭。

    羅玉臉上的光色也黯了下去,從春深、紫檀身上收回視線,縮進了車裡,對雲淺月嘟囔道:「果然男人也是禍水,還是少招惹唯妙。好好的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給禍害得這麼深。」

    「有這種想法,當心你這輩子嫁不出去。」玉子夕對羅玉道。

    羅玉撇撇嘴,反駁道:「天下有幾個容景?」

    「那到也是。」玉子夕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很對,歎息地看了玉紫羅一眼,想著這個小丫頭將來恐怕真不容易嫁出去.她身邊所見的人,從最早的華王叔,到太子皇兄,到景世子,都是當世少有。眼光自然就挑剔得不成樣子。雖然兩日前放了容楓,但也未必見得就是看上他了。不由得第一次以當哥哥的樣子對她將來嫁人有些憂愁。況且一般的男人誰敢娶她?

    春深、紫檀拜別了雲淺月,離開回迷霧山。

    青泉一揮馬鞭,馬車繼續走了起來。

    雲淺月閉上眼睛假寐,她沒說的是,當初她建立了風閣和雲閣,風閣明面上對付皇室,專攻北疆,而雲閣起源於迷霧山,勢力卻發跡於東海,這也是天聖老皇帝這麼多年來尋不到雲閣的半絲蹤跡的原因,也是隱瞞住了容景和夜輕染的原因。

    她從出生後,既然知道這一片大陸上有東海這個國家,又怎麼可能不將手伸進去?只不過為了掩藏雲閣,她真的沒去過東海就是了。命運的確奇妙,她算計了所有,卻沒想過會愛上容景,也沒想過小七活在東海,與他錯過若干年。

    如今,徹底退出來,也沒什麼不好。

    天下終究是男人的天下,她既不想雄霸天下,又不想如武則天一樣稱女王。她只想洗盡鉛華,素手做羹湯,相夫教子。做了這麼多,無非是為了獲得一個不受人擺佈的人生和一份安逸的生活。為今之計,還有什麼比解除生生不離保住命重要?

    馬車一路向東駛去。

    五十里地外,東海玉子書留下的十萬兵馬整齊地等候在那裡,看姿態顯然只要蘭城放出信號,他們便會對蘭城進攻。如今見言棠帶著人回來,一名副將領頭單膝跪地,高喊,「恭迎二公主、三公主、二皇子回東海!」

    聲音震天,還未去東海,便令人感覺一種溫暖。

    雲淺月挑開簾幕,對十萬人點了點頭,沒說話。

    言棠一揮手,十萬士兵直起身,護送著馬車向荊洲縣駛去。

    天黑之時,來到了荊洲縣、十萬兵馬過了縣城後安營紮寨。羅玉鬧著和雲淺月一個帳篷,雲淺月拗不過她,應了她。

    這一夜,有羅玉在身邊不停地說話,雲淺月想思念誰都提不起力氣。

    第二日,十萬兵馬啟程,急行軍趕路,天黑十分到了洛水城。又是一夜無話,轉日行程,同樣天黑十分到了梅嶺山河谷縣。

    去年,雲淺月來梅嶺山河谷縣的時候,正值發大水,容景治水,她追來,但因為她姑姑身體抱恙,她急急趕回。未曾看到被容景治理後的河谷縣。如今再度來到這裡,看著梅嶺山河谷縣山清水秀,房舍整齊,窗明几淨,百姓們生活安穩,想著當初容景染了傷寒還日夜不停地治水的疲憊總是值得的。有百姓安穩,才有家國,才有天下。

    梅嶺山河谷縣的百姓們聽到雲淺月來了河谷縣去東海的消息,都聚在了兵營外想見她。

    雲淺月出了兵營,見到的便是一張張歡喜的笑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手裡拿著雞蛋和山間採摘的野菜或者是打得的獵物,說是聽說她要去東海,請她將這些東西帶去給東海的玉太子。

    雲淺月笑著吩咐人都收下了!玉子書身為太子,不缺這些,但是難得的是這份心意。

    百姓們送完了東西,都聚在一起不走,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去年幫助他們躲過了大水的東海玉太子和不辭勞苦前來治水的景世子,還談及了他們聽說的關於雲淺月治理西南,救了西南千里百姓的事情,人人看著她目光尊敬,不見半絲曾經有人談論她紅顏禍水的鄙夷。

    天徹底黑下來,百姓們才不捨地散去,臨走時許多人都問她什麼時候從東海回來,到時候給景世子也帶這些禮物。她笑著答,「不會太久!」

    百姓們才歡喜地離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奢望肯定自己真能回來,只會盡自己的最大努力活著回來。

    第二日,出了梅嶺山河谷縣繼續啟程。行出百里後,來到東海入關口。十萬兵馬就此止步,言棠帶著太子府五百親衛,護送著雲淺月、羅玉、玉子夕等人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大船。

    大船起錨,順著河道駛向東海。

    剛一上船,羅玉就如被抽筋扒皮了一般地躺倒了在船艙裡的鐵板床上,整個人也沒了精神,終於不再鬧雲淺月了。

    華笙、花落等人顯然沒坐過船,上了船比羅玉還嚴重,吐了個昏天暗地。

    玉子夕比羅玉和華笙等人好一些,但也是有限,雖然不至於暈吐和躺倒,但也是沒了精神。全船除了船夫和言棠帶著的一眾隱衛外,這些人裡只有雲淺月一個人如沒事兒人一般。

    言棠有些訝異地看著雲淺月,奇怪她第一次坐船竟然不暈船,他自己也是從暈船裡練出來的,如今能不暈,那是當年死命地暈了一一個月過來的。

    羅玉暈得沒力氣說話,玉子夕不滿地看著雲淺月,眼神控訴她,「二姐姐,你竟然不暈船,天理何容?」

    「我和你哥哥一樣,生來不暈船。」雲淺月看著他道。

    「你們兩個簡直就是怪物。」玉子夕嘟囔了一句,沒精神地回船艙睡覺了。

    雲淺月沒有睡意和睏意,難得羅玉不吵她,她出了船艙,站在甲板上,靜靜地看著西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千里的距離看到了馬坡嶺,一個人身穿十金一寸的墨雲彩沉香鍛站在軍營外,向這方看來。

    心忽然疼得沒法呼吸。

    雲淺月伸手摀住心口,清晰地感覺心在跳動,一下一下,那麼強。難以想像若是它突然不跳動了的時候會如何?是不是她就再也不能想他?

    她在甲板上站了一個時辰,還沒有回船艙的打算,言棠忍不住走過來,對她輕聲道:「二公主,如今雖然春夏交替,但是海上風硬,您還是回船艙吧!萬一染了風寒,對您的身體沒有好處。」

    雲淺月點點頭,轉身走回了船艙。

    言棠看著她進了船艙,向西方看了一眼,暗暗歎了一口氣。

    大船行使了半個月,大海風平浪靜,一切安穩,沒發生什麼事情。半個月後,遠遠便可以看到了陸地。華笙等人的暈船也治得差不多了,都從船艙裡出來欣賞風景。

    風露的傷好了大半,不用人攙扶著了,只是臉色有些白,本來就一身傷,再加上暈船,讓小姑娘本來粉嘟嘟的臉瘦了足足一圈。

    玉子夕也溜出船艙,只有羅玉一人還窩在船艙裡。

    又行了兩日,大船靠近岸邊,可以清晰地看到岸邊站了無數人影。其中兩人分外醒目。一人錦袍玉帶,玉質蓋華;一人姿容清貴,姿態輕狂。他們的背後,是東海皇家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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