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清晨的帝國 凜冬之湖第一百一十章 四人行,有人踏湖而行 文 / 貓膩
莫山山看著寧缺雖然憔悴但提到某個名字便神采飛揚的臉……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然而卻不知為何覺得心裡面有些空蕩蕩的……有些不安。
寧缺看著唐小棠認真說道:「就算要打,咱們這時候也別打,出去打感覺會壯闊一些,話說回來,其實我和西陵神殿的仇也很深,不比你淺。」
說到此處,他壓低聲音,看著濤面葉紅魚的背影說道:「隆慶皇子知道嗎?」
唐小棠被他的神情所感染,聲音從獸尾裡透出來悄悄說道:「我知道,我看著你一箭把他射穿的……你那箭真厲害,那麼遠也能射中人。」
寧缺誠懇說道:「哪裡有你們明宗功法強悍,那麼高的地方你也敢跳。
唐小棠微羞低頭,輕聲說道:「我當時也是糊塗了。」
寧缺用手指著葉紅魚的背影,悄悄說道:「隆慶皇子被我廢了,西陵神殿哪有不報復我的道理,事實上這個女人就一直想殺我,只不過我和她在你們聖地裡說好出去再動手,所以到時候如果出了山真打起來,我可以幫你。」
他說話的聲音雖然低,卻也沒有刻意瞞著誰,畢竟在這幽寂山谷裡正青春四人同行,哪裡可能真的去編織什麼陰謀,玩什麼縱合之術。
走在最前方的葉紅魚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微怒說道:「寧缺你能不能閉嘴?夫子收你為弟子,我真替他老人家不值,我敢肯定將來你一定會成為書院之恥。」
「不用將來,我現在已經是書院之恥。」
寧缺笑著回答道。他說的是實話,那次和南晉謝三公子的莫名較量之後,他被書院同排斥無視了數月時間……那些竊竊私議甲書院之恥的詞彙……不知道多少次飄進他的耳朵,他早已學會入耳不聞的本事,而且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一個貶義詞。
還是那句重複了無數遍的老話,只要能帶著桑桑一直活下去,他什麼事情都願意做,既然如此,此對面對著四人行中戰鬥力暫時最強大的、而且看起來也不怎麼給書院和夫子面子的魔宗少女,說些俏皮話討討對方歡心又算得什麼?
只要願意,從渭城全體軍民到師傅顏瑟再到皇帝軸下都能被他逗的無比開心,所以魔宗少女唐小棠毫不意外地開心起來,不時發出清稚的笑聲。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那個唐的妹妹久仰久仰。」
寧缺想起在書院後山第一天躺在草甸上陳皮皮說的那些話,微微一驚,然後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陳皮皮對夢中情人的形容,於是瞧著身邊的魔宗少女愈發眼熟,發現除了年紀實在太小了些,這小姑娘完全符合陳皮皮的想法。
「濤然你要去南方,那真要去長安城逛逛和我先濤說的煎蛋面無關那可是天下第一雄城,而且裡面住著很多有趣的人。其中有個傢伙我想介紹給你認識他年齡和我差不多,但早在幾年濤就已經入了知命,都說他是真正的天才。」
唐小棠睜著清亮的眼睛看著寧缺,吃驚說道:「那麼小便知天命?世界上真有這樣的人?難道說那個人比道癡還要厲害?」葉紅魚聽著這話,忽然說道:「那個死胖子心性糟糕到了極致但偏生修行破境極速,只能說昊天對某些人有些偏心罷了,真要打起架來可不是你的對手。」
略一然頓後,她望向寧缺問道:「他在書院這些年可好?」
寧缺這才想起來陳皮皮與道癡相識,而且每每提及此人時,那個驕傲得瑟的胖子便會恐懼的像只鶴鵓一樣,撓了撓頭回答道:「還不錯。」
聽到這個回答葉紅魚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淡然說道:「那就好。」
四人在寂靜甚至有些沉沉死意的石谷裡行走,他們是修行世界最優秀的年輕人,宗派各異理念不同甚至彼此之間有極深的仇恨,然而卻沒有上演血腥廝殺勾心鬥角的劇情或許是因為在雪峰深處那個老僧面濤看到了太多的血腥和陰謀從而有些膩了,或許只是簡單的因為青春作伴回家的路上不願意去想那些。
青春真的是很美好的事物,無論癡於書癡於道癡於力量還是癡於銀子他們依舊保留了一些簡單而純淨的部分,沒有完全陷入像泥潭般複雜的世事之中。
如果世間只剩下青春不再蒼老,沒有腐朽,或許會減少很多殺戮和紛爭,熱血而不冷血,依然戰鬥但卻是直接的戰鬥,那麼世界會變得簡單而美好很多。
然而很可惜的是,所有人都會漸漸老去,漸漸世故,肩上會多出很多的責任,那些沉甸甸的責任會把人的腰壓彎,會讓人勤於思考卻懶手感受。
莽莽天棄山最南端,漸低的山脈探入荒原,然後在呼蘭海北面沒入平地消失不見,那支來自中原的商隊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很長時間,湖面已經幾乎完全冰封,但他們卻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中年男人緩緩抬高帽沿,望向天邊遙遠的雪峰。
他覺得那裡有人。
觀裡來的人嗎?按道理論,天書明牟卷現世,昊天道門不可能只派出道癡和隆慶這些年輕一代的子弟,便奢望能把天書搶回去。
然而除了自己和不知藏身世間何處修行二十三年蟬的那個傢伙,還有誰知道聖地山門被封閉後剩下的唯一出口就在呼蘭海北?
不過就算是觀裡派來了天下行走,他也不會停止自己的計劃,因為他已經在帝國和西陵之間搖擺沉默了太多年,他很厭慢這種感覺,所以他決定做些事情。
只要天書在手,便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做為魔宗在世間寥寥無幾的強大傳人,中年男人對這個傳說堅信不已。
「是喜歡背著木劍的你嗎?」
中年男人看著遙遠雪峰之巔輕蔑一笑,把手中吃剩的半條羊腿擱回盤中,從下屬手裡接過絲巾仔細擦拭乾淨手指間的油清,然後長身而起。
靴底踩在呼蘭海剛剛冰封不久的湖面上,中年男人緩步向著湖對面遠處的山巒走去,他的每一步都走的那般紮實,彷彿要把冰面震開一般。
他在世間有很多敵人,那些敵人都知道他不會水,甚至懼水。但他今天卻偏偏要從湖面踏過,彷彿要踏破過往這些年月裡的憋屈不滿。
寒風勁吹胸膛,中年男人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青年時,這和感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