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血戰台灣 第59章 清風客棧 文 / 西門吐血
瑞芳並不是一個大地方,整個鄉鎮就只有幾條小街道,而清風客棧是瑞芳唯一的客棧,自然也是最大的客棧,本來這個客棧平時的生意極為清淡,畢竟瑞芳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南來北往的旅客寧願再多行幾里路趕到基隆去歇腳,也不願呆在這鳥不拉屎的窮地方住一宿,更何況這家客棧都是由老房子組成,破舊不堪。
有點品味和身份的商人和過客,是絕計不會留宿在此,但現在這大半個月裡,整個客棧爆滿,價格也上漲了好幾倍,但即便如此也是一房難求,很多人甚至願意住到柴房裡,當然,原因只有一條,紅標軍的前指就駐在此地。
當郁笑城坐著馬車趕到清風客棧時,整個清風客棧已經被近衛隊警戒控制,門口早站了兩排整整齊齊的近衛軍,他們見到首領從馬車上下來,立刻行持槍禮,端端正正地敬禮。
清風客棧的老闆早在門前恭候,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笑容滿面,能迎到鼎鼎大名的紅標軍首領,那實在是風光無限的事情,畢竟他的生意完全因為紅標軍駐留此地而風生水起,紅標軍簡直就是他的大財神,大貴人。
李忠義早已令人給清風客棧的老闆打好招呼,囑咐一下應對首領的注意事項,而整個客棧他也提前令人仔細搜過,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人混跡其中,但他仍然不放心,除了那位狂生所住屋子,令每間客房門口都必須守著一名近衛軍進行警戒,所有客房大門必須緊閉,任何人不得靠近門窗,否則必遭斥喝和搜查。
客棧老闆也極為乖巧,上前不痛不癢地拍了幾句馬屁,長話短說便將郁笑城領到那位狂生居住的房屋,不過當郁笑城來到屋子面前時,還是生生地吃了一驚。
因為那屋子就位於客棧前院左側的雜物房,雖然事先已經整理乾淨,還特地噴灑清水降塵,但其簡陋髒舊程度卻仍令郁笑城瞠目結舌。
「這是客人住的地方嗎?」郁笑城當場就發飆,指著門前還遺著一灘來不及打掃的馬糞,大聲道,「你們這些店家可不要昧著良心做生意,收人家幾倍的房錢,卻讓人住這種窩棚,你的心比奸商還要黑!」
那客棧老闆聽到這聲喝斥,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啪嗒」一聲便跪了下來,額上汗水嘩地便淌下來,「啪啪啪」地滴到地上,渾身不停地顫抖,道:「紅帥饒命,小店客滿為患,實在不堪重負,本來不願留宿客人,但客人偏偏要求入住,哪怕是這窩棚也願意,小店也是毫無辦法,只得……」
「只得令客人們住這窩棚羅?」郁笑城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還敢收比平時客房還要貴的房錢?你不是奸商,誰是奸商?」
那客棧老闆臉色已經駭青,趴在地上連連磕頭拱手道:「紅帥饒命,小店知道錯了,小店立刻將房銀一筆勾銷,小店……」
「來人啊,將這廝拖下去……」郁笑城不等他說完,臉色已沉了下來,一抬手,準備令人將這店老闆拖走,但也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雜物房內傳了出來。
「紅帥何必如此大動肝火?這也全非他之過!生意人本性唯利是圖,貪喜小利,而且又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客人願意出得這份價錢,忍得這份虧,紅帥若只怪罪於他,卻也不公!」一個人影慢騰騰地從屋內走了出來,作揖行禮,淡淡地笑道,「紅帥還是放了他吧,要不然這客棧的生意,就沒法做下去,他開不了店,別人更住不了房了!」
郁笑城抬眼看去,只見出來之人約二十七、八歲模樣,冗長晰面,劍眉星目,挺鼻薄唇,頭戴黑緞瓜皮帽,穿著青色綢馬褂,裡頭罩著淺色薄內襯,青素緞靴上起著一道明稜,直直地佇立在門前。
「青田劉師亮,見過紅帥!」那青年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彎腰行禮。
「青田劉師亮?」郁笑城不由摸了摸鼻子,心中不由暗暗打鼓,什麼意思?青田莫非是個地名?聽得怎麼那麼耳熟?就像《三國演義》裡面,猛張飛在長阪坡小橋前大喝「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來決死戰」,活生生地嚇死曹操身邊大將夏侯傑?那「師亮」豈不是就是他的字,而非他的名?那可別叫錯了,否則文化人的臭毛病一上來,前面唬那店掌櫃的表演,就全瞎忙了。
他輕輕地咳了一下,故作哈哈,也行了個揖禮,笑道:「好個青田劉師亮,人言常道青田有個劉伯溫,想不到百年之後,青田人才輩出,也出了個劉師亮,見過先生」
「小生劉輔臣,字師亮!劉伯溫乃我家祖上,小生不成,年近而立,卻無寸功,辱沒家門,實之蒙愧!更有小生日前狂語,令紅帥親自上門接見,不賜誠恐,自叨之前不得分寸,但請大人恕罪!」那青年說完,長揖著地,禮節更甚。
郁笑城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跳,不由暗道,哇靠靠,媽媽的,剛才胡言亂語,居然真給碰對了,還真的與那青田劉伯溫有點瓜葛,卻不知《燒餅歌》可曾傳給他這位後人?要是學得皮毛也能未卜先知,那以後紅標軍發展起來,可就事半功倍,指拿打哪,看來這一回親顧窩棚,還真他媽的撿了好貨,這種人要是讓唐景崧那個慫貨得去,可真就完全賤材了。
他急忙上前扶起他,笑道:「原來是劉伯溫的後人啊,見番一見,果然人如玉,馬如龍,不同凡響!正是先生一襲之言才令本帥醍醐貫頂,豁然開朗!好個雪中送炭,而非錦上添花,如果不是有識睿之人,是絕計說不出如此言兆!今特來請先生助我,助紅標軍,共渡難關!」
劉輔臣並沒有立刻應承下來,而是微微拱手抱拳,笑道:「還請紅帥放過店家掌櫃,此事真與他無關,客棧早已人滿,是我尋不到住宿,特地要求掌櫃開這間雜物室做客房,雖說價錢是貴了些,但比起其他客房來說,卻還是便宜許多,價錢也算公道!」
郁笑城立刻對李忠義道:「把那店家掌櫃帶過來!」
李忠義向郁笑城敬了個禮,便轉身叫人將那客棧老闆又重新給帶了過來,推到年輕首領的面前,一個近衛軍低聲喝道:「跪下!」
那客棧老闆「撲通」便雙膝著地,連連趴在地上磕頭,哀嚎道:「紅帥饒命,紅帥饒命!」
郁笑城淡淡道:「起來吧,店家,你要謝,就謝這位先生,是這位先生在本帥面前大說你的好話,我也不處置你,但有一條你要記著——為何歷朝歷代皆言『士農工商』,商排四民之末?是因為商人錙銖必較,無奸不商嗎?未必,只因為商人不誠,無則,只小家而無大家,貪小利而忘國家!」
「每逢戰亂紛飛之際,商人之則,本應更甚於士人之則,但其心其力其行其舉,卻排與士、農、工之後,不是士農工商,又是什麼?若想改變千年古觀,還望每一商人能以小事做起,以自家做起,積硅步而致千里,積小流而成江海,最終消除『賤商』之呼!」
「紅帥言是,紅帥言是!」客棧老闆趴在地上,顫顫巍巍地點頭稱是,其實他大半句話都沒認真聽,一心就想著此事了結之後,再不敢收客人住窩棚,那些已經收取定金的客人,還得想方設法將宿銀退回去,免得下次再被人抓到小辮子,可就沒有今天這麼好運,他轉身向劉輔臣連連磕頭,道,「謝先生救命之恩,先生宿銀小人再不敢要,之前定銀必返還,請先生不要推辭!」
劉輔臣聽到郁笑城這席話,也不由暗暗點頭,但看到那店家模樣,卻也不禁莞爾,微微地搖了搖頭,這位年輕首領洋洋灑灑一通話,看來是對牛彈琴了,要是能領悟其中之三、五層,恐怕此店掌櫃日後必有大成。
他淡淡一笑,道:「那定銀也不多,你就將其做為捐銀獻給紅標軍募銀處吧,現在紅標軍餉銀也吃緊,能添一分是一分!」
客棧老闆不敢應承下來,抬起頭看了郁笑城一眼,半天不敢吭聲,但見郁笑城微微頜首示意可行,這才應道:「是,謹遵先生之命辦!」
郁笑城見解決了這個煩人的客棧老闆,便上前一把拉住劉輔臣的手,就往客棧外的馬車走去,邊走邊道:「先生到我大營,我有許多話想與先生交談,請先生不要推辭,隨我前去!」
劉輔臣只是笑笑,並不推辭,也不應承,隨著這位年輕而直率的首領,便一同走出客棧,上得馬車,近衛軍前後左右緊密護衛,趕回前指大營。
李忠義在等首領和狂生坐馬車離去之後,這才令人撤了布在清風客棧裡裡外外的明崗和暗哨,在臨走時特地把那客棧老闆叫了過來,耳提面令,令其切切不可將剛才所見所聞洩露出去,尤其是不得洩露那位狂生之事,如有外人提問,必記下其相貌特徵及行程出處,以第一時間報告他。
那客棧老闆知道這段時間整個瑞芳來來去去的陌生人極多,紅標軍的警衛也森嚴了許多,如果發生大事,估計他這家鎮上唯一客棧也必逃不了反葛,此前也受過近衛軍的告誡,但現在由近衛隊長親自發出警告,卻也是頭一回,他當時冷汗就淌了下來,再犯一次錯,恐怕就沒人替他說情,因此他可打定主意,無論這位大人令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比狗還要忠誠可靠,否則別說小店開不下去,就是性命也難保了。
也許是之前駐台清軍的惡劣行跡令這位客棧老闆記憶猶新,讓他把紅標軍也當成是普通清軍,兵匪一家的觀念早植入思髓之中,因此他也會出現如此誤解,今番沒被這些兵勇趁亂狠狠敲竹竿一番就已大幸。
他十分知趣地從後台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賄銀要交給李忠義,不想卻被李忠義扇了個耳光,罵了句「賤商」,並且警告他下次再有此舉,必當場拿人,封了此店,這才令其對紅標軍有了刮目相看,親自將李忠義送至客棧門口,在其離去背影后,由衷地豎大拇指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