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文 / 果果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五年後。
長留山絕情殿上,桃花芳菲如雨,幽若正蹲在樹下,抓著哼唧獸跟篩糠一樣使勁抖著。
「吐出來吐出來,你怎麼又把糖寶吃進肚子裡去了!」
哼唧被她搖的五臟翻滾,蹬著四隻小短腿,一面掙扎一面不滿的哼哼,卻終於還是把糖寶從嘴裡吐了出來。
糖寶彷彿剛從湯裡被撈起來,看著自己滿身都是哼唧獸噁心的口水,忍不住嚎啕大哭,她不過是正在吃蘿蔔一時大意罷了,就被哼唧偷襲成功,跟蘿蔔一起吃下肚裡去了。
「你又欺負我!我要告訴骨頭娘親!」糖寶一面擦口水一面擦眼淚,骨頭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再不回來,見到的就只能是一坨糖寶便便了!
幽若粗魯的拿來塊抹布,擀麵條一樣包著它使勁搓。糖寶更加委屈了,輕水,它要溫柔的輕水,它決定了,它不要落十一了,這一世一定要修煉成男的,橫刀奪愛把輕水從軒轅朗那裡搶過來!
糖寶氣呼呼的趁著正洋洋得意的哼唧獸一個不備,飛到它尾巴上張嘴就咬,咬的滿嘴毛。哼唧獸只能追著尾巴不停原地轉圈,看得幽若在一旁哈哈大笑。
突然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誘人的飯菜香,幽若把糖寶從哼唧獸身上拎下來一頭鑽進廚房,哼唧獸也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一路小跑。
「尊上?」
幽若挑起眉毛,看著白子畫在廚房裡左右忙活,姿態依舊從容優雅,白衣不沾半點油煙,心頭不由欣喜。他們平常都不食五穀,既然白子畫今天親自下廚,那就是說,花千骨馬上要回來了。
「尊上!師父要回來了麼?」
白子畫點頭,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馬上到了,你先把桌子準備好,把飯菜端出去。」
幽若歡天喜地的跑出去,然後讓糖寶去通知落十一他們。
如今的絕情殿很熱鬧,因為骨頭師父看不見,尊上怕她無聊冷清,倒也歡迎多有些弟子來打擾。她現在住師父以前的房間,而為了照顧方便師父則和尊上住一個房間。她經常晚上不睡覺,躲在門外偷聽。
可是骨頭師父不能說話,尊上又不愛說話,常常是聽了整晚,什麼也沒聽到,卻依舊樂此不疲。
白子畫為人依舊冷淡,但是比以前要稍稍好親近了。幽若偷偷拿眼角瞄他,試探著問道:「尊上,骨頭師父跟殺阡陌一去就是三個多月,你就一點不擔心麼?」
白子畫頭也不抬的喝茶:「擔心什麼?」
幽若激動的揮舞著拳頭:「擔心她什麼法力也沒有又看不見會不會出危險啊,擔心她會不會移情別戀被殺阡陌拐跑,從此以後不會來了!」
雖然她的心裡只有彥月一個,但是每次看到殺阡陌懾人心魄的臉都還是會耳紅臉漲,小鹿亂撞。何況殺阡陌對骨頭師父那麼好,幾乎付出一切甚至長眠不醒,六界懷春少女,誰不為之動容。而且他們那時在瑤池眾目睽睽之下擁吻,算是有了肌膚之親,他在骨頭師父心中的地位不容小覷,要是如今再每天甜言蜜語,溫柔體貼,假以時日,萬一骨頭師父移情別戀怎麼辦?擔心啊擔心……
白子畫遙望海天,晴空湛藍如洗:「殺阡陌會照顧好她的。至於移情別戀,你覺得殺阡陌除了容貌之外還有別的優點麼?」
幽若低頭汗顏,就算一向過於自傲的殺阡陌頭腦簡單性格衝動了點,尊上你也不用這麼鄙視人家吧?
「色誘是很有殺傷力的!」她不甘的補上一句。
白子畫挑挑眉毛:「那又如何,反正小骨又看不見。」
幽若徹底無語了,怪不得這麼鎮定自若呢,原來是打的這個小算盤,果然人不可貌相,原來尊上也是很狡猾的。
哼哼,可是等再過些年,東方彧卿回來了,看你還怎麼坐得住。怕是半步都不准骨頭師父離開眼前了吧!
那或許,是尊上在這世上唯一忌憚的一個人?
沒過多久,半空中就飛來了一片火紅的雲彩,正是殺阡陌的火鳳。幽若開心的跳起來,大老遠的就開始喊師父。
花千骨露出笑容,知道已經到了,任憑殺阡陌溫柔的抱住她從火鳳身上緩緩飛落下地。
微微有些急切的習慣性抬起手來,果然立刻有一隻手上前將她握住。心像被展開來鋪在陽光下曬著,暖融融的。
「好點了麼?」白子畫溫柔的靠在她耳邊問。
花千骨微笑點頭,她聽覺兩年前已經基本恢復,這次跟著殺阡陌是去治嗓子的。為了她能早點好起來,二人都耗了不少的修為,另外再加上笙簫默等人的幫手,將原本可能要幾十年才能魂魄健全的時間大大提前。可是花千骨回想兩年前無法感知無法表達的日子,還是有些恐慌。那時候總是喜歡隨時握著白子畫的手或拉扯著他的袖袍才能安心。否則好像整個世界都冷冷清清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聽覺恢復正常之後,日子就好過多了,因為可以聽到周圍的人和她說話,交流也更容易些了。
白子畫知道被潑絕情池水後獨自一人在蠻荒的日子給花千骨心底留下了很大陰影,所以總是寸步不離的陪著她,照顧細心,體貼入微。
殺阡陌艷光四射,依舊是讓人不可直視的存在。此刻滿面都是寵溺疼惜的笑容,拍拍花千骨的腦袋,看著白子畫:「小不點的嗓子沒有什麼大礙了,過些日子應該會慢慢恢復,但是視力可能還得等幾年,我會繼續想辦法。」因為不是生理上的問題,靈魂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哪怕換了身體也一樣看不見。
白子畫點點頭,也不言謝,拉著花千骨到桌邊坐下:「備了幾碟小菜,一壺薄酒,有空坐下喝一杯?」
殺阡陌歡喜之情溢於言表,白子畫親自下廚啊,這等美事怎能錯過。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可是沒想到幾口酒菜下肚,心裡就開始鬱悶了。他一向自負以前照顧琉夏之時學了一手好廚藝,這次還每日變著花樣做給小不點吃。心想我打不贏你師父至少做菜比他強吧?沒想到原來白子畫手藝比他還好。太過分了,他就不信這世上有這麼完美的人,今天回去就把六界的名廚全抓回去,他要開始苦練廚技!
兩人一邊吃一邊給花千骨夾菜,花千骨的碗裡的菜都冒尖了。
這時遠遠來了幾個人,殺阡陌一見額頭開始冒汗,放下筷子道:「小不點你好好休息,過些天姐姐再來看你。」剛一說完,人就嗖的一下不見了。
落十一等一行人剛踏上絕情殿,就聽見一人在大呼小叫。
「殺美人?殺美人不是來了麼?人呢?」火夕東張西望到處找。
幽若無語,她好不容易藉著吃飯這會看看美人她容易麼,火夕一來就把人家給嚇跑了。殺阡陌愛慕者見過千千萬,大概就沒見過火夕這樣花癡的吧,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拿刀廢了,可是偏偏火夕是花千骨的朋友笙簫默的徒弟,而且只是愛美之心,並沒有邪念。上次傻乎乎的用法力在殺阡陌來長留山臨空而下的時候下了一場極其壯觀的藍蘿花雨,說什麼全是親手所種,鮮花配美人,卻不知道殺阡陌對藍蘿花過敏,打了一個星期的噴嚏。要不是這次舞青蘿剛好不在,他又有好受的了。
花千骨在席間連比劃帶寫的把這幾個月的經歷簡單說了說,因為不但有殺阡陌,還有墨冰仙、斗闌干、藍雨瀾風他們的幫忙,她才恢復的那麼快的。
在提到墨冰仙時周圍空氣明顯冷了一些,花千骨連忙心虛的轉移話題。因為直犯困,吃完飯便早早回房睡了。
晚上白子畫把殺阡陌留下的草書裡記載著的這幾個月治療中發現的一些問題看了看,又讓落十一去添備了些藥材。
回到房間,見花千骨正斜倚在床上,輕薄透明的紫色長裙直垂下地,手裡拎著一個香囊放在鼻前,眼睛卻是微閉著的,姿勢慵懶而撩人。
「睡醒了?」她這幾年每天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在昏睡中度過。
花千骨點頭,眼睛看著他,目光雖沒有焦點卻不失神采。
「幽若走了。」
——去哪裡了?
花千骨打手語問。
「似乎彥月的師父要彥月繼任主持方丈之位,她趕去阻止去了。」
——小月要當方丈?
「他已經拒絕了,可能他自己都還沒弄清楚為什麼拒絕吧。」
——你沒給幽若說?
「讓她急急也好,正好給我們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不然她總在門外偷聽。」
花千骨無語,他不是都施法隔音了麼,幽若根本一直什麼都聽不到。
「拿的什麼東西?」大老遠就聞到香味,清新淡雅,若有似無,彷彿能勾起人最深沉最遙遠的回憶。
「你在魔界的這段時間還調香了?」
花千骨搖頭。
——紫薰姐姐托我帶回來給你的。
白子畫遲疑了一下道:「好的,我收下了,要是再見替我謝謝她。」卻沒有伸手接花千骨遞過來的東西。
花千骨很想知道白子畫現在是什麼表情,可惜看不見,微微嘟起嘴巴,把香囊又放回鼻下左聞右聞。
——真是好香,放下執著後的大徹大悟,這樣的味道,我無論如何都調不出來,這回是我輸了。
白子畫無奈搖頭,扶她起來照例要給她調息真氣,花千骨卻揪住他袖子。
——師父,你為什麼要對紫薰姐姐那麼絕情!你早就知道她喜歡你的對不對?知道她為你擋過天劫,也是為了你才墮仙的?
白子畫不語,只是擰眉看著她:「這衣服是紫薰給你的?」
花千骨看不見了,衣物一向由幽若準備由他經手,這件衣服的料子是由銀蠶魚吐的絲織成,只有東海有。
——是啊,好看麼?
紫薰姐姐說,就算自己看不見,也應該在師父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白子畫眉頭更緊了,她不會在殺阡陌面前也穿成這個樣子吧。
——你還沒回答呢,不准把話題岔開。
她又不是之前沒恢復記憶的小骨,總是被他忽悠。
白子畫脫下外套遮住她露在外面的雪白雙肩:「我知道又能怎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固執,紫薰是驕傲的人,我給不了她愛,她也不需要我的憐憫。」
——可是……
花千骨還繼續打抱不平,卻被白子畫勾起下巴。
「我還沒跟你算賬,之前居然敢給我下春藥!」
——不是我下的,是竹染。
「可是你居然把那時候讓紫薰來給我送解藥,你什麼意思?」
花千骨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再多說。
白子畫提到自己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依然耿耿於懷。
「我當時氣的真想從沒收過你這個徒弟。」
花千骨連忙摟住白子畫脖子,補上幾個親親,不過沒找準位置,親在白子畫鼻尖上。白子畫輕歎,偏轉頭,那張小嘴仍不死心的又繼續尋著他的貼過來,唇上帶著紫薰香囊的那股淡淡香氣,在他唇上磨挲了一會,溫暖柔軟的舌尖輕輕探出,描畫著他的唇形,然後撬開縫隙進入,一隻不規矩的小手也悄悄探進他衣內。
白子畫連忙把花千骨推開,臉頰微微泛紅:「不准胡鬧。」
明知道以她現在還沒長大依舊十四五歲孩子模樣,自己不可能對她做什麼越矩的事,她卻老是挑逗他,夜裡睡覺還總把他當床。
花千骨得意的捂臉無聲的哈哈大笑,前俯後仰的頭不小心撞在牆上,疼得齜牙咧嘴。白子畫只能無奈的揚起嘴角。
——好想要個小小白!我們都成親五年了五年了!
花千骨舉著小拳頭抗議著,她想吃師父很久了,可是這些年來他們夜夜同床共枕,居然還是半點進展都沒有!
白子畫挑眉,她真是越來越膽大了!有本事就快點恢復視力恢復法力快點長大啊,總之在那之前休想他會碰她。而且他也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適應,徒弟便娘子的事實。
——你還是不肯接受我,你還是只把我當徒弟,我知道你和我成親只是因為內疚……
花千骨開始裝哭,不用醞釀眼淚水就嘩嘩的往下流。
白子畫知道她又在撒嬌,可是心一下就軟了,小小的人抓過來,溫熱的吻順著後頸印上去。
花千骨感受著白子畫潮濕的呼吸,溫暖的大手碰過的每個地方都好像被火燒著一樣。不行不行,刺激太大,她受不了了。
白子畫嘴角上揚,懲罰性質的輕輕啃咬花千骨的耳垂。
「嗯……師父……」花千骨忍不住呻吟出聲。
頓時,兩個人都愣住了。白子畫驚喜的看著她:「可以說話了?」
花千骨咳了兩聲,也開心的笑了起來:「好、好像是可以了耶!原來這方法這麼好用,以後可以多試試。師父,我們繼續?」
白子畫使勁彈了她額頭一下:「別鬧了,坐下調息真氣,再不用多久,說不定你就能看見了!」
花千骨點頭,埋頭親吻白子畫的掌心:「我好想你啊,我都五年沒見你了。」
白子畫另一隻手摸摸她的頭:「傻瓜,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麼?」
「嗯,師父,不是說大夢三生,上次你在長留海底的時候夢到了什麼?」
「夢到我只是凡人,變得很老很老,然後和你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花千骨心頭一疼:「師父,對不起……」
「別再想過去的事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邊,不傷不死就不是祖咒,而是神恩浩蕩。」
花千骨笑著點頭,趴進白子畫的懷裡,只是突然覺得,過去受過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世上的人都在祈求一個永遠,而永遠已經握在他們手上。