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凜冬之湖第二百六十二章 漁翁與邀約 文 / 貓膩
族人的鮮血和頭顱……讓本來有此飄飄然的清河郡諸姓清醒過來,尤其是這場大亂中,無論他們怎樣發動輿論,依然無法得到民眾的同情,只惹來了民眾的厭棄與唾棄,更是讓他們震驚異常。
在過後的一段歲月裡,他們發現了更多的震驚之處。
被選中送入長安城為皇后的,必然是清河郡諸姓最優秀最聰慧的女子,在族中家中受了多年教育,然而除了從化年間那位被幽禁至至的宋太后,歷代皇后娘娘在長安皇宮裡都以賢貞淑靜聞名,對待朝事極為沉默,更罕有替清河郡諸姓說話的舉動,這時候諸姓才明白,原來這些聰慧的皇后們,早就已經看懂了天下的大勢。
沒有哪個國家能夠逃脫歷史的規律,戰無不勝的大唐帝國也是如此,隨著長治久安,隨著戰事不可能無休止持續下去,這個老大帝國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僵化腐朽,但不知道為什麼,和清河郡諸公翻爛了的史書上記載的那些曾經輝煌的帝國相比,這個歷史規律在唐國的作用明顯要弱很多,帝國的僵化腐壞速度非常之緩慢,每當眼看著將有大變發生時,似乎冥冥中便有某種力量,把大唐這輛將要傾覆的馬車修復,然後強行拖回正確的道路。
隨著大唐國力日盛,皇室威嚴也愈發不可輕撼,再經過若有若無的多年打壓,清河郡民心早歸,最關鍵的是書院悄然取代了科舉的部分作用清河郡諸姓再不復千年之前的無上榮光,實力權柄較諸當初也弱了不少。但清河郡諸姓畢竟是千世之家,底蘊深厚無比,隨著真心臣服,改變了對長安城的態度,在皇室默舞五下,諸姓逐漸回到了天下這片舞台上。
如今的清河郡諸大姓,依然在朝中有不可小覷的力量在野更是供奉著好些位大學問家雖說依然距離軍權無比遙遠,但誰也不知道在這些千世之家幽靜的族祠深處,會不會藏著一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
所以哪怕到了今天,能夠與取得清河女,依然是很多男子最美好的理想,當今文淵閣大學士曾靜的原配夫人便是清河崔氏之女。
不過曾經在世間擁有過無限風光,曾經在朝堂之上佔有大半座椅,曾經出過好幾位西陵神座的清河郡諸姓,哪裡會甘心現在的局面?
門閥是一種冰冷的存在,本能裡便要搜取更多的利益,所以他們雖然不敢造反,低調的似乎快要被世人遺忘但骨子裡依然無比渴望能夠在大唐裡擁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權勢,數百年來,清河郡又出了九位皇后娘娘,這便是他們努力的結果而在十幾年前,他們曾經嘗試讓清河郡再多一位皇后娘娘。
那時候,當今的皇帝軸下初登帝位皇后娘娘不幸病故,清河郡諸公雙眼泛紅像盯著腐肉的禿鷲般,動用了在朝在野的全部力量,把七姓中最出色最聰慧的一名少女送入宮中,然後經過一番謀劃,耗費了大量金錢,終於讓陛下與這位少女偶遇,然後便有一場心動故事生。
然而清河郡諸公拖精竭慮才營造出那個看似美好的局面,卻不知道在他們之前有位叫蓮生的大人物,早就已經啟動了一個類似的計劃。
蓮生勝了,那位魔宗聖女,成為了當今的皇后。
蓮生也敗了,因為皇后娘娘陷入情網,早把魔宗的使命拋到了腦後。
清河郡諸公更是敗的一塌糊塗,不止希望落空,而且他們非常嚴重地得罪了皇后娘娘,也等於是得罪了親王殿下和夏侯大將軍。
真正獲勝的,只有皇帝戴下一個人。
雖然清河郡諸公輸的一塌糊塗,但他們敢於設計此事,也說明了這些家族的雄厚實力與自信,要知道如今在陽關城說一不二的鍾家,只不過是清河郡七大姓裡最弱的一支而已。
十餘年間,因為當年之事得罪了皇后娘娘等長安城大人物,清河郡諸姓愈發低調沉默,尤其是族內的那些老人更是等閒不敢入京,這和局面直至欽天監做出那個著名的夜幕遮星批諭後,才得到了一些改變。
世人皆知,大唐皇帝與皇后感情深厚,而且皇后娘娘看上去依舊容光煥發,想來身體極好不會早逝,東宮自然不會再有易主的機會給清河郡,然而幸運的是,皇帝軸下還有個極受寵愛的公主殿下。
如今的清河郡諸姓,不可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親善,那麼自然毫不猶豫地開始支持那位公主殿下,更準確地說,是支持公主輔佐的皇子李輝圓。
長安南城某清靜府邸,後宅書房裡坐著位神情淡定的老人,這位老人姓宋,乃是宋氏族中供奉,便是在朝廷裡也有官面上的身份。
二十年前,這位宋供奉便是天樞處的客卿,只不過他很清楚,這個……客卿身份更多的是朝廷對清河郡宋氏的賞賜,所以他從來沒有理會過天樞處的事務,甚至沒有進過長安城,但今天他終於還是來了。
夏侯大將軍即將歸老,皇后娘娘的勢力看似受到了嚴重的削弱,但在清河郡諸公的眼中,此舉卻是成功地將過去數十年間積累的那些矛盾盡數化解,他們並不希望看到夏侯就這樣微笑著離開長安城。宋朽恭恭敬敬站在老人身前,神情苦澀說道「三祖宗,朝廷早有定奪,誰都知道狸下的心意,這時候早如何勸說,也沒有多少同僚願意與我一道上書,雖說風聞言事無罪,但事涉大將軍,不得不慎啊。」
宋供奉皺了皺眉,想著家族當年在朝中的風光,聲音微啞說道:「想當年總憲便是族中之人……聯絡十幾位御史上奏只是等閒小事,哪裡像如今這般困難,你也莫要太過為難,不行便罷了。」
宋御史不敢多言,神情卻明顯輕鬆了不少。
「如今看來,還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位十三先生身上了。」
老供奉面無表情說道:「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會發生,書院必然要與夏侯大將軍決裂,到那時……皇后娘娘的兒子還憑什麼登上龍椅?」
宋御史不是修道中人……雖然知道朝中有諸多大臣來自書院,卻依然無法理解老祖宗的說法……心想書院憑什麼能夠定奪皇位繼承一事?
老供奉歎息說道:「那位十三先生不畏唐律,在雨街上殺死黃興和於水主,那是因為他夠強大,有信心不被人抓到任何把柄,然而在夏侯面濤,強弱易勢,如果我是他,也不知該如何下手,無論這兩年裡他境界提升再快,依然不可能是夏侯的對手,夏侯只用一根手指便也能捏死他。」
宋御史聽的雲裡霧裡,下意識裡說道:「我們要不要暗中幫助那位十三先生?」
老供秦看了他一眼……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教訓道:「夏侯歸老本就是書院的手段,寧缺如果要強行破規矩,書院不會助他,卻也不見得會攔他……最大可能便是在旁靜觀,但那是因為寧缺是夫子的學生,是書院自己人……可如果我們插手到這件事情裡,難道你以為書院真不敢對清河郡下手?」
宋御史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心裡卻在想著,如果族中不敢插手到這件事情裡,那您老人家來長安城豈不是毫無道理?
老供奉猜到這個遠房侄子心中在想什麼,但沒有做任何解釋,緩緩閉上了眼睛,他不需要在此刻扮演高深莫測,實在是因為他此時還在冥思苦想,替那位書院十三先生思考怎樣才能戰勝夏侯。
如果寧缺想不明白,那麼這場戰鬥便永遠無法發生,如果老供奉想不明白,他身後的清河郡諸姓以及公主殿下,便無法從這件事情裡謀到好處。
清河郡諸公的困惑,也是此時長安城裡很多人的困惑,隨著寧缺身世的傳言在極有限的範圍裡傳開,皇宮裡王公府裡的大人物們都在皺眉思考,在沒有書院支持的局面下,寧缺究竟會怎樣做。
那些隱隱猜到內情的大人物們,如親王殿下一般,都沒有被寧缺看似輕佻無賴的傷裝所騙過,他們都知道寧缺是一個自我控制能力極強,非常理智甚至因為理智而顯得冷漠無情的傢伙。
在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刻,按道理寧缺不應該有任何動作,大人物們替寧缺冥思苦想很長時間,都找不到任何希望,於是他們的心情漸趨輕鬆,覺得這個秋天的長安城應該太平,書院和軍方之間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消息從鎮軍大將軍府,傳到了皇宮裡,也傳到了王公大臣們的府邸上,讓這些大人物們疑惑難安起來。
夏侯大將軍今夜在府上宴請書院十三先生寧缺。
雁鳴湖孵的宅院裡。
葉紅魚看著桅樹陰影中的寧缺,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忽然開口問道:「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需要實力。」
寧缺說道:「不愧曾經是神殿裁決司的大司座,逃離桃山幽居長安城,居然還能收到這麼隱密的情報。」
葉紅魚說道:「殺父之仇固然是非報不可,但現在明顯是最不合適的時候,你現在連我都打不過,憑什麼去殺夏侯?」
寧缺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殺夏侯?」
「感覺。」
葉紅魚平靜說道:「這片秋湖,湖孵的宅子,桑桑做的飯菜,你的呼吸,還有滿園的味道,都告訴我,你在準備殺人。」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殺人違反唐律,老師和大師兄不允許我這麼幹。」
葉紅魚說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赴宴。」
寧缺笑著說道:「能白吃憑什麼不去?我現在打不過他,也殺不死i他,那就只好把將軍府裡的山珍海味盡數吃光,也算是報仇吧。」
葉紅魚自然不相信他的話,說道:「如果你和夏侯之間真有紛爭,神殿會從中獲益不少,所以我不會阻止你。」
寧缺說道:「我讓桑桑準備了夜宵,所以我會活著回來。」
(寫完這兩章,忽然覺得腦子裡空空如野,悚然而驚,趕緊去整理後面的細綱去,我知道犯忌諱,但還是忍不住要說,我這幾天狀態不好,寫出來的東西感覺有些囉嗦,我想糾偏,就從開始,我努力思考去,請您繼續支持,推薦票和月票,請投一下,麻煩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