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血戰台灣 第72章 內亂 文 / 西門吐血
台北的夜色,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籠罩住全城,巨大的圓月從黑雲中冒了出來,隱隱約約地將水銀一般月光傾倒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這一夜,卻是無人能眠,因為這一夜對於台北城來說卻是災難性的夜晚。
自唐景崧帶著巡撫印從撫署衙門逃走不知所蹤之後,整個台北便完全失去了控制,從滬尾,從陽明山逃回的敗兵當晚便潮水般湧入城內,舞刀弄槍,四處搶掠,甚至連撫署衙門都遭到洗劫,撫署衙門內內外外、縱橫交錯鋪滿了男女老少各種屍體,既有撫署衙門內的小吏、婢女、僕人,也有附近平民和亂兵的屍體,溪血橫流,慘不忍睹。
藩庫存銀被亂兵一搶而空,並且亂兵還一把火燒了撫署衙門,一時間火光沖天,滔天的火焰還引爆軍火倉庫,並將大火向四周漫延,火借風勢將鄰近的民房也跟著點燃,不少亂兵趁勢也在城內煽風點火,人為製造恐慌氣氛。
整個台北城已然陷入不可遏制的大亂,到處是殺人放火,槍聲、哭聲、嚎叫聲、慘嘶聲匯聚在入夜的上空,更增添驚悚恐怖的氣氛。
台北製造局也遭到了亂兵的衝擊,曾志強當晚正在瑞芳前指向郁笑城推薦剛剛從德國格羅斯利希費爾德高級軍官學校留學回國的鄭逸,並不在製造局內,製造局幫辦連朝剛便成為製造局內最高的長官,他一看到有亂兵要衝擊製造局,立刻令人緊閉大門,同時在製造局周邊牆上佈置十餘挺剛剛從丹麥購得的可以使用普通步槍子彈的麥德林輕機槍,務求不留死角盲區,凡有亂兵靠近,格殺勿論。
這一夜,也只有台北製造局完全沒有被亂兵所波及,甚至有亂兵想禍害這附近街巷,也懾於台北製造局的『淫』威而止步不前,原因很簡單,因為台北製造局門口堆滿了上百具亂兵的屍體。
剛開始是一兩個亂兵在台北製造局門前叫罵,然後便開始向5米高的牆頭射擊,槍聲稀薄,連朝剛還沒怎麼理會,令牆頭上的機槍手不要回擊,但幾分鐘之後,亂兵見製造局內毫無動靜,並且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便開始壯起膽來,揪集了幾十上百號亂兵開始向製造局大門衝擊,甚至還打爛了門上的鐵鎖,連朝剛只得命令機槍手進行反擊。
牆頭上的機槍手接到命令之後,起先還只是嚇阻式地點射,不敢往亂兵的人群中射擊,但這卻使亂兵們自以為製造局士氣鬆弛,火力稀薄,因此便更是加緊衝擊大門,並且還不斷向牆頭的紅標軍射擊,直至一名紅標軍額頭中槍從牆上摔落下來倒斃之後,這才徹底激起了牆頭上機槍手們的憤怒,完全是瞄準了亂兵的身體進行射擊。
因為製造局內的彈藥極為豐盛,而且這麥德林輕機槍正好可以使用普通步槍子彈,因此機槍手們根本不顧惜槍彈的浪費,幾挺機槍甚至追著一個亂兵在打,直至打得對方肢離破碎為止。
光光光,來自製造局牆頭上的幾道火舌完全將街道每個角落都覆蓋住,在槍林彈雨傾注之下,那一百多名無處藏身的亂兵頓時被打得狼突豕竄,嗚哭哀鴻,在交錯火力橫掃之下,沒有人能逃過這可怕的火力網覆蓋,只片刻工夫,整條街道便堆滿亂兵的屍體,鮮血匯成溪流漫過街道,甚至嘩嘩地流淌,至此,再沒有任何一個亂兵膽敢踏足這條街道半步,而這附近的民居百姓卻也幸運地躲過一場刀兵之災,免受亂兵洗劫強姦之苦。
後半夜台北製造局的安靜,並不意味著其他地方也一樣安靜,亂兵們四處放火打劫,甚至亂兵之間開始打起了短兵相接的巷戰,他們打起內戰時,卻比面對倭寇更顯得英勇兇猛。
另一個為唐景崧所重用的「大俠」吳國華此時也趁著台北大亂之際,與袍澤包干臣展開猛烈的火並,以報私憤。
其實他們的恩怨很簡單,日軍突破紅標軍鎮守的溫泉嶺關卡後便向基隆挺進,其中一股前哨部隊在一條小山道上正好遇上吳國華的部隊,日軍一名大尉當場被擊斃,而這時另一守將包干臣趕到時正好看到這一幕,非但不去追擊撤退的日軍前哨部隊,相反卻還派人衝上前去爭搶日軍大尉首級,並以「漢奸」之名,當場斬殺了三、四個吳國華的部下,恩怨就此結下。
吳國華得知倭寇首級被搶,自己部下還被斬殺,也顧不得繼續追打日軍,直接回師與包干臣火拚了起來,包干臣不敵,只好逃回台北,而吳國華哪裡同意這麼放過他,也提師在後面緊追不捨。
最後在當夜雙方都進入了台北城,正值台北一片大亂,各地亂軍都潮水般湧到城內,都準備在日軍打來之前先把城內財物洗劫一空再走,因此吳國華與包干臣相繼進城之後,一開始反倒相安無事,沒有火拚,各自都在放火燒房,洗劫居民財物。
不過當這兩支亂軍開始為洗劫其中一個大戶人家的財物發生爭執的時候,雙方的火拚便如星火燎原一般熊熊燃起,不可遏制,新仇舊恨全都算在一起,又有槍擊,又有肉搏,其相互殘殺搏鬥之慘烈之凶狠,已然不輸於在溫泉嶺上與倭寇進行殊死搏鬥的紅標軍。
這一夜台北城內的暴亂一直持續到天明,城內城外上萬的潰兵和亂軍都加入到這場台北建府以來歷史上空前瘋狂的洗劫縱火慘劇上,整個台北城儼然陷入無比恐怖的修羅世界之中。
林維源雖然貴為台灣民主國的議會議長,但手上除了豢養的幾十名台勇之外,卻再無兵丁,台北城一亂,第一個被洗劫的便是他的府邸,甚至豢養的那些台勇也跟著亂兵一起裡外配合,將林府給洗劫一空,最後還放火燒了整座有著五進大院的大宅房。
在那一夜中,林維源也差點被亂兵所殺,要不是連朝剛接到郁笑城的電令,讓他派出一支敢死隊衝進林府去救人,並帶回製造局好生保護,恐怕林維源不是被亂兵砍死,便是被大火燒死。
當他到了台北製造局高牆之內時,不由抱著連朝剛大聲痛哭,為自己死在亂兵之下的親人痛不欲生,幾次暈倒在地,這也使他對台灣民主國,對唐景崧徹徹底底絕望。
不過他並不知道的是,另一路人馬其實在暗中早就盯上了他,要不是有人及時趕來救護,恐怕這路人馬就要先將他擄走。
此際在台北城內最想謀害林維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玄洋社駐台分支的日本浪人,橋本源治自從接到樺山資紀的命令要活著將林維源牽到面前時,便開始佈置行動,將林府內內外外、一舉一動完全監控起來,對林維源的行蹤也是瞭如指掌。
本來他已經準備下手了,但卻沒想到台北當晚便亂生如此生猛的內亂,而且林府還是首遭其沖,不斷有亂兵衝入林府殺人搶劫,橋本源治當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最後他決定讓手下的浪人們全都化妝為亂兵,也跟著衝進林府之中,將林維源給俘擄出來。
不過橋本源治不知道的是,當他盯著林維源的時候,另有一人也同時在盯著他——這人便是賀志強,自從他接受首領郁笑城的命令以來,便將全身心地投入到追殺橋本源治的行動之中,橋本源治對林府監控的同時,他也對林府展開了監控,因為他知道橋本源治想對林維源下手,必然會在某一時刻出現,而他只要耐心地等待橋本源治出現的那一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一夜,橋本源治等到了擄掠林維源的絕好時刻,同時賀志強也等到了捕殺這個日本浪人的絕好時刻。
當橋本源治率著浪人衝入林府時,林府上下已經亂作一團,丫環、僕人、管事都被亂兵殺得七零八落,屍體佈滿院內院外,他衝進去只要將這些亂兵一一斬殺便可。
最後他是在林府四進院的西廂房內找到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的林維源,當浪人們將他揪起來的時候,他都以為自己難逃一死,卻沒想到這些浪人並不想殺他,而是將他整個人塞入一個麻布袋之後,由一個高大結實的浪人扛著離開。
不過他們並沒有離開林府,便被賀志強帶的紅標軍堵在林府中。
賀志強見橋本源治進入林府後,便躡手躡腳尾隨而至,悄無聲息地殺了幾個落單的浪人,直到看到他們扛著一個大麻袋從四進院裡出來時,才爆發起正面衝突。
為了方便殺敵,賀志強身上不僅帶著毛瑟手槍,而且還隨身攜帶刺刀,在四進院門口和浪人們一照面,便連開兩槍,當場射殺兩名浪人,同時像惡狼一般一個箭步衝上去,用刺刀從那扛著裝有林維源麻袋的浪人左眼插入,後腦穿出,直沒刀柄。
等他將刺刀拔出來並帶出白乎乎的眼球的時候,其他幾個浪人見到此等驚悚場面都不由嚇得坐到地上,不過橋本源治反應最快,他迅速拔出武士刀來,大吼一聲便撲上來,一刀劈頭斬向賀志強的脖子,這一刀要是斬實了,再結實的腦袋也要人頭落地。
噗地一聲,血液像噴潮一般濺射出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像皮球一般滾落在地,無頭的屍體緩緩倒地,但倒地的卻不是賀志強,而是那個扛麻袋的日本浪人,因為賀志強將浪人擋在身前,橋本源治那一刀便斬錯了對象,等他再舉起刀時,賀志強抬起手,一槍便頂到了橋本源治的額頭上,冷笑道:「看你的刀快,還是我的槍快!」
「八嘎!」橋本源治兇惡地舉起刀向賀志強砍來,但他的刀才剛剛抬起,「啪」地一聲槍響,他的額頭上便綻開一個血洞,白白的腦漿像米粥一般噴了出來,然後他瞪著死魚般的水泡眼緩緩倒下。
「這兒所有的倭奴,全部殺光,通通殺光!」這是賀志強交給部下們的最後一道命令,他用刺刀割下橋本源治的首級,用布包裹起來,看也不看地上那個因恐懼而不停翻滾的麻袋,疾步離開林府,像夜梟一般迅速消匿在黑暗之中。
等連朝剛率著敢死隊衝入林府時,除了滿地狼籍的死屍之外,就只有在地上的麻袋還有活物在動彈。
台北城驚心動魄的一夜,從此成為每個倖存者最恐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