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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開賭,擺人頭(上) 文 / 貓膩

    數年前,舉世伐唐,大唐東北邊軍在燕國成京遇伏,雖然於絕境裡成功殺死燕帝,然則能夠回到土陽城的唐軍寥寥無幾,基本上等於全滅,渭城等七城寨被金帳王庭攻破,屠城連連,無數軍卒百姓變成白骨,其後驚神陣受損,長安城血火數夜,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總之,唐國承受了難以想像的痛苦,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那麼在唐人的復仇名單上,自然會有很多必死的對象,不用懷疑,那些人必死無疑。

    復仇開始的很早,比所有人想像的更早,在前次那場戰爭剛剛結束的時候,唐人就開始了他們的復仇,被列在必殺名單首位的何明池,帶著數名親信離開長安城,回到桃山後便被神殿派往南方,為的便是躲避唐國無處不在的暗殺,然而他的家人卻沒有這麼幸運,軍部和暗侍衛付出很多代價、付出難以想像的耐心,終於把他的家人抓回了長安城。

    前天寧缺在秋雨裡殺人,軍部押送過來的數十人全部都是這樣的身份,有何明池的家人,有熊初墨的族人,還有西陵神殿別的大人物們在乎的人。

    「西陵神殿對何明池的家人保護的極為嚴密,如果不是軍部的動作快,數年前搶在神殿把他們接回桃山之前硬生生搶回來,我便是想殺他們都很難。」

    寧缺看著程立雪說道:「為了抓何明池的老母兄弟回來,軍部死了三百多個人,所以你說他們怎麼可能不死?不殺他們我該殺誰?」

    程立雪歎息道:「付出如此大代價,只是為洩口怨氣,值得嗎?」

    寧缺看著城牆下那灘殷紅血漬,看著那名倒在血泊裡的白髮蒼蒼的老婦。滿意地笑了起來,說道:「殺死何明池全家,死去的唐人們一定會很欣慰,那些犧牲了的唐軍,一定覺得很值……人活世間,不管是閒氣還是怨氣,爭的不就是這口氣?」

    「道門必須清楚,這就是唐人的做事風格,也是我的做事風格。不管觀主用什麼方法,他都必須說服酒徒,不然酒徒殺我大唐一人,我就殺你們道門千人。」

    寧缺轉身看著程立雪說道:「我知道,這般殺下去用不了兩天。便會淪入無人可殺的境地,只是道門願意等到我把人殺光?我今天能殺何明池老母,明天就能殺了熊初墨的舅甥,然後我會繼續去殺你們的老母,你們確定能夠忍下去?」

    程立雪沉默片刻後說道:「你很清楚,這不是道門想要的局面。」

    寧缺平靜說道:「酒徒要的是心境安寧,要我書院不敢再嘗試殺他。道門是借勢而為,要我大唐不敢援南晉清河,要我書院不理新教之事,所以酒徒殺人。所以道門看著酒徒殺人,既然殺人是表明態度以及逼迫對方表明態度的手段,那我自然也只好殺人,拿人頭當籌碼。只看誰能撐到最後,那麼現在。我全部離手,道門敢不敢接?」

    程立雪緊緊皺眉,看著他問道:「全部離手?」

    寧缺離開城牆,走到另一面,望向蒼茫秋色,看著遙遠的荒原方向,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會繼續殺下去,直到無人可殺。」

    程立雪覺得手有些冰冷,說道:「你瘋了。」

    寧缺沒有回應這句話,說道:「按道理來說,能和酒徒拚命的應該是大師兄,但我不願意大師兄去拼……這種事情不符合他的美學觀點,和我倒比較合適。」

    程立雪說道:「那最後你準備怎麼破局?」

    寧缺說道:「在沒有確定把握幹掉對方所有老母,殺光對方所有人之前,終究還是會妥協,我和觀主再如何冒充孤獨模仿絕望,像是輸急了眼的賭徒,其實也只是虛張聲勢,所以談判是必須的,我現在做的事情,只是給談判加些籌碼。」

    「人頭作籌碼?」

    「我說過的這句話雖然有趣,但不用重複。」

    「你還曾經說過,關鍵還是酒徒的態度,可為什麼你表現的毫不在乎?」

    「把賭桌掀了,籌碼落的滿地都是……這不是昊天想看到的結局,她要保證賭桌上的籌碼擺的整整齊,我卻敢掀賭桌,那麼,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寧缺看著清曠漸有肅殺意的北方,平靜說道。

    程立雪說道:「為何?這和酒徒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有兩個層次,寧缺沒有解釋深層的那個問題,那個他為何敢於掀翻整張賭桌的問題,只是笑了笑,對酒徒做出了自己的評價。

    「昊天不願意,他就不能做……因為他只是條狗啊。」

    他看著程立雪微笑說道:「我是人,為何要在乎狗的想法?」

    ……

    ……

    雨落秋宮分外寒,李漁坐在御書房窗前,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既然他說與朝廷無關,便與朝廷無關。」

    曾靜大學士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背影,沉默片刻後說道:「株連殺俘都是不光彩的事情,這個惡名也只能由他來擔著。」

    「大唐勝在有書院,書院勝在有不擇手段的他。」

    李漁轉身看著曾靜說道:「這是很值得我們慶幸的事情,朝野間如果有人敢對此擅發議論,諸位大人應該清楚該怎樣做。」

    曾靜歎息說道:「理當如此。」

    ……

    ……

    秋雨持續,時歇時起,秋風持續,時起時歇,紅黃二色的樹葉,漸被積水泡至發軟,快要滲進青石板的縫隙裡。

    等待在持續,寧缺依然站在城牆上,盯著遙遠的北方,前些天他一直盯著南邊,不知道現在為什麼忽然改變了方向。

    他說酒徒是昊天養的一條狗,所以不在乎對方的想法,然而豈能真的不在乎——就算是狗,那也是條最兇惡的狗,而且跑的太快。

    這些天,唐國諸州郡還在不斷地殺人,他平靜地接受了所有的惡名與責任,只要求朝廷盡可能地保密,因為他不想讓驕傲的唐人因這件事情而無法驕傲起來,同時他沒有忘記讓唐國以外的億萬民眾知曉這件事情,因為他想要傳播恐懼。

    死亡是傳播恐懼的最佳方法,只是死訊的傳播需要時間,而且需要媒介,他選擇信得過的一些人來做這件事情。

    數日前,他便做好了選擇,人選是褚由賢和陳七,這意味著二人要遠赴西陵神殿進行談判,同時沿途進行嚇人的工作。

    沒有唐人能拒絕書院的安排,只是反應有些不同,陳七臨行前那夜,與最寵的小妾下了三盤五子棋,褚由賢則是在紅袖招裡醉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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